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里,家中原本摆得满当当的酒柜越来越空。袁绮月带着各式高档酒东奔西走,鲜少回家,就连钟姨和陈叔都不知所踪。
因此安深青和安梨白需要自己解决衣食住行的问题。
这样的日子持续不久,安深青带着心里的疑问,特意查询了传唤的最长时限——48小时。
可为什么48小时后,他的父亲仍然没有回家。
压下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他退出搜索界面,关了手机屏幕,往校门口瞅了几眼。
此刻尚是黄昏,校门口人潮涌涌,为一中方正死板的金色牌匾平添了几分人气。
面前的人如洪流般涌过,面容难辨。他有些后悔和安梨白约在校门口会面,一齐出校解决晚饭了。
忽地,一只软而温的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带出人群。
他看着那人的发旋,当下就认出了安梨白,便任由她牵着自己。
“你刚刚怎么傻愣着站在那。”安梨白问他。
“啊,哦。我在看手机。”
说完,两人一路上沉默不语,彼此心照不宣,谁都不愿打破这份宁静。
到了街边的一家小面馆,他们才又开始聊起来。
“想吃什么。”
“牛肉拉面吧。”安深青粗略看一眼菜单,选了店里的招牌。
“那就要两份牛肉拉面,一份微辣,另一份多放香菜,不要辣。”安梨白拿出钱,同店员说道。
收起菜单,安深青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摩挲着口袋里的手机,想着要不拿出来玩玩,但同时又认为玩手机的行为不大好。
于是,他选择维持现状,盯着桌布上的黑点放空自己。
“阿青。”
他与她相视。
“如果有急事,可以来二十一班找我。知道位置吗?”
“知道,”他补充道:“在五楼靠近操场那边。”
“嗯,这几天还是不要麻烦妈妈了。”她回道。
语毕,又是默然相对。
“爸他??”
安深青做好心理准备,正想面对两人都避开的话题。这时,店员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拉面。
“请慢用。”
他立刻收了声。
安梨白的表情倒是没变化,似乎没听见他被打断的话语。她抽出筷子,夹起盖着红油的牛肉拉面,吃了起来。
见此,他也只好动筷子。
一时间,本就不热闹的小面馆里,只有呲溜呲溜的嗦粉声以及灶台传来的轰鸣声。
或许是饿了,他吃得极快,一碗面叁两下就见了底。
就在他捧起碗准备喝汤汁时,门外走进来一群人,有男有女,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们又窄又短的校服,张扬不羁的头发以及妆容厚重的脸蛋。
一看就不是一中的学生。
“好巧啊,安梨白。”
为首的女生一步一步朝他们靠近。她挂满串珠的双手搭在桌边,支撑着身体。
一股刺鼻的香水直冲进安深青的肺里。他面色不悦地往旁边挪动,试图离那人远些。
“好久不见。”安梨白客套说道。
女生对着她笑笑,转头跟安深青搭起话来。
“帅哥,你是她男朋友啊。”
咳咳。安梨白似乎是被红油呛到,连忙灌了一口冰水。
安深青皱眉,本来不想搭理那人,可又怕别人误会,还是澄清道:“她是我姐。”
那人点点头,突然放声大笑:“猜到了,我就开个玩笑嘛,”她坐到空的椅子上,挽起安梨白的胳膊,亲昵地说:“你们不会怪我吧。”
安梨白一脸无奈,想甩又甩不开女生。
对桌的安深青默默地看着姐姐出糗的模样,忽觉好笑。
不过,他怎么觉得姐姐的朋友神经兮兮的。
“哎,自从上回你托我找周边的电玩城,咱们就没怎么联系了。”
“什么电玩城?”安梨白感到一头雾水。
“就你弟那时候不是经常逃课去电玩城吗,你又找不着人,就打电话给我了,”女生泫然欲泣,抱怨道:“我跟我朋友可是找了好几天呢。你这个冷情的人,连这都不记得了。”
一旁听着的安深青猛然醒悟。
怪不得当时袁绮月能找到他,杀进电玩城把他带出来,原来是安梨白告的密。
只见安梨白扶额,好似不愿再回忆这段往事。
“行了行了。我之前的手机被偷了,换了一个号码,你存一下吧。”安梨白说。
那人迅速拿出手机,输入安梨白的手机号码。
安深青深感困惑。他实在不懂女生之间的相处方式。
临走前,那人对他说。
“小弟弟,好好珍惜你姐姐吧,”说完她嘟囔着:“要是我姐也这样就好了。”
那人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跟着一帮朋友离开了。
“吃完了吗,我们回学校吧。”安梨白问道。
安深青点头,收拾起东西。
门外,日暮降至,街上的灯光照进小小的面馆里,有一种不可言语的安谧。
店员打开墙上挂着的电视,电视台正在播报晚间新闻。
“近日,南粤省花城市公安局破获一起特大集资诈骗案。案件的受骗人数达到六百二十人,涉案资金近亿元。”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
电视里放映着诈骗案的始末陈述,还有几位犯罪嫌疑人试图潜逃,最终被警察抓捕的画面。
即使新闻上的犯罪嫌疑人被打上厚重的马赛克,被变声器糊掉声音,他还是认出了父亲。
那个他从小到大最敬重的父亲。
原来,他不是回不了家,而是不要家了。
他攥紧拳头,眼圈发红。眼前的安梨白也面色惨白。
感受到一阵酸楚涌上鼻尖,他咬紧牙关,跑了出去。
“阿青!”
安梨白追不上他。
安深青在街头浑浑噩噩地游荡了许久,等到街头的店铺几乎都打烊了,这才回到家里。
他进门的声音极轻,客厅里的两人并未注意到他。
几日风尘仆仆使袁绮月不堪折磨。隔着十几米,她浓妆也盖不住的憔悴面容和一簇簇白发无不冲击着他。
袁绮月坐在沙发上,双肩颤抖,掩面哭泣。
安梨白蹲下身来,一手轻轻拍着妈妈被压弯的背,一手递出一张储蓄卡。
“妈,这是我所有的压岁钱。”
听到这,袁绮月抱住安梨白,声泪俱下:“乖女儿,爸妈对不起你和阿青。”
悲戚的哭泣声充斥着客厅的每一个角落。
他背靠门关,止不住眼里的泪。
哭声和安慰声交织。
而他可耻地,无力地躲在门关后,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