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手扯下第一层的蛟纱罗帐,随后第二层的葡萄百蝶素锦帐也如水般落了下来,瞬间遮挡住大红色鸳鸯红袖锦上两个交叠的身影,只最后隐约能看到透明泛着微光的蛟纱被一双素白小手紧紧抓着。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芙蓉帐内娇喘细细。
窗外的花枝倒映在窗台上,摇曳生姿,夏日的风吹着娇嫩的花蕊在黑夜中颤抖,树影婆沙在光滑的地面上留下缠绵的身影。
夜深露弄,夏日漫长,群星在天空闪耀,光洁的月亮羞怯地躲在浓重的乌云中不愿出来。
屋外,兴庆殿早已点满了长长的宫灯,宫灯在风中摇曳,树叶婆娑,虫鸣不绝,整个兴庆殿安静极了,可又隐隐不太安静。
偌大又安静的宫殿终于迎来它第二个主人。
春嬷嬷怕路杳杳难为情,最后留了绿腰和红玉在外伺候着,三人低眉顺眼地站着,对着屋内的动静充耳不闻,但很快右侧窗台上就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白色毛绒脑袋。
平安耳朵不停地动着,盯着门窗上露出的一小条缝隙,耳边是床榻摇晃,还有痛苦又欢愉的声音,它好奇地看着,突然水汪汪的狗眼突然一亮。
只看到一只小手无力地从罗帐后落了下来,但是很快又出现另外一双大手握住她的手,把她重新带回罗帐中。
它前爪子搭在窗沿上,挠了挠窗棂,正打算爬进去,突然被人揪住后脖颈。
“你死了,你进去你就死了。”红玉压低着嗓子,一只手轻轻地关上门,一只手把不知死活的狗拖走。
直到夜色深沉,宫墙外的锣声想起了第一声,清脆如水波荡漾,在沉默微亮的宫殿中回荡。
屋内终于传来要水的声音。
春嬷嬷有条不紊地让红玉去传水,自己带着绿腰目不斜视地推门而入。
屋内一片漆黑,绿腰带着小丫鬟点了外屋的灯,雾蒙蒙的光落在屏风处,隔了九屏夏日风景图的乌木屏障笼上温暖的光晕。
兴庆殿内侧有个小汤池,红玉很快就放好热水,准备好一应澡具,这才对着春嬷嬷点点头。
屏风后响起一些动静,罗帐被掀起,露出一道身影。
温归远穿着乳白色寝衣抱着路杳杳走了出来。
丫鬟们低着头。
路杳杳裹着一件大红色寝衣,整个人蜷缩在他怀中,只能看到黑色的头颅无力地耷拉着,大红色衣襟下露出的一截细白小腿留下红色的痕迹,在烛光下蒙上暧昧的光。
绿腰抬眉不经意扫了一眼,莫名红了脸。
路杳杳累到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整个洗漱的过程都是迷迷糊糊的,直到重新被人抱回床上,卷着被子就要睡过去了,却被人拦腰抱住。
“以后抱着我睡。”温归远把人重新抱在怀里,低声说道。
路杳杳眼皮子都睁不开,根本就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四肢发软,只是任由他动作。
“记得给我放个枕头。”他精神很好,捏着她的耳垂笑问道。
回应他的是路杳杳深睡下去的呼吸声。
他抱着怀中之人闭上眼,呼吸逐渐平缓,再也没有这样的安心和满足。
路杳杳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她一动就忍不住吸气,腰又酸又软,好像不是自己的。
“娘娘可要起身。”绿腰的声音在罗帐后响起。
路杳杳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
索性绿腰很有默契,掀开帘子,把人扶了起来,然后递了一杯水来。
路杳杳刚一坐起来就觉得不对劲,一低头就看到那件越溪纹孔雀罗寝衣遮盖不住的痕迹,在雪白的肌肤上越发显眼,忍不住哼哼几声。
“我饿了。”路杳杳把一杯水喝完,这才缓了喉咙间的难受,冷静说道。
被人折腾了一晚上,可不是饿得饥肠辘辘,前胸贴后背。
绿腰很快就端上早食,都是好消化的东西,路杳杳胡乱吃了几口,眼皮子控制不住地在打架,很快又卷着被子睡着了。
——殿下的体力也太好了。
她陷入黑暗前,忍不住不忿地喊着。
温归远神清气爽去上早朝,哪怕见了六皇子温归纣的臭脸还是笑脸盈盈,笑容真挚。
路寻义站在远处扫了一眼太子,却也没有上去攀谈,只是低下头自顾自地坐着。
路相很少主动和太子殿下说话,不因路杳杳嫁入东宫而失了分寸。
作为朝臣一直和储君保持着距离。
早朝前夕一如既往得安静,众人呆在偏殿整理衣容,时不时轻声交谈着,路相和白相身边各自有拥护的人,太子和静王之间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但空气中有股紧绷的空气。
今日早朝却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早朝。
圣人出乎意料地宣了一个月后秋闱的主考官为温归远,副考官为白平洲。
朝堂震惊,唯有路寻义低眉顺眼,一如既往的低调。
太子殿下恭敬行礼接旨,态度不卑不亢。
