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吹熄了一侧夜灯。
***
翌日醒来,楚洛只觉这一觉仿佛睡了许久。
茶烟入内时,说陛下已经去御书房了。
楚洛才想起,她昨晚本来是在殿中陪他一道看奏折的,后来自己似是趴着睡着了,再醒来已经是今晨,龙塌上,应是李彻抱他回来的,她半分影响都没有。
不过,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撑手起身,一身玉骨酥软,轻松惬意。
在殿中用过早饭后,踱步去东暖阁,果真见东暖阁中的那瓶腊梅不见了,忽得低眉笑笑,有人真的又捧去御书房了。
……
御书房内,李彻看着晨间新递来的折子。
不少都是弹劾楚家的。
还有是弹劾国公府的。
朝中就是如此,他让御史台彻查楚家,又让楚家分家的风声传出,楚家早前的树敌就一窝蜂涌来,其中不乏国公府的心腹和爪牙推波助澜。
而知晓其中风声的,猜到温国公触了他逆鳞,便也有弹劾国公府的奏折上来。
实在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又觉得此时不应当一句都不说的,知晓他召了楚洛入宫,便力荐楚颂连,说护驾有功,又踏实稳妥,应当委以重用。
这些折子,五花八门,看得都是朝中一团乌烟瘴气。
他扔到一侧。
原本烦躁的心情,似是在看到桌上的那瓶腊梅时才稍稍舒缓了些。
此时,大监的脚步声入内,低声道,“陛下,大长公主和温小姐来了。”
李彻目光顿了顿,稍许,才淡声道,“宣。”
大长公主领着温如写一道入了殿中,循礼朝李彻问候。
他抬眸看了眼大长公主,温声道,“姑母坐。”
大长公主在一侧落座,温如写则跟在大长公主身后,低着头,一脸娇羞立在殿中。
李彻目光扫过温如写一眼,又看向大长公主,“姑母有事?”
大长公主神色似是有些尴尬,还是道,“哎,我就直说吧,陛下,瑞瑞昨日突然来府中求我,让我带她入宫,说她触怒了陛下,要给陛下赔罪,让我同她一道。陛下也知道,瑞瑞是我自小在京中看着长大的,她来求我一声,我也不好不应。瑞瑞是国公府的孙女,在京中惯来是礼数最周全的,也是最妥帖的贵女,我便问她能有什么事触怒了陛下,她不肯说,非说要入宫来请罪……”
大长公主叹了声,朝身后的温如写道,“瑞瑞,你自己同陛下说吧。”
“瑞瑞”这两个字听在耳朵里,李彻微顿。
温如写已踱步至殿中,朝李彻跪下,眸间含泪,“陛下,瑞瑞知道早前冲撞了楚家妹妹,还望陛下恕罪……”
楚家妹妹?
李彻抬眸,心头越发不舒服了起来,眸间微凛。
第072章 介怀
温如写攥紧掌心, 就等着李彻开口问她始末。
她早前同楚洛说的那番话,本是图一时嘴快,都是在楚洛面前胡诌的, 想看她脸上棒打落水狗的表情。但谁想到,陛下直接召了楚洛入宫。
楚洛入宫后, 肯定纸包不尊, 楚洛眼下得陛下喜欢,一定会在陛下面前装可怜, 添油加醋。
祖母点醒了她, 不要因为楚洛的事,同陛下生了不愉快。
一个楚洛, 其实根本不重要, 以色侍人, 日后还会有姿色更浓的女子入宫,荣宠不断, 能在陛下心中站稳脚跟的,只有端庄大气宽厚容忍的人……
她是自降身份去同一个凭借姿色入眼的人比, 本就不应当比,还同陛下生了间隙, 惹了陛下厌恶,得不偿失。
陛下早前对她的印象并不坏, 而且她同太傅走得近, 陛下惯来尊重太傅,所以对她还算和善,而且太傅说过,陛下是个是非分明的人,即便眼下因为楚洛的事同祖父闹僵, 但她是女子,以陛下的为人,也不会轻易将对祖父的不满,迁怒到她身上。
她需要继续维持在陛下心中的好印象,所以,她必须要以退为进。
陛下被楚洛勾了魂去,她若是单独来见陛下,陛下未必会见她。但拉上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是陛下的姑母,在大长公主面前,陛下总归是要顾及颜面的,而大长公主又惯来喜欢她……
她只要坚持一点,自己只是一个默默仰慕陛下许久的女子,只是楚洛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她实在忍不住才会心生醋意。她本在京中就是礼数最周全的一个,她只要一口一个,所有的事,都是她惹出来的错事,她愿意同楚洛道歉,所有的错都是她的错,同楚洛无关,她日后也不会再招惹楚洛……
她只要戛然而止,再问什么都不说,陛下心里一定会对恶人先告状的楚洛生出疑虑,许是还会心软。
而且,大长公主还能看得过去她一个国公府的嫡女,在楚洛面前低三下四?
