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路相不出门几日可有见什么人,或者去见了什么人?”温归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又隐隐有些不同。
路杳杳心底蓦地打了个寒颤,更加不敢动弹。
他只能睁开眼看着头顶上的大红色并蒂莲花纹,是她上次嫌弃原本的青色太素,让绿腰换的。
“不知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大长公主问道。
温归远摇了摇头:“路相反应太快了,大概是他自己的渠道知道□□之事,圣人瞒得很死,便是姑母也是今日才知的。”
大长公主点点头:“确实如此,圣人做事不该留下纰漏,路寻义如何得知。”
路杳杳眨了眨眼。
之前淑妃请她吃蟹,她怕生出波折,又怕绿腰去路府动太显眼,便让一个面生的小丫鬟接着早起运菜的车出了皇宫,说起来,至今都还未回宫。
却不料这件微不足道,寻常小事竟然帮了爹爹大忙,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汝阳这次只怕没得善了,舞弊触及到圣人逆鳞了,那面首被施以千刀万剐之刑了。”
大长公主喝了一口茶,叹气,颇为恨铁不成钢:“她被圣人宠坏了,还以为能借着李家之手,插手朝纲,如今被李家做了靶子,估计圣人也保不住了。”
“他几次三番得罪路相,路相自然不会放过她。”温归远平静说道。
“得罪路相便算了,几次三番给路杳杳难堪,听说那个面首懂驯狗之法,那日的笛声……”她欲言又止。
温归远眉心倏地皱起,露出一点狠厉之色:“姑母如此得知?”
“汝阳来求我救命的时候说的,原本只是想让路相和你生分,断了你的路,也说是那个面首蛊惑的,这事许是路相也知道了,这才把那人千刀万剐了,听说吊着一口气,直到最快一口气才死呢,汝阳怕了,这才求我的。”
毕竟还能在路寻义面前说上几番话的便是这位德高望重的大长公主了。
温归远双拳紧握,恨恨说道:“那真是便宜他了。”
路杳杳不知外面已经乱成这样,也不知爹爹已经替她做到这个地步。
她听着外面奇怪的对话,心中隐隐不安,心跳极快,耳鼓几乎要盖住心跳声。
大长公主看着他的怒容,突然叹道:“你原本娶路杳杳本就是为了路家权势,你在外面做得好看也是为了宽慰路相的心,虽然……哎,不过我看你现在做的也很好,路家和白家平衡之道确实……”
“路家不能势大,你牵制住路杳杳,自然也能牵制路寻义,路寻义也能为你牵制住白李两家……”
路杳杳满腹心思突然被一道惊雷劈下,让她纷乱的心思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再也听不见唯大长公主后面的话,唯有前面两句在耳边来回重复着。
——为了路家的权势。
——为了宽慰路相。
她突然皱了皱眉,瞪大眼睛,捂着胸口。
她自小娇贵,小时候以为摔在地下便是最疼了,以为哥哥不见了便是最难受了,可今日那短短两句话,却好似裹挟着从小为数不多的疼痛,让它们加倍地汹涌而来,直扑心脏,让她疼得脸色煞白,眼底生疼。
——原来他一直在骗人。
这个认知清晰而深刻地出现在她脑海中。
她好似突然明白话本中说得肝肠寸断的模样,疼的她不敢动不敢哭,只能僵硬地瞪着头顶那朵盛开的并蒂莲。
这花是这么艳丽,却又怎么刺眼。
“姑母!”
温归远打断她的话,正打算解释,却被大长公主打断。
“你大了,我管不了你,只是有一点要与姑母保证:若她乱了你,你必须亲自解决她。”
“别忘记你是为什么而来的,你母妃含恨而死,你是她拼死保护的儿子。”
温归远听着耳边的话,第一次觉得如此刺耳,自小陪伴着他的压力再一次压在他身上。
“杳杳很好。”他低声说道,声音微不可闻,唯有面前之人听到。
“可她只是你的刀。”
路杳杳呼吸一怔,眼尾瞬间泛开红意,琥珀色的瞳孔染上红意,那七个字好似一把刀插在她心尖,一把又一把,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让她连呼吸都带着疼。
原来,原来我只是一把刀。
原来懵懂是假,体贴是假,保护是假,欢喜是假,连娶她都是假的。
原来,只有她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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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娘娘怎么了?”
