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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国公府,自前日封后的圣旨宣读之后就变得热闹起来,尤其是萧瑜住的院子,来来往往的竟是一刻都未断过人。
靖国公子嗣繁茂,亲朋也众多,封后的旨意如今传遍了望京,萧氏一族乃至萧氏姻亲都上门走动起来。
在他们眼中,陛下虽然残暴但这不妨碍后族的风光,他们并不关心萧瑜在后宫面对帝王如何,而是在意作为后族他们可以享受到的荣光。
当然,能和萧瑜处好关系也不错。是以,萧瑜几乎在这两天内见完了所有的亲朋好友,一如前世。就连前两日脸色不虞的表姐和六堂姐都特地往她这里跑了一趟,不咸不淡地送了首饰。
大伯母也派婆子送来了新的衣裙和首饰,很美很精致,萧瑜却有些心不在焉,只因为她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宫人的到来。
她在望京连门没怎么出过,若是不与新皇见上一面,凭她自己就是等死的命!她已经想好了,与新皇见面后,自己就言十分爱慕陛下,渴望早些入宫陪伴陛下。这样,大婚提前,应该就能避开惨死的命运了吧!
强颜欢笑又送走一波过来套关系的“亲朋”,萧瑜手托着腮,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话本子里面不是写了吗?未婚夫妻私下都会见面的呀,她也表达了对新皇的爱慕之意,为什么他不见自己呢?
他要是一直不见自己,下一次见面就是新婚夜一同奔赴黄泉了!
萧瑜扁了扁嘴巴,小脸皱成一团,恹恹地拽着衣裙绕来绕去。她是真的不想送死呀,而且她不傻,知道自己和新皇死后,爹爹他们的下场定也不好。
“小姐,厨房送来的燕窝,您快喝些。”春花送走那些人也松了一口气,赶紧给自家小姐补一补身子,这两日她虽再未做过噩梦,但精神头依旧不怎么好,以前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都小了一圈。
萧瑜接过青瓷的小碗,有一搭没一搭地喝了几口,甜甜的滋味让她有了些精神,想着是不是陛下政务繁忙还没得空闲时间,且再等上一等。
事实上,她不等也没办法,封后圣旨一下,她出府都是个麻烦。
不过,要见到陛下也不是只有传话一条路,萧瑜鼓着小脸想了想站起身来,“春花,秋实,我们去大伯母那里一趟。”
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大长公主有举办过一次宴会,也邀请了自己,只不过当时自己被六堂姐的话吓到了,身子不大好就没有去参加宴会。
后来听表姐言,那日陛下也去了宴会,只不过是在前院与驸马见面,斩杀了驸马家族的两名子弟……女眷们并未得见圣颜。
她如果去了宴会,凭着自己未来皇后的身份溜到前院去,也不是不可吧?
这时,长公主府的帖子应该在大伯母那里。
她将青瓷小碗放下,理了理衣袖,领着两个婢女慢吞吞地往大伯母住的东院而去。
萧瑜的慢是刻在骨子里的,也是被她爹娘娇养出来的,二人成婚五年才得了萧瑜一个女儿,看她像是自己的眼珠子。
萧瑜学走路的时候,她爹爹担心女儿摔倒,就一直在她耳边叮咛慢些慢些,久而久之萧瑜走路也就慢了他人不少。
不过,这样也有个好处是她走的慢,身下的足生的小巧玲珑,白嫩温腻的像是上好的羊脂玉。
东院里是靖国公府大房住的地方,大房的庶女,萧瑜的五堂姐萧茹自然也住在这里。
她带着两个婢子从自己姨娘的小跨院出来,抬头就看到七堂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进了嫡母的院子,裙摆处绣着织金的海棠花,层层叠叠繁复精美,抬起的脚上是淡粉色的镶珠绣鞋,东珠熠熠生辉。
真是令人眼热的一身装扮啊,还有那美的若清晨鲜花的容颜,萧茹眯了眯眼睛,却不如何嫉妒。毕竟只是一个快要丧命的皇后!
