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学校,上下学人群依然拥挤,饭堂依然排着一列列长队,走廊的打闹起哄声依然接连不断,课桌上的作业依然堆积如山。
一切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彼时,安深青坐在教室里,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不停地转动签字笔,显然心不在焉。
响铃一打,下课随声而至。
“安深青,梁启明找你。”后桌的罗逸宁拍拍他的肩膀,朝窗外的方向指道。
他回头,果不其然,班主任梁启明双手下垂,搭在后背,站立在教室窗户边。
他走出教室,只见梁启明的目光自下至上打量着他,接着微微颔首道:“跟我来。”
安深青跟着他来到办公室,期间一路无言。
梁启明拉开一旁的座椅,对安深青说:“坐。”
这一句话就像一段信号,安深青隐隐能猜测到他谈话的目的。
他看着面前静置的座椅,丝毫未动。
“孩子,坐吧,别客气。”
一想到前两个星期梁启明还叫他“臭小子”,他更确定了梁启明的来意。
他一点也不想别人以关怀之名,把自己的伤口重新撕扯开,暴露在周遭的环境中。
转念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答应姐姐“不再惹是生非”的约定,这才坐下。
梁启明先喝了几口保温杯里的茶水,润润喉才缓缓说道:“我从校办那边听说了你家里的情况,这些天辛苦你和你姐姐了。”
安深青沉默不语,仅点头示意。
“唉,”梁启明边拍着大腿,边摇头感慨道:“怎么会这样。”
紧接着,他又说:“以后生活和学习上遇到什么困难的事情,可以来找老师,我能帮到你的尽量都帮。”
“好。”
“你这孩子虽然开学的时候表现得比别人调皮,但我知道,你肯定是有目标有追求的人,将来一定能考个好大学,也不负父母的期望。”
安深青紧握大腿的指关节渐渐泛白,待到惨白的极限时,他猛然站起。
“老师,谢谢关心,我感觉现在过得挺好的。”他拼命地压抑住自己的不满,尽量保持礼貌的态度。
许是并未预料到安深青反应激烈,梁启明抬头看他,神色不自然地说:“这样啊,我了解了,希望你回去能把老师讲的话好好想想。”
他转身就走,没走多远却敏锐地捕捉到身后细微的动静。
“老梁,这个学生家里出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他爸入狱,母亲又病故了,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唉,不说了。”
“这孩子真是可怜。”
他加快脚步,一踏出办公室,整个人就像溺水获救般,失了气力又庆幸自己逃离了困境。
“兄弟,别把他们的屁话放在心上。”罗逸宁不知何时出现了。
“你怎么在这?”
“我来补交作业,”他挥着手上的一沓课题本,说道:“你这次听我的,把他们的话当耳边风吧,这一中的老师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尽往人身上捅刀子。”
罗逸宁骂得解恨,他心里的不快也减少了许多。
“对啊,都是牛鬼蛇神,我全当耳边风了。”他复述道。
下一刻,他们握手碰肩,以男孩子独特的方式传递情绪。
“谢了,兄弟。”安深青说。
潮湿是租住铁皮屋的一大弊处。每逢连续几日的阴雨天,一屋子都堆积着霉味与铁锈味,难闻至极,因而总要进行抽湿和通风。
今日也不例外。
安深青一回到家,就把一扇扇窗户打开透气,难闻的气味逐渐被外来的草木清香取代。
运作中的抽湿机呼呼地响动,伴随着浴室滴滴答答的水声,竟有一种莫名的契合感。
安梨白今晚没有参加晚修,下午就发信息让他晚修后独自回家了,这台抽湿机就是她回来开的。
安深青实在不敢置信,安梨白居然也会逃晚修?
他没多想,接着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一会儿等安梨白洗完澡再问她吧。
嘭,咚。
一阵狂风窜入屋内,风卷残云般将小桌上的物件扫落在地,还把正对着窗户的浴室门狠狠顶开了。
安深青下意识地往浴室的方向望去,然而,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一片水汽氤氲中,透过隔间玻璃上的纯白横杠花纹依稀可见少女曼妙的曲线,赤红的水桶倒在一旁,映衬得乌黑的湿发愈加似墨,奶白的肌肤愈加似缎。
红的红,黑的黑,白的白,晃了安深青的眼。
他迅速移开视线。
与此同时,安梨白双手遮挡着身体,猛地往后撤到一个相对视角盲区的地方。
尴尬在沉寂中蔓延。
过了许久,他才听见安梨白犹犹豫豫地说:“可以——帮我拿东西顶着门吗,它坏了。”
她的声音明明细若蚊呐,却让他脑中响起惊雷。
“好。”
他垂头快步拾起倒下的水桶,叁下两下做好其余的步骤,避之如蛇蝎般跳开。
可事与愿违,在强劲风力的作用下,浴室门毫不客气地颤动着,好似立刻就要再次冲开。
他连最基本的关窗都忘却了,只知道紧紧攥着门把手,不让里面的春光泄出。
“姐,我,我帮你顶着门。”
这场尴尬一直持续到睡前,安深青最终没忍住,挑起了话题。
“姐,你今晚为什么不去上晚修?”
“有很多学习资料落在家里了,我干脆请假回来了,怎么了?”
“没什么,”他说:“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你还不困吗?”
安梨白从洗完澡开始,就一直在埋头刷题。
话音刚落,她就合上练习册,走进房间,说:“你早点睡吧,我还想写写题。”
接着,她关了客厅里的灯,顺手把房间的门也关上了。
自从收拾好房间后,安梨白就睡在房间,而安深青睡在客厅,每天都需要铺床。
这下,四周一片漆黑,可他连床都没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