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着,再给她自己一次机会。
“殿下那日告诉我。”路杳杳语含笑意,“可以吗?”
马车停了下来,大街上热闹的声音此起彼伏,迫不及待的填满了整个马车,道路两侧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温归远抱着她在马车内沉默着。
路杳杳等待片刻,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她没做好今日听到答案的准备,所以毫不留情地掰开他禁锢在腰间的手,脸上早已恢复笑意:“好热闹,殿下同我一起去逛逛吗?”
温归远看着她下了马车,站在人潮中,眉梢眼尾俱是笑意,好似一颗发光的明珠。
“我想吃云吞。”
“这个糕点也不错。”
“糖葫芦也要了。”
“这梅子干酸酸甜甜正好。”
路杳杳逛街没一会儿,每个人手中便都提满了东西,她素来喜欢买东西,见了什么喜欢的都要买下来。
幸好街上这样的人,这才没显得突兀。
“我在富贵楼定了位置,逛累了不如去歇歇。”温归远手中举着她买的糖葫芦和糖画,惹得好几个小孩子侧目,颇为不好意思。
这么一说,路杳杳也有些累了,正准备点头,又说道:“殿下先进去选个靠窗的位置。”
今日护城河有花船比赛,看谁家的船布置地最为好看,沿途路人手边的花便要扔给好看的人,湖面上早已停满了船,花枝招展,极为好看。
靠窗的位置极为紧俏。
她远远就看到路远晨身影在码头前上蹿下跳,身边还站着柳文宜和胡善仪。
“我看到远晨他们了,去找他们说两句话。”
“我陪你去。”温归远说道。
“殿下一去,他们又该拘谨了。”路杳杳果然摇头拒绝着,把人推进酒楼,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旭阳看着殿下的脸色,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应该是看到路小郎君了,码头就在面前,殿下在楼上看也是一样的。”
温归远深吸一口气,捏紧手中的糖画,只好转身上了楼。
“我给你下了五十两,记得要赢。”路杳杳原来是过来下注的,“老规矩,五五分。”
路远晨大气地挥挥手:“今年赢了都给姐姐。”
他扯着封若章的胳膊:“我到时候把他立在船头,保证收花收到手软。”
封若章气得抽回袖子,却没有拂袖而去。
路杳杳看了直笑。
“照顾好胡姐姐和柳姐姐,我和殿下一起出门的,等会还要回去。”她摸了摸路远晨的脑袋,交代了几句,最后便朝着柳文宜走去。
柳文宜本就瘦弱,今日穿了身水青色的衣服,更加多了点羸弱。
“杳杳。”她笑着,温婉可人,文弱平和。
“我过几日下帖子,你可不要拒绝。”路杳杳皱了皱鼻子,“宫内多了好多外国进贡来的东西。”
“我呢!”胡善仪在一旁插话,眉心蹙起,一脸不悦,“怎么没想着请我。”
“都请的啊,不请你下次见面你还不撕了我。”路杳杳一本正经地说着。
胡善仪点头,同样认真地说道:“你说得没错。”
三人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不说了,我要走了,殿下该等久了。”她交代完这是挥了挥手便走了。
只是她刚离开码头没走几步,突然听到旁边有人神情古怪地干呕了几声,紧接着就扶着墙吐了。
路杳杳大惊失色,绿腰连忙把人拉到一旁。
吐的是一个外国人,卷发褐眼,身材高大,如此蜷缩在角落里,可怜兮兮的,身边的小厮同样是异域人,却会说官话,但也只是着急地说着轱辘话,翻来覆去就那几个字。
倒也听清了是为何吐了。
晕船。
路杳杳站得远远地,看着那人脸色青白,吐得嘶声力竭,直叹气:“绿腰把梅子给他吧,怪可怜的。”
绿腰捏着鼻子上前,和那个小厮交代了两句,这才回来。
那外国人果然吃了口梅子就缓了下来。
“呜呜,您总算好了。”小厮哽咽着。
他一抬头,只看到路杳杳站在不远处,手中的青梅干掉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她。
路杳杳没察觉到他热烈的视线,因为她已经看到不远处旭阳的身影,想必是殿下等急了。
“走吧。”她带着绿腰朝着旭阳走去。
“六王子,我们走吧。”小厮见他站着不动,又怕他出幺蛾子,就差没直接哭出来。
“好美的月亮。”他捏着那袋梅子干,喃喃自语。 ,,
第61章
路杳杳的帖子很快就送到胡家和柳家, 胡善仪带着柳文宜一大早就坐车赶到皇宫,可还是被堵在宫门口。
外国使团的贺礼已经从宫门口排到了鸿胪寺的大门,宫门本就只开两道,如今都是熙熙攘攘的外国人。
“胡娘子, 柳娘子, 这边这边。”两人的马车停在角落里, 正犹豫要如何进去的时候,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红玉坐在小轿上, 探出脑袋,对着两人直摇手。
“这几日宫内都热闹的很,娘娘一大早就让奴婢来宫门口接你们了。”红玉穿着桃红色半臂襦裙,灵活地下了轿子, 说话好似金石落玉盘, 脆生生的可爱。
“都是进贡的使节吗?”胡善仪坐在马车上,这才掀开帘子, 看着外面的车马人行。
大晟地域辽阔, 周边大小国家林立,今年据传共有一百来个外邦进贡, 听说连隔了很远很远的拂菻国也派人来了。
“他们长得好不一样。”胡善仪指着其中一人的红头发,捂着嘴小声说道,“头发红的耶, 皮肤也好白。”
“这是不是就是那个拂菻的使节, 好高好壮。”马车经过一队秃发蓄髭的队伍身边,身穿翻领紫袍, 腰间束带,足穿黑靴,每个人都是浓眉深目, 高鼻阔嘴。
这队人穿着圣人御赐的紫袍,在这么多的队伍中姿态最为从容大气,而且早听闻拂菻是髡发衣绣的传统,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好气派啊,紫袍太监亲自领的人呢。”胡善仪啧啧。
紫袍太监是宫内黄门第一等,一般都是六品职位,在宫中极为体面。
“啊啊,看,那队人是谁啊,和我们大昇人长的好像啊,是东边的那些藩属国吗?”
