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做得真好。”他拿出肉干喂着他,素净修长的手指被淹没在长长的毛发中,嶙峋的手腕透出脆弱的青色。
“回去吧。”他喂完手中的肉干,揉了揉他脑袋,笑说道,“看见杳杳记得跑。”
他起身,嫌恶地拿起那件衣服,扔给假山黑暗处的人,低身说道:“烧了吧。”
一直缠着人的平安没想到假山里还没有人,吓得耳朵贴在头顶,狗眼滚圆,它一见那人,愣了好一会,撒开爪子就跑了。
“倒是胆小。”江月楼见那白色的毛发消失在梅林中,笑说道。
“回去便说是你打晕的静王,至于平安为何出现,你不知情。”
黑暗中的人一声玄衣,古朴有古怪的长剑悬挂在腰侧,赫然是卫风。
“大郎君。”他低声喊着。
“去吧,无需多言。”江月楼转身离去,白色衣袍在草丛中一闪而过,干净利索。
卫风拎着那件衣服,忍不住上前一步,挽留着:“姑娘真的很想您。”
“她想的是路远道,而不是江月楼。”江月楼背对着她,身形消瘦病弱,不堪一击,和记忆中的路家大郎君大相庭径。
卫风不解。
“江月楼不就是您嘛。”
江月楼轻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转身出了梅林。
梅林枝丫横斜,翠浓如盖,娇嫩欲滴,江月楼消瘦的身形逐渐消失在他眼前。
卫风沉默着,眉宇间的郁色久久不曾散去。
东宫,路杳杳借着换华服的时机,让人偷偷寻回卫风。
“那片梅林偏了些,御花园又有专门梅林,而且现在又不是冬季,淑妃何必来这里打转。”路杳杳换衣间隙疑惑低喃着。
两个美婢是她指使的,静王也是她引来的,怎么就好端端出现淑妃和圣人了呢,还有平安出现的时机也太准了点。
让殿下和景王这一对比,风评间的差距越发明显。
淑妃入宫八年,如今依旧是最貌美的年纪,模样俏丽,性格温和,行为处事任谁也挑不出错来,但路杳杳却是一直都不喜欢和她打交道。
就像今日她不过是要给皇后一点难堪,下白月如面子,却不料被淑妃撞上,原本一件原本可以在东宫处理干净的事情,瞬间被闹大。
“娘娘,出事了。”红玉一张脸跑得通红。
“莽莽撞撞想什么样子。”绿腰一边麻利地拆卸高髻,一边呵斥着。
“怎么了?”路杳杳蹙眉问道。
“静王……静王宠幸的那两个婢女不是我们安排的人。”红玉一脸惊恐,活似见了鬼一样。
路杳杳捏着簪子的手一抖,眼皮子一跳:“那是谁?”
“皇后娘娘送来的那两个。”红玉捂着嘴,唯恐太大声,显露了秘密,“而且嬷嬷说两人都吃了助兴的药。”
“被静王享用过了。”
屋内气氛倏地一僵。
路杳杳被这个混乱的消息打蒙了片刻,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那太子踢的?”
“那才是我们安排的人,不知怎么两方人位置混了。”
红玉也是急得满头大汗。
其实太子那事也是误打误撞,不在她的意料之内,但幸好太子做得很好,根本就不需要她操心。
路杳杳思索片刻后冷静下来:“老实说,现在情况其实一点也不坏,反而一举数得,只是这也所有事情撞在一起也太巧了。”
“我有点不安。”她眉心不由蹙起。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既处理了那两个隐患,又让静王失了圣心,还打了皇后的脸,最后甚至可能还会动摇静王和白月如的婚事。
“娘娘,皇后也来了。”门口春嬷嬷低声说道,根本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
路杳杳一个激灵,把满脑子的思绪都压了下去,连忙穿好衣服朝着前殿走去。
原来圣人直接把静王带到了距离案发地最近的东宫。
“是那两个贱人先勾引我的,父皇明鉴啊。”
她还没走近,就听到温归纣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脊背上还有几道红色划痕,不曾穿鞋的脚踝上还有几个狗牙印。
殿中已经坐着圣人和淑妃,皇后匆匆而来,委委屈屈地坐在圣人边上,温归远也换了身衣服前来,殿中只有静王的哭声。
她敛下所有心绪,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
皇后抬首瞪着她:“你宫中的贱婢不知廉耻,竟然当众勾引我儿,闹出现在的风波,治宫不力,理应当罚。”
路杳杳怯生生地抬首,细眉微蹙,低声请罪。
“确实是儿臣约束不当,原本怕今日的宴会既然能看到御花园,怕有人冲撞了各位娘子,这才派了两个婢女前往守着,谁知那两人不守规矩,若是知道会闹出这样的事情,儿臣应当选几位嬷嬷去的。”
她杏眼微红,眉宇间露出一点复杂难堪之色,楚楚可怜。
“没错没错,不关儿臣的事,儿臣是无辜的,明明是太子妃选的那几个婢女不知廉耻。”温归纣立马接了下去,越发委屈地大声喊冤,脸上丝毫没有羞愧之色。
圣人脸色阴郁。
路杳杳身形摇摇欲坠,脸色惨白,眸光黯淡。
温归远皱眉,鸦黑睫毛轻轻一扫,眸中冷光一闪而过,脸色却又是极为温和地说道:“那婢女是管事嬷嬷选的,如何是太子妃选的,杳杳为了这个宴会已经忙碌多日,这些小事与她无关。”
他伸手把人牵了过来,袒护之意倒也坦荡,恩爱极了。
“殿下说得对,这种事情如何能预测,今日宴会没成,想必太子妃才是最难过的。”