“小姐,七姑娘日后便是皇后娘娘,奴婢可是看到表姑娘和六姑娘都往七姑娘的院子去了,您要不要也去看一看呀?”萧茹的贴身婢子中一个圆脸的期期艾艾地开口说道。
她话中的意思很明显,要和未来皇后娘娘打好关系。
萧茹却十分不以为意,厉声呵斥,“这话今后莫要再提。”
皇后娘娘?说起来也是可笑、可怜、可叹!这些人都不知道如今看着光鲜亮丽的萧七姑娘,大婚之夜就会被勤兵的藩王杀死,连同着那个废帝。
谁又能想到素有清名的临王世子才是太后和先皇的嫡皇子呢?
先皇为了贵妃所出的废帝登上皇位,不惜将自己同太后所出的嫡子送给临王抚养。然而,废帝昏庸无道、横征暴敛、残忍施虐,又被指证弑父大罪,被群臣一同废去皇位。
最后真正成为这个王朝君王的是临王世子!
萧瑜的皇后之位不仅没有给靖国公府带来荣光,反而牵连祖父靖国公降国公为柱国将军,也害得她萧茹入宫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奉仪,不过五年就卷入到皇后与贵妃的争斗中死去。
在萧瑜回京的第一晚,萧茹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了六年前,心中激动不已,下定决心这次她要在靖国公府落败之前就俘虏临王世子的心,最好能提前生下子嗣。
要知道,她进宫那几年宫里无一个子嗣诞生,现在就是她最好的机会。
至于萧瑜,命运如此,她和废帝注定都是要死的,也不能怪她见死不救。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堂姐也是重生的!激动不?!
第四章
大长公主是先皇的亲妹妹,也是唯一还在世的公主,她生性奢靡、喜爱享受、行事嚣张,先皇逝后才一月有余,国孝刚过她就迫不及待地举办起了宴会。
碍于她的身份,京中权贵不仅不敢有微词,还要毕恭毕敬接了帖子过来赴宴。
秋日,大长公主的别院菊花开的正盛,自然这场宴会的名头就是赏菊。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萧瑜和堂姐、表姐一行人被婢子引着到赏菊宴,眼中未见菊花,耳中却已听得咏菊之词。
大长公主的宴会邀请的人基本都是世家子女,世家好风雅,宴会之上惯例都是要作些诗词的。萧瑜到的时候,一群人诗兴正酣,对着数盆黄色的绣球菊欣赏。
一袭紫色广袖宫装加身的大长公主坐在上首,头上高耸的发髻上簪着珠翠,端得是雍容华贵。她手中把玩着一块美玉,看起来有些百无聊赖,底下婢子禀报靖国公府女眷到宴的时候,终于激起了她的兴趣。
“哪位是萧七姑娘,本宫的侄儿封的皇后?”随着大长公主一句问话,宴会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靖国公府的女眷身上。
打头的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高挑,相貌明艳,宴会中不少人认得她,是怀化将军的嫡女郭云裳,她身后的两个女子也是熟面孔,唯一不识的只有一个女子。
事实上,不少人第一眼就看到了穿着淡绿色百褶裙的小姑娘,弯弯的娥眉,圆圆的大眼睛,小脸粉嫩白皙,生的精致无比,这应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娘萧七姑娘了。不仅是她的容貌,周身的气质与长在望京的女子也有些差异,听说萧七姑娘一直是随着父母在江南那里,这也就对的上了。
“阿瑜见过殿下,公主殿下安好。”萧瑜知道众人都在打量自己,面对这么多人本来有些不自在,不过一想她封了皇后,不需要怕人的。
于是就十分坦然地微福下身,向大长公主行了一礼。末了,她还抬头对大长公主笑了笑。
