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你知道吗?听人说,少爷好像生气了,一整天板着脸。”换药的当下,广白这么跟她说。
“他不是一直都这个脸吗?”
“不是的,昨晚我看他带你回房的时候,还好端端的。虽说他一向面无表情,但和今日的感觉是不同的。”
“怎么会是他?”卫照芩倏地站起来,急匆匆的拖拽着长长的绑带,走至床边,把被褥翻来覆去查看。
广白追过去,“虽然是件很值得开心的事,可您悠着点啊。我还没绑好,一会药都散开了。”
昨夜的记忆有零星几个片段,床边的人形模模糊糊,话语场景一应淡忘,周围物件全无改变,似乎在告诉她只是发了一个酒醉的梦。
广白带着一脸幸福憧憬的建议道:“姨娘,不如我们趁机做些糕点去探望少爷,谢过他昨夜的帮忙,说不定少爷就会心情好起来了。”
“外面要做糕点去看他的肯定络绎不绝的,这个不用你操心。”卫照芩随口回道。
“姨娘,我不是那个意思。”广白难过的低下头,“我对少爷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没想到广白又误会了她的意思,自从她重活之后,从前心意相通的两人如今心境迂回百千,思想有了一定的代沟。很多时候广白不能理解她的行为,一时又难以去改变广白现在的观念。
陪来的丫鬟是默认了作通房的,广白心里自然会欢喜崔蕴行,毕竟没有女人能抵挡得了这份诱惑。知道了后事的卫照芩,自然不能让广白继续错下去。广白刚及笄,正是女子最美好的年华,她心中早作好了打算,不能耽误广白的终身,等她出府之后,第一要事便是寻找广白的终身依靠。
“傻姑娘,我才不在意何人,我只在意你呀。”卫照芩转身抱着她。
过于亲密的话语和举动让广白心口“砰砰”直跳,她突然想起昨天卫照芩对她说——再说了,这一万两银票哪里抵得你的重要。
“咳……”
室内的两人一惊,连忙走到外室,见顾相知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外,身后随着提着匣盒捧着一匹丝绸的柔亭和倚翠两名婢女。“妹妹,你这院落忒清净,外面一个人也没有,我只好冒昧进来了。”
“姐姐快请坐。”卫照芩堆起假意的笑,引接顾相知进来,她料到顾相知一定会来。
倒了茶,两人不咸不淡的问候了几句,顾相知让倚翠把那一匹紫色提花真丝香云纱递上来,道:“我与妹妹有意交好,这点小小心意还望接纳。昨夜见妹妹穿着紫华,甚是好看,反倒是姐姐姿色一般,难以衬托。”
倚翠把丝绸递与广白,笑着说:“这是今年夫人赏给我们姨娘的,一共就两匹呢,我们姨娘喜爱得紧,和那些人把不用的送来不同。”
顾相知轻斥道:“倚翠,休得乱说话!”
据她所知,顾相知喜好浅色衣物,就连首饰等物都是选择净色剔透之物。卫照芩不在意,莞尔一笑,开门见山问:“如此,谢过姐姐了。姐姐送此大礼,妹妹若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必定会竭尽全力。”
“妹妹是个实在之人,我这就不推脱了。”顾相知换了一副愁容,“自从在玉华寺回来,夫人便对我淡了。我亦然明白之前是我做错了,可这事换在哪个女子身上,谁都会想拼命保住贞操,怪就怪我的处境太过难堪……”
卫照芩听着顾相知连吐苦水,心里虽有怜悯,但觉得她是罪有应得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最怕就是佛口狼心的假面人。
顾相知来这是为了去佛堂见上夫人一面,但却遭到慧琳嬷嬷的阻拦,于是便来找她帮忙。要知道当初顾相知不过是一个住在玉华寺附近山民的女儿,日日上山拜佛偶遇夫人,夫人觉得与她话题投机,几年下来,看着顾相知从懵懂的女孩变成大姑娘,便放心的带回府。这当中的过程,不用多说是否用了心机。
对顾相知来说,少爷对谁都不咸不淡,就算有眷宠也是会流失的。为了在府里生存下去,一定得牢牢巴紧崔夫人这棵坚固的大树。以后就算有别的少夫人进门,她也不至于像别的小妾一样,被随意打压。
卫照芩心想,你一个伴了人家一年的人都见不上,难道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就可以了?
卫照芩陪着顾相知去到佛堂,果然也遭到了慧琳嬷嬷的阻拦。“姨娘们,夫人正潜心抄写经文,打扰不得呢。”
顾相知示意柔亭打开盒子,取出一大迭心经。“我这里抄写了好些心经,正想与夫人照照眼,字样是否更加提心静气了。”
对于夫人来说,一个只伺候一年的小妾,和一个跟了数十年人生,经历了无数风雨的老仆相比,孰轻孰重?
几人在院中牵扯了一会,顾相知不打算离去,慧琳嬷嬷也毫不留情。卫照芩便搭着慧琳嬷嬷的手臂笑,示意去一边倾谈。多亏卫照芩和慧琳嬷嬷几次接触下来,皆是给对方留下了好印象。
“卫姨娘,顾姨娘此番境遇,正是您投靠夫人的良好契机呀,为何却为她人牵线?”
“夫人对谁好是谁的造化,如果夫人的心尚对顾姨娘留点情的话,日后总会原谅。我们都是外人,此番机缘是否顺利,最重要还是夫人的心。”
“卫姨娘,老身在府内活了五十载,看过无数面容,唯有您让我看不透。老身只能劝您一句,小心预防她人,勿能全心依托。”
卫照芩比谁都了解顾相知的城府,从前就挖了不少陷阱让她跳,如果不是临死前在柴房里理出来,恐怕她真的死的不明不白了。
在卫照芩与慧琳嬷嬷的相助下,顾相知如愿的见到了夫人,卫照芩这厢便与广白悠闲的渡步回去。
崔府地大景广,楼亭水榭装花迷乱,那五年她早就熟悉,故此没有一丝犹豫的左转右拐。
“咦,姨娘,咱们不是回去吗?”
广白的疑惑让她顿住脚步,一看发现是时光倒流前住了叁年的那处小院,原是她习惯性的走回去了。那时候叫“娇兰阁”,如今还没有牌匾,只是空空的一间院落。她曾经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去争取了后来纷华靡丽的“娇兰阁”,此处都是回忆呀。
卫照芩兴致来了,“这里看着好像不错,我们不如去看看?”
广白看着比自家以前的院子还败落的一处,有些不乐意。“姨娘,这处我们又没有来过,周围走动的人都没有,还是不要乱跑比较好。”
她就是喜欢安静的环境,舒缓千疮百孔的心。“玉笙阁以前不也是门庭陈旧,现在是府里最好的地儿了。”
“姨娘,我们现在住的地方虽然没有玉笙阁大,但是比那处华丽。”广白以为她心里不舒服想攀比,连忙顺着她的话题说道。
两人边说边踏入圆月般毫无遮掩的院门,只见一地的残花落叶,平楼黯色,小桥灰尘满布,横过的小溪已然干涩。此情此景,卫照芩心内百转千回,是不是曾经的那个人间胜地,在她化为白骨之时,亦然像眼前这一幕般空寂。
泥地濡湿,脚底沾满了红泥。“吱”推开灰尘扑扑的木门,一股奇怪的气味传入鼻中。这里不是没有人居住吗,怎么会有这么浓重的药材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