右下方,紧着圣人坐的淑妃,见她可怜地站在大堂中,连忙给人下台阶,伸手亲昵地拍了拍圣人的手背,示意他也开口帮帮人。
一如既往地大方温柔,不偏不倚。
说起来这事淑妃也是冤枉,原本只是打算在梅林坐坐,不曾想直面了三条**裸地交叠在一起的身体,吓得花容失色,更没料到,圣人为了要给淑妃一个惊喜,跟在她后面也目睹了这一切,当场气得脸色发青。
如今她虽然依旧面色苍白,但还是心疼太子妃出声维护,态度亲昵大方,也让圣人一直紧绷的脸微微柔和下来。
“淑妃说得对,不过一件小事跟太子妃有什么关系。”他斜了一眼皇后,淡淡开口,“再说,御花园怎么说都是皇后要管的地方。”
皇后一哽,满腹怒火也只能咽了下去。
“坐吧。”他对着路杳杳点点头,“那两个丫鬟按规矩办事。”
路杳杳张了张嘴有些犹豫,且还是点头应下,手中的帕子不由紧了紧。
“至于你,在静王府禁足,直到婚事定下。”圣人一看到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便是手指直抖。
静王愣愣地说着:“儿臣真的是不知道啊,儿臣是被冤枉的。”
“冤枉?”圣人见他还是不知悔改的样子,冷笑一声,“这满身酒味是谁倒你身上的,谁脱了那两个丫鬟的衣服。”
“整日遛狗逗鸟,不务正业,若是以后欺负到其他人头上,看朕不亲手打死你。”圣人气得直喘气。
景王的德行,他是最清楚的,好色暴虐,不思进取,之前只是听闻不曾亲见,是以今日被他亲自撞破,那股怒气便汹涌而来,恨不得当场就把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当场打死。
淑妃连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胸口,低声安慰道:“六郎不要气坏了身子,幸好只是丫鬟,无需纳妾,不然……”
不然还未大婚就要纳妾。传出去可是皇家丑事。
她欲言又止,终究是有没有说出口,明眸微闪,笑说道:“静王殿下还小,圣人耐心教,自然也会懂圣人一片苦心。”
圣人被这番话说的又软又气,软的是淑妃今日受了委屈却依旧是只字不提,气的是就这样退让了,还有人不知足。
“淑妃说错了嘛?”圣人握着淑妃的手,扫了一眼瞪着淑妃的皇后一眼。
“就是你平日太宠他了,整日不务正业,沉迷美色,差点酿成大祸,此乃最后一次,若是今后还做出这等荒唐事,看朕怎么收拾他。”
皇后被当众训斥,脸色青白交加,心底却是安了下来,若是如此处理,反而是最好的结果。
大殿噤若寒蝉,便是哭嚎许久的温归纣也是紧闭嘴,惶恐不安。
路杳杳低着头,捏着手指,手中的帕子在手指交缠,心中依旧回转诸多心思。
既然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往前往后都是一个选择。
“那婢女太子妃不必手软,敢于勾搭主子,不安于室,留着也是祸害。”临走前,淑妃转道来到她身边,细声安慰着路杳杳,握着她的手,态度温和自然。
只见路杳杳惶恐不安地抬头,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杏眼水润不安:“那婢女……那婢女……”
“怎么了?”温归远扶住她的肩膀。
“母后说的没错,都是妾身治宫不力。”路杳杳扑倒温归远怀中低声抽泣着。
“那不是婢女,是母后赐给殿下的两个妾侍。”
殿内的气氛倏地一静。
“刚才嬷嬷传话过来,那两人喝了助兴的药,和……和……”她抬眉扫了迷茫的静王,咬咬唇,又是羞怯又是不安,“和静王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静王一愣,大怒:“胡说八道,我不过是喝了一壶酒而已。”
路杳杳脸颊通红,低着头不敢说话,声音委委屈屈地说着:“妾身不敢胡说,父皇不如让人带两个婢女上来,医药嬷嬷也可作证。”
圣人自听到路杳杳的话,脑袋好似被人猛地敲打一下,手不由抖了起来。
搂着路杳杳的温归远脸色微妙起来。
原本以为不过是见色起意,不分场合,圣人虽然气但也不会说些什么,但听太子妃的描述分明是蓄谋已久,故意为之。
若是故意□□自己兄长的妾侍,此事便不能如此事了。
“胡说八道,东宫的妾侍怎么跑到御花园去了。”皇后心中一个咯噔,连忙出声质疑着。
路杳杳眼眶微红:“今日大宴,儿臣想着东宫平日里规矩甚多,就让她们今日松快一些,只要不打扰宴会,其余地方便没拘着她们。”
“是儿臣的错,御下应该严苛一些。”路杳杳十分自责。
“是这些人辜负了你,杳杳不要自责。”温归远长叹一声,脸色惆怅,目光落在静王身上,长吁短叹,最后只能无奈地收回视线,拍着她的背安慰着。
一旁的淑妃笑容温柔可亲,伸手捋了捋她的头发:“殿下说得对,圣人御下也是宽宥得很,之前有人打翻茶水也不曾苛责,今日是那些人胡作非为,太子妃心善,今后乃是大晟幸事。”
她目光深远,闪过一丝悲恸之色,最后看着圣人温婉一笑,好似刚才那份悲怆不复存在。
圣人见状,心思一动。
皇后御下极为严苛,尤其是那些胆敢露出上位之色的宫女,哪怕是姿色姣好的人,一般都是寻了个错处,当众乱棍打死的。
当年就是差点纠了个错处,打算当众打死淑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