东边的国家如日本、新罗国、高句丽、渤海本就和大昇人相似,又加之依附于昇朝,故而风土人情大都沿袭大昇,乍一看和大昇人没什么区别。
柳文宜抬眸扫了那些人一眼,见他们面庞丰圆,须眉寡淡,细眼朱唇,头戴尖状小冠,冠前涂红色,旁插双鸟羽,身穿宽袖红领白短袍,下着大口裤,脚蹬黄皮靴,恭敬谦和地跟在小黄门身后,脚步轻盈,格外安静。2
“好像是高句丽的人。”柳文宜细声细气地说着,“头戴小红尖冠,两侧装饰七色鸟羽,乃是高句丽王室的盛装特征。”
胡善仪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咦,这位郎君好好看,怎么穿着大唐的衣服,和后面的仆从不一样。”她突然红着脸,拉了拉柳文宜的袖子,用帕子遮住嘴,小声说道,“好生俊俏的郎君。”
柳文宜无奈,顺着她视线看去,为首那人穿着大唐郎君最为流行的圆领窄袖袍,腰间系着黑玉宽带,长长的卷发被黑玉冠束着,和一旁的紫袍太监说着话,眉眼含笑,深褐色眼珠蕴着闪烁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他身后的仆从则是头戴翻耳皮帽,面部粗狂,身着圆领黄袍,腰间束黑带,外披灰蓝大氅,下穿黄色毛皮窄裤,脚穿黄皮毛靴,一看便是游牧草原之人。3
“和长安城文绉绉的男子都不一样。”胡善仪一双眼都要落在为首那人身上,笑了起来,“好像爹爹养得那只海东青一样,又凶又美,野性十足。”
“应当是室韦族人,祖母说过室韦族地处东北,和关内道接壤,游牧生活,常年畜养猪犬,并以其皮做成衣服,是以他们的冠帽服饰都是耳皮帽。”
“怪不得,沐浴阳光奔跑的勇士,和脂粉书香长得少年郎总归是不同的。”胡善仪托着下巴望着那队人,难得文绉绉地感叹着。
柳文宜失笑。
“倒也不必遗憾。”她抿着唇,捏着帕子,和煦温柔地说着,“每年都会有使节求娶大昇高门女子,我们和蒙古摩擦日益严重,听说圣人打算在室韦设立室韦都督府,目前两国关系极为亲密,此次未必没有联姻想法,你若是喜欢,圣人这些面子还是会给胡家的。”
胡善仪一愣,大圆眼睛眨了眨,蒙了好一会,没想到话锋一转,怎么就落到自己身上了。
“那我不要,我不要离开爹爹这么远。”她嘟嘴,气得去掐柳文宜的腰,“整日打趣我,不喜欢你了!”
青布马车顺着青石道走在和泰大道上,最后又在和泰殿前和诸位使节分道扬镳,朝着东边东宫的位置而去。
“怎么这么热闹。”路杳杳换了身窄袖紧身翻领长袍,下着同色长裤,足登黑色高腰靴,手中装模作样的握着一把乌金弓箭。
胡善仪眼睛一亮:“去射箭还是去打马球?”
“才不要,是去御花园看看各国进贡来的珍奇异兽。”路杳杳把手中的弓箭扔回给卫风,“听说今年波斯进贡了一只白象。”
“白象?”柳文宜惊疑说道,“白象珍贵,在波斯可是尊贵的神象,波斯与我们只是交好,为何要千里迢迢送白象来。”
路杳杳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说法,沉思片刻说道:“看来所求甚多。”
“没事,我们就是去看看,总和我们没关系。”
路杳杳挥了挥手。
长安城是有象的。随着杂技团入长安,但那些大象表面都是灰扑扑的,身形比一个成年男子还要高许多,一对蒲扇般的大耳朵时不时扇着,长而柔软的鼻子,浓密而天真的眼睛,走在大街上,总能引起众多的关注。
听说御花园里如今有只珍贵的白象,她着实有些心痒。
“是啊,去看看,不是听说还有狮子和孔雀吗!”胡善仪也跟着撺掇着,“还听说安息国贡献过一只鸵鸟,可以鼓翅而行,日三百里,最重要的的是可以吃铜铁。”
“你消息倒是多?”路杳杳打趣着,“宫内的消息也敢打听。”
胡善仪无辜说道:“前日爹爹和人说话的时候,我趴墙角听到的。”
柳文宜噗呲一声笑了起来:“怪不得,那日你在我家呆到暮鼓声起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还以为是我家糕点让你留恋呢。”
她嘟了嘟嘴,尴尬地摸了摸脑袋,真诚地说道:“我真的好奇死了,好姐姐们,我们赶紧去看看吧!”
三人很快就换好衣服结伴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如今被内侍省和北衙三卫团团守卫着,等闲人不得随意进出。圣人后宫有资格进去的只有皇后、淑妃和其他几位前朝得势的妃子,而东宫又因为前朝太子得势,太子妃又是路相之女,自然无人敢拦。
内侍省的人极有眼色,远远就看到太子妃的车辇,早早就迎了上去。
“可是方便进去看看。”绿腰站在马车边上,和颜悦色的问着,态度极为自然温和,丝毫没有仗着自己是太子妃的大丫鬟,看低这位黄衣通侍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