大长公主眯了眯眼睛,涂着蔻丹的手指翘着将美玉放到匣子里,语气不冷不淡,“萧七姑娘生的貌美,怪不得本宫的侄儿一下就挑中了你。”
“多谢殿下夸奖。”萧瑜弯了下唇角,十分自然地接话,她的相貌无论在何处都有人夸赞,早就习惯了,对大长公主话中的几分冷淡并未听出来。
闻言,大长公主挑眉,玉手执起一盏茶抿了口不再开口说话。
几家贵妇先是暗中对视一眼,而后对着相貌不凡的萧七姑娘友好地笑笑。大长公主往宫里送了驸马家族的两个女子,不过两日转手就被陛下扔进了冷宫,此时看到将来的中宫皇后,心里自然是不舒坦。
然而,驸马家族是小姓,那等出身的女子怎么比得上靖国公府嫡出小姐,除非大长公主的女儿敏阳郡主才够格。
但大长公主又不舍得自己的女儿去伺候性情乖戾的圣上……几家贵妇摇了摇头。
萧瑜几人坐下,郭云裳和萧茹她们都有相熟的世家贵女,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起话作起诗词来,有意无意地留下了萧瑜一人。
萧瑜却不在意,她小手托着腮,眼睛盯着一盆盆菊花目不转睛,实际上心思早就跑到了九霄云外。这个时候陛下是不是已经到了公主别院呀?她只在大婚之夜见过他一面,真的只是一面,然后她就被刺死了。
那一面已经十分模糊了,萧瑜只记得陛下的眼睛很黑像是一团化不开的墨汁,然后就是他的唇,唇形削薄,略带讽刺地翘着,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渗出来……
应该很疼吧,他被刺了一剑,却不像自己泪水朦胧,反而是笑着,薄唇勾着。回忆起临死前的疼痛,萧瑜的琼鼻抽了抽,眼眶瞬间就红了。
“小姐,不必理会她们”今日赴宴她只带了一个春花婢子,发现自家小姐不对劲便以为是宴会被孤立而委屈,开口劝道。
萧瑜吸吸鼻子,语气软软的,“春花,不是因为她们。”她摇了摇头,手指动了动,而后惊讶出声,“咦,今日衣裙上系的绿翡怎么不见了?”
出府的时候,春花亲手给她系上的绿翡,和今日的百褶裙十分相配,可是现在裙摆上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春花脸色微变,万一被谁捡了,拿出去说些什么可是会损害小姐的名声,“定是掉在来时的路上了,小姐您先待在这里,奴婢去找一找。”
“我们一起去找,一个人坐在这里也没意思。”萧瑜眨了眨眼睛,顺势起身,绿翡是她藏起来的,她要趁机会去前院那里晃一晃,也许能见到新皇。
春花点点头,和公主府的一个婢子说了一声,便出了宴会的园子,园中有人注意到了眼睛闪了闪。
一出了园子,萧瑜就往四周观察了一下,望京的宅子建的规矩,前院大致的方向很容易就能找到。她慢悠悠地往前院那边走去,很快就走到了一处小花园,过了这里就是前院了。
春花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她已经看出来小姐的意图,终究忍不住开口,“小姐,女眷到前院去很容易惹人非议,我们是不是回去了?”更何况这还是大长公主的宅子。
“放心,只找一会儿。”萧瑜脸红了红,手指捏着裙摆小声安抚春花。
她也是第一次干出格的事情,鼓起了勇气一定要见到新皇。
二人因为心里有事,走路的步伐放的很轻,走在小花园中几乎听不到声音。蓦然,前方传来男子的调笑声,二人一惊往假山处侧了侧身。
萧瑜偷偷地勾着头去看,却见是两个锦衣加身的男子,面容虽俊俏但油头粉面一看就是浪荡子弟。这两人一前一后正围着一名女子肆意大笑,那女子身上穿的是公主府的婢子衣服。
她这个方向看得清楚婢子脸上惧怕不已,不停地推阻两人,但这两人似是醉酒了,见婢子不配合居然动起手来,扯着婢子的衣服竟是要施暴。
萧瑜眼睛瞪得圆圆的,心中生怒,原来戏本子上欺压女子的恶霸是真的存在!她愣了一下直接从假山后面冲出去,手中还抓了一块石头大喊,“你们,你们放开那个女子!”