绿腰正在指挥着黄门把东西搬到马车内, 一回头就看到路杳杳失魂落魄地沿着游廊走了回来,不由心中一惊。
午时的日头格外热烈,刺得人睁不开眼, 屋檐古铜风铃在日光下炫出耀眼的光, 秋风瑟瑟, 铜铃铛铛作响, 日高花影重, 秋日虫鸟蛰伏在树丛中。
路杳杳虚幻空荡的视线, 终于微微凝聚起来,看着面前着急的绿腰,嘴角扯开一点笑来,却不知道笑容僵硬难看。
绿腰脸色微变, 娘娘眼角通红, 眼眶湿润,一看便是哭过了。
“娘娘不是去殿下那边了,可是……吵架了。”绿腰觑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路杳杳面无表情地回了内室,面色平静地坐在罗汉床上, 大红色衣袍如花般散开, 金丝花纹在日光下熠熠生光,闪亮却毫无生机。
“没事。”她视线微微一动,盯着手边的绣篓,低声说道,“就是觉得爹爹说得对。”
绿腰看她的模样哪会觉得没事,急得都要哭了:“娘娘到底怎么了?若是殿下欺负您,我们去找相爷。”
路杳杳笑了笑,眉眼弯弯, 眼尾大片晕开的红意却又不由下垂,连着眼皮下的红痣都没了以往的光华。
“哪里有错。”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绣篓中被压住半个身子的荷包,五彩细丝绣成的并蒂莲,含羞待放,颜色鲜艳,此刻却灼得她眼底生疼,只觉得刺眼。
“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她伸手拿起荷包,看着荷包上耳鬓厮磨的鸳鸯,娇艳欲滴的并蒂莲,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绣的,拆拆补补,做了她一个月的时间。
这件事情,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期待,自然也从没有这样的难过。
“娘娘说什么?”绿腰只见她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听清她说的话,“啊,娘娘,娘娘你做什么啊。”
她看着路杳杳拿起剪子竟然把那个荷包拦腰剪断,大惊失色。
“因为没用了啊。”路杳杳看着那剪子把那对缠绵交脖的鸳鸯齐齐封开,五彩细线瞬间崩开,乱了一片针脚。
“因为骗人总是没有好下场的。”路杳杳盯着残破的荷包,喃喃自语,眉心皱起。
“因为我输了。”她自嘲着,眼尾却是露出悲戚之色。
“爹爹真聪明,竟然又算到了。”
绿腰吓得面色惨白,肝胆俱裂,看着路杳杳魔怔一般,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她把手中一分为二的荷包扔回到绣篓中,面色的悲戚之色逐渐被冷静代替:“把东西都烧了吧。”
绿腰不敢多话,提起绣篓欲言又止。
“柳家今日不去了,过几日我再亲自上门赔罪。”路杳杳揉了揉额间,似乎头痛难忍,面露痛苦之色,语气却是格外平静。
“我累了,不用进来伺候了。”
她起身朝着内室走去,所以地把衣物头饰脱了扔在地上,脱力一般倒在被褥上,细弱的身形在宽大的被褥中越发显得纤细。
绿腰拎着绣篓看着性情大变的娘娘,急得不知所措,最后咬咬牙去外面寻卫风和春嬷嬷去了。
路杳杳听到绿腰离去的脚步声,一直紧绷的身体这才松懈下来。
近在咫尺的大红色被褥,到处都是喜庆吉祥的花纹,就连鼻息间都好似还回荡着清淡的松木雪香,在寂静又空荡的大殿中无所着落地飘荡着。
他怎么可以脸上全是拳拳爱意,心里却又说她只是一把刀。
他怎么可以嘴上说着‘杳杳,别怕’,也许心里却满是厌恶。
他怎么可以骗了她,却又不爱她了。
强忍了一路的悲愤不甘在此刻席卷而来,让她所有少女情思,年少绮念都无处遁形,遍受摧残。
他明明是这么好,看着她的眼睛满是情意,抱着她时炙热而用力,喊着她时缱绻又温柔,可今日却告诉她,这三个月的一切不过是高台水月,空中阁楼,全都是假的。
他娶她是因为她爹,他对她好是为了讨好她爹。
他对她全是假的。
秋风起白云飞,草木黄雁南归。
路杳杳终于感受到秋意的无情,吹得她遍体生寒,牙齿发颤,控制不住的发抖。
卫风站在门口,目光沉稳地注视着紧闭的大门,最后眉眼轻敛,阻了绿腰敲门的手,握剑的手不由攥紧,青筋冒起。
“在哭。”他冰冷地蹦出两个字,抱剑站在靠近内室的窗户外,低眉顺眼,不言一语。
绿腰一愣,和春嬷嬷面面相觑。
“你可知发生了什么?”春嬷嬷把人拉倒廊檐下,低声问道。
绿腰摇头:“娘娘从书房回来就不对劲。”
“去查,可是和殿下吵架了。”春嬷嬷严肃吩咐着,“柳家的帖子让红玉亲自去回掉,就说娘娘不舒服,记住要亲自和柳家官家说。”
“其余人按着之前的规矩来,无事不要走动。”
绿腰一一应下。
直到天黑,路杳杳都没有动静,卫风也好似一块石头一般,在窗边站了一个下午。
整个兴庆殿都挂起夜灯,迎凤殿的掌灯嬷嬷也带着丫鬟黄门一个个挑上各异的花灯。
娘娘爱闹,殿下就把迎凤殿的规制一模一样的花灯换成了形状模样各异的花灯,花鸟虫鱼各有千秋。
各处都亮了起来,便显得寝殿越发黑暗,淡淡的光微微溜了进去,却没有驱散黑暗。
“卫风。”屋内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路杳杳像是儿时一般,隔着那层乌木百花雕文的窗轻声喊道。
一直沉默的卫风抬眸,盯着窗棂上倒映着的身影,轻声喊了一声:“姑娘。”
路杳杳趴在长几上,弓起背来好似肩负着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她起不来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