一个前线医疗兵往往肩负着成千上百前线伤员的治疗，倒下一个，就意味着他离开的战场可能会增加数十倍甚至上百倍的伤亡。
    等顾繁赶到那个前线医疗兵面前，就发现她的脸已经开始发黑了。
    护送她回来的前线人员严肃简练地道：“我们在一片森林遭遇了a级蛛群的埋伏，她中的是蛛毒，除了她，后面还有十人，马上送到。”
    顾繁的心一沉。
    毒比伤难治，伤口短时间不会蔓延，毒素却随着血液流遍了人体全身，低级修士的治愈术主要对皮肉伤有效，对毒素很难发挥作用，更何况来自高级怪兽的毒。
    “军队有没有针对a级蛛毒的解毒剂？”她一边检查伤员的情况一边问。
    前线人员：“有，但只能暂时压制毒素发作，她们这十一人已经打过解毒剂了，可保住他们二十四小时，如果二十四小时内不能逼出全部毒素，便会毒发身亡。其他a级医疗兵都在前线忙碌，要等晚上才有时间过来，别的伤员可以等，如果你有办法，最好先救醒她，让她迅速归队。”
    顾繁没有说话。
    她的神识已经探进了女医疗兵的体内。
    女医疗兵的伤口在脚踝，可以推测毒蛛在地下发起的偷袭。
    如今黑色的毒素已经随着血液潜入了她的全部器官，只是被一层膜状物包裹，暂且影响不了人体。
    顾繁试着施加治愈术。
    女医疗兵被毒蛛刺破的伤口恢复了，然而那些毒素几乎动都没动。
    顾繁从储物玉镯取出一瓶她炼制的低级去毒丹，强行让女医疗兵吞下。
    如果是c级毒蛛，这种去毒丹会效果显著，只是……
    眼看着丹药入口只是缓缓地让一团黑色毒素颜色变浅了一些，顾繁抬头，果断地坦诚了自己的不足：“抱歉，我等级太低，能够疗伤，对这种毒素无可奈何。”
    医疗队长脸色大变，可等级限制，他也无法责怪顾繁什么。
    守在一旁的前线人员的眉头更是拧成了一个“川”字。
    顾繁刚要走开，医疗队长突然拉住她：“顾繁，你治愈效率高，现在那边少了一个医疗兵，你先顶上行吗？”
    顾繁不假思索地拒绝：“抱歉，我随军的条件之一便是不参加前线清缴。”
    医疗队长就想到了那晚陆涯的话。
    可条件是条件，他试图对顾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可以派两个a级异能者专门保护你的安全，除了替战士们疗伤，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用做，行吗？”
    顾繁不想多说，摇头。
    十个a级异能者都倒下了，她凭什么相信医疗队长派去保护她的那两个不会受伤？
    军人会服从军令，但顾繁不是军人。
    “我去！”
    一个断了半截小腿的b级医疗兵突然从床位上撑了起来，目光坚毅地道。
    他刚说完，那个前线人员便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背上他出发了。
    医疗队长看眼顾繁，无法掩饰他的失望。
    顾繁继续去治疗别人。
    她心无旁骛，只有短暂休息的时候，才发现之前佩服她的治愈力、渴望她的丹药的那些伤员，此时看她的目光都变得冷淡甚至鄙夷起来。
    顾繁垂眸，仿佛并未察觉。
    第25章
    当天色变暗，第五日的战斗结束了。
    前线战士们井然有序地返回各自的阵地，驻扎在医疗队的外围。
    那位断了一条腿仍然坚持去前线的b级医疗兵也回来了，精神力枯竭早已昏睡过去，负责保护他的两名a级军人虽然受了一些伤，好在并没有生命危险。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医疗队长让人将这两名受伤的a级军人送到了顾繁这边。
    两人并不知道顾繁曾经拒绝去前线，他们看顾繁的眼神清亮带笑，充满了感激。
    其实不止是他们，军队人里所有人对待医疗人员都是如此热情且充满信任的态度，就像彼此是可以托付性命的伙伴。
    顾繁笑着给他们治疗。
    被灵石不断补充的灵力再次告竭。
    顾繁敷衍地吃了点盒饭，这就回了她的帐篷。
    修炼之前，顾繁算了算，因为今日伤员的伤势都比较严重，她竟然断断续续耗费了六颗木灵石。
    下品灵石在修真大陆是最简单的流通货币，然而在地球，却是用一块儿少一块儿的宝物。
    根据她得到的信息，大辐射前地球上的灵气稀薄，所以地球并不存在灵石或其他的高级天材地宝，直到大辐射后，地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灵气复苏，人类与兽族都出现了强者，只是时间还短，灵石、高级天材地宝都需要更长的时间孕育。
    顾繁承认，她没有牺牲自己去保护别人的大义与勇气。
    可她敬佩这些军人，她为他们做的，已经远超她与陆涯谈过的条件。
    但是，就因为她没有去前线，有些人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顾繁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以为自己没必要去在意那些陌生人，然而那一双双眼睛，那些低声的议论，仍是在她脑海盘旋，挥之不去。
    “如果你有办法，最好先救醒她。”
    “顾繁，前线紧急，你先顶上行吗？”
    “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除了疗伤，你什么都不用做。”