一时间,两人和那个婢子都愣住了。
而此时,几人都未发现,一行人簇拥着一名男子往此处走来,那男子身着宽大的玄衣,衣襟处的红色在日光下鲜艳耀眼……
尤带着酒气的两名男子被萧瑜一喝醒了神,心中微微惊慌,但再一看拦住他们的居然只是两名女子。绿衣的女子身材娇小,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清透白皙,黑亮的眼睛中满是怒火,不过一瞬两人激动了。
这两人是驸马的族侄,平日里不知干过多少调戏侵占婢子的事,尤其今日喝了酒更是肆无忌惮。手中的婢子比眼前这个女子可是差远了,他们默契对视,目光淫邪,口中调笑道,“今日当是有艳福!”
他们有公主和驸马撑腰,酒后乱性占了一名女子算不得什么。即使是世家贵女,娶回家也就是了……
萧瑜对上这目光厌恶至极,腹中作呕,春花挡在她的面前冷声呵斥,“尔等放肆!我家小姐乃是靖国公府七小姐,陛下下旨封的皇后!”
一行人停下脚步,身后有人冷脸欲要开口被玄衣男子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拦住了。
“皇后?哈哈哈哈哈”两人笑出声来,一手扔开瑟瑟发抖的婢子,逼前一步,“皇后岂不是更有福分?”
此话一出,玄衣男子身后的中年男子脸色大变。
而这厢,萧瑜捏着拳头狠狠地将那块石头砸了过去,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直接砸到了一名男子的腿上,那人吃痛脸色扭曲起来。
“皇后又如何?入了暴君的后宫也就是一条贱命,还不如本公子今日提前让你尝些滋味!”公主府送进宫的女子其中一个就是他的亲妹妹,此刻的酒意和疼痛混合在一起放大了他的愤恨,狰狞着脸呼吸粗重。
这下可踩到了萧瑜的尾巴,她气的小脸通红,眼中还有些泪光,大不了两个月后也是一死,索性放开声音吼起来,“你胡说!我和陛下一定会活的长长久久!陛下英明神武,不准诋毁陛下,陛下一定会是明君!你诋毁陛下,欺辱皇后,定不得好死!”
“明君?哈哈哈哈哈哈!”男子发出一阵哄笑声,然而笑声未落利刃慢悠悠地横在了他的喉间。
轻飘飘地一划,人头落地。
静,死一般地寂静。
萧瑜倒吸着冷气一点一点扭过头,漆黑的一双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朕决定不扒你的皮子了。”
陛下?!萧瑜的脑海中一个人的形象顿时清晰起来,苍白大笑的脸,殷红的薄唇,司马戈,她的未婚夫君。
“就扒驸马的皮子吧。”司马戈笑着点点头,像是对自己的提议很满意。
一行人跪了一地,驸马爷已经瘫软地说不出话来,一旁的俊秀男子僵着脸开口求情,“陛下,此事俱是那两人所起,驸马罪不至死。”
司马戈慢条斯理地拿着一只帕子擦拭手中的剑,末了勾了勾唇,语气冰冷,“既然临王世子求情,朕就放过驸马一次。去,将那两个人的皮子扒了,就挂在公主府门前吧。”
一些人无声地出现,朝一人一尸而去。
后知后觉,萧瑜开始发抖,扒了人皮,扒了人皮,扒了人皮!她想起了自己在话本子上看过的画皮鬼,吓的小声抽泣起来。
听到声音,司马戈偏头打量她,女子脸真小真白,眼睛圆圆的,只眼尾有些尖,像是以前养的那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