白李两家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讲,垂眸闭嘴,只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温归远下了朝在书房呆了许久这才回了东宫。
“月楼还病着吗?”他皱眉问道。
旭阳担忧地说道:“江先生昨夜一夜未睡,可还是不愿请御医,是否要找个民间大夫来看看。”
温归远沉默片刻,看着案桌前的圣旨,低声说道:“把他送到别院休息几日吧。”
旭阳沉默着,脸上露出一点纠结之色。
温归远抬眉看他。
旭阳一咬牙,单膝跪地:“江先生明显认识太子妃,却不愿和殿下说,当年殿下救下他时,江先生却说自己是江南人。”
“太子妃从不曾去过江南。”
那日在大长公主府,江月楼听到路杳杳被狗围着时惊慌的模样,之后更是亲自去竹林后诱狗,若不是那声进攻的笛声,想必已经平安救下太子妃了。
温归远叹气:“我信他。”
“他不愿说便算了。”他盯着笔架上的一点,笑了笑,露出一点自信之色,“我不会看错人的,他有秘密又如何,只要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那便足矣。”
“若他是内奸呢。”旭阳不解地说着。
“不会。”温归远笑说着,眼尾眯起,“他眼中的恨意是不会骗人的。”
“这个圣旨就是他在背后步步为营,搅弄风云,最后才落在东宫的。”他笑,“不是敌人便是万幸。”
“谁都没有怀疑东宫,包括路寻义。”他想起早朝上的场景,人心叵测,可却不得不顺着这步棋走下去。
旭阳一愣,请罪道:“是属下失礼了。”
“路远道啊。”幽幽嗓音在空荡的书房一瞬既失。
江月楼的住处在幽静的竹林,还未走进就能听到激烈的咳嗽声,照顾他的是一个哑仆。
哑仆急得满头是汗,一见到旭阳就疾步走了上来,动作激烈地比划着。
“殿下让我带江先生去别院修养,不请御医也要请个民间大夫看看。”他安抚着着急的哑仆,这才入了屋内。
一入内便是浓烈的草药味,床上躺着着的人脸色雪白,颧骨上泛上不正常的红晕。
那张常年待在脸上的面具被放在矮桌上。
床榻上的人格外俊秀,即使双眼紧闭也就能看到如画眉眼,温和而秀气,是一张出乎意料俊美的脸。
“殿下昨日歇在兴庆殿。”上马车后,江月楼轻声问道。
旭阳一愣,盯着他,皱眉不语。
江月楼笑了笑,消瘦而苍白的脸瞬间如春花盛开,温和而绚烂:“路寻义多疑,迟早会察觉出不对,殿下这几日不如陪着太子妃多去外面走走。”
旭阳心底涌现出一丝不悦:“先生和太子妃也算旧识,为何却要借着太子妃的手对路相下手。”
“我怎么会害她呢。”他惨白的唇弯了弯,露出无奈笑意。
竟然没有否认和太子妃的关系。
旭阳不说话,只是沉默地上了马车,抱剑坐在一侧。
“袁枚死的那日,先生真的去了宫外吗?”马车停下的时候,旭阳突然问道。
江月楼虚弱地闭着眼,没有说话。
“那日御林军混乱中我好似看到哑仆的身影了。”他自顾自地说道。
“他既然常年在梨园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那封折子到底是谁写的。”
“袁枚最后那一眼看的到底是谁?”
江月楼剧烈地咳嗽着,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常年病弱让他的脸色血色极淡,不说话时时常会让人觉得他会消失。
旭阳送人去了别院外,又匆匆回了东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犹豫许久,这才轻声把江月楼的话转交给殿下。
温归远盯着跳动的烛光,忍不住揉了揉眉间,轻轻叹了一口气。
当他明确自己的心意后便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却不曾想,即使到了这一步却好似陷入沼泽中,逼着他每走一步都带目的,哪怕其中他确实带着爱意。
“殿下今夜还去兴庆殿吗?”旭阳犹豫问着。
温归远来的时候,路杳杳正赤着雪足,一双脚踩在平安身上,懒洋洋地躺在罗汉床上,背后垫着不少软枕。
她吃着樱桃,看着话本,睡了一天,睡得面色红润,格外精神。
“殿下。”路杳杳一见他,控制不住先红了脸。
“吃饭了吗?”他把人抱在怀中,脑袋放在她的肩膀上,笑问道。
“吃了啊。”她懵懵懂懂地应着,“殿下吃了吗?”
“没呢,没想到杳杳没等我。”他叹气,颇为委屈。
路杳杳压根没想起这事,眨眨眼,有点不好意思,起身,准备喊人备膳,却别人按在腿上。
“还难受吗?”他盯着路杳杳依旧红肿的嘴唇,哑声问着。
路杳杳眨眼,突然往后移开脑袋,警惕地说道:“难受死了。”
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就格外引人怜爱。
温归远满怀爱意,见她小精怪的模样,便只觉得可爱,把人抱在怀里直笑。
路杳杳又气又恼,伸手把人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