    “我去！”
    “雇佣兵就是雇佣兵，关键时刻怎么能指望他们。”
    “我本来挺喜欢她的，没想到她是这种人，哎。”
    “……”
    那些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就像一团漩涡在她耳边急转，最终雷鸣般响起陆涯冰冷的斥责：“基地现在的安稳是无数人用命换来的，你有什么资格享受别人的牺牲？”
    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
    顾繁都不禁反思自己，她有什么资格。
    过去的一百年一点一滴地重现起来，顾繁试图在里面替自己找一个资格。
    最初，她只是一个被爹娘当成丫鬟的小姑娘，是她体内低等的五灵根帮她摆脱了尘世的路，助她进了仙门，是她自己，给了她进仙门的资格。
    外门弟子成千上万，她勤恳修炼潜心学习炼丹，是她自己的努力，给了她在外门立足的资格。
    被高级妖兽追杀，穿到地球，遇到别有居心的雇佣兵，是她自己，给了她活着走到基地的资格。
    基地对人类开放，她靠卖药赚取了足够的功勋点，没有占任何人的便宜，是她自己给了她在基地生活的资格。
    她没有要求任何人替她牺牲替她冒险，那么，也没有人可以强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
    从始至终，她只是一个人在努力生活，从不伤人利己，没做过什么大善事，但也没行过恶。
    要什么资格，她就是她这条命的资格。
    脑海中的旋涡不见了，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顾繁再也看不见任何人，听不到任何嘈杂，只感觉到有汹涌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朝她汇聚而来，她忘我的吸收修炼着。
    距离她的帐篷不远处，陆涯与医疗队长前后走了出来。
    今日四个战场都有人死亡，其中西北战场因为遭遇最难对付的毒蛛群，死亡高达一百二十三人，大多数都是被蛛群偷袭的b级、c级异能者，因为毒发迅速来不及注入解毒剂而丧命。
    “少帅，那个顾繁明明有快速治愈的能力，却不肯去前线，真是让人失望，如果她肯去，哪怕只负责c级小队，也能减少一些伤亡。”
    看眼顾繁的帐篷，医疗队长仍然心怀不满。
    陆涯顿足，看着医疗队长问：“你是说，顾繁该对西北战场的部分伤亡负责？”
    医疗队长神色微变。
    陆涯：“顾繁是我看中的人才，攻击差，治愈强，我安排她随军，她的表现已经超过了我对她的期待，如果她没有来，今日的伤亡依然无法避免，你不该归咎在顾繁身上。”
    医疗队长低下头：“您说的对，是我想左了，明天我会公开向她道歉。”
    陆涯：“嗯，去休息吧。”
    医疗队长行礼，转身走开。
    陆涯隐入一片树影，修长的身躯靠着树干，目光顺着空中欢快流淌的金元素，落到了顾繁的帐篷上。
    今晚她调动的金元素，比他之前感受到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金元素奔腾了一晚，到第二天清晨，仍然没有要停的迹象。
    陆涯要离开了，他有他的任务，安市相邻的其他市区可能存在s级怪兽，随时有过来凑热闹的风险，陆涯的职责，一是守护临时防护罩装备，一是防止s级怪兽闯入，避免造成大量伤亡。
    陆涯从西北医疗队的防御军中，叫来一名叫周承的a级土系军人，对他下军令道：“顾繁在休息，你守在这边，除非顾繁自己出来，不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打扰她。”
    “少帅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
    当丹田内的灵气已经充盈到无法再容纳外来的一丝，顾繁醒了。
    她惊喜地审视丹田。
    入定修炼前她还是炼气期第七层，此时竟然已经达到了第九层，只需将第九层修炼到圆满状态，就可以冲击筑基。
    别看只是两层的突破，要知道，修真人士从练气到筑基到金丹甚至元婴，无论每个修为阶段都会再分为九个小阶段，这九个小阶段也是越到后面需要的修炼时间越长。拿顾繁举例，正常情况下，她从炼气期第七层突破到第九层的时间，应该比从第一层修炼到第七层的总和都长。
    如今，她竟然只用了一个月。
    顾繁知道，她是遇到了传说中的顿悟。
    修真者既要修炼灵气，也要修心，灵气靠日积月累，或是天材地宝的滋养，修心却没有任何捷径，只能靠那玄之又玄的顿悟。没有顿悟，修为的增加只能凭借资质与天分，侥幸得到修心的顿悟，修为便会突飞猛进。
    顾繁的这次顿悟，放在修真大陆，应该只属于一次小顿悟，所以只增加了炼气期的两层修为。
    可对于顾繁来说，这次顿悟的收获简直相当于吃了一颗大补丹，一下子帮她节省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当喜悦慢慢沉淀下去，顾繁给自己使了一个除尘术，然后站了起来。
    看天色，外面才微微亮，正好不耽误她替伤员们治疗。
    然而顾繁一出来，就见帐篷外站着一个军装笔挺、身形魁梧的男性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