只是,温如写言罢,就等这陛下开口问话,却迟迟未听到殿中李彻的声音……
她早前同陛在一处的时候很少,也未曾见过这等场景,她又不好抬头看向天子,只得侧眸看向一侧的大长公主,想让大长公主开口。
大长公主也确实看向殿中,李彻处。
李彻认真看着奏折,御笔朱批着,仿佛先前没听见。
大长公主窝火,虽然陛下在男女之事上开窍,还能招人入宫侍寝,她这个做姑母的开心得不了,但听温如写说起楚洛如何在她面前恃宠生娇,羞辱她这个国公府嫡女,仿佛陛下眼中就只有她一人这种口吻,让大长公主很不喜欢,否则大长公主也不会应了温如写的央求,带她入宫。
可眼下,人家好端端的,先认错了,这厢还爱答不理的。
大长公主叹道,“陛下……”
李彻并未放下奏折,却是开了口,“姑母近来很闲?”
“……”大长公主和温如写都愣住,都未料到李彻会说这句话。
“我……”大长公主一脸诧异,无辜,又有些恼火的模样,似是再说什么都不怎么得当,便是一口气憋在喉间。
李彻仍未抬头,一面披着奏折一面道,“了之前一阵给朕递了折子,说年关军情紧张,他暂时不回京了……”
“什么?”大长公主愣住。
这事在大长公主心中才是大事,大长公主明显将温如写的事情抛到了脑后,温如写紧张抬眸看向大长公主,似是慌乱觉察,原本准备好的剧情要走偏了,温如写一脸慌乱。
但大长公主分明注意力都在李彻这里。
“陛下……这可不行啊 ,我已经许久没见过了之了,你得帮我劝劝了之……”大长公主哪里还有心思管旁人。
李彻淡声道,“姑母,朕还没说完。”
大长公主只得耐下性子来,目光一直盯着李彻。
李彻果真慢悠悠道,“了之说,想在边关再多历练一段时间,向朕请旨,要领三年军令状在边关,三年后再回京。”
“什么!”大长公主从座位上惊起,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温如写想开口,但全然插不进去话。
大长公主也根本没再看她,温如写喉间轻咽,看了看李彻,又看了看大长公主,心中纷乱如麻……
李彻又适时噤声。
大长公主急如热锅上的蚂蚁,顿时也不在座位处坐了,径直走向殿中,李彻跟前,语气都有些慌乱,“陛下,这可使不得,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早前也同陛下说过了……”
大长公主言及此处,忽得会意,李彻是特意的,嫌她多管闲事。
她这个做姑母的要多管闲事,他也不管了之的事。
“……”大长公主语塞。
大长公主安静,李彻这才抬眸看她。
大长公主更确认了李彻的意思。
忽得,大长公主便不说话了,重新折回了原来的位置上落座,一声不吭了。
她同李彻姑侄之间,惯来亲厚,也知晓李彻的脾气。
当下,大长公主不说话了,温如写顿觉心中一慌,李彻忽然冷声问道,“楚楚怎么了?”
楚楚……
李彻的语气,让温如写忽觉背心一凉,但口中“楚楚”两个字,就是聋子都能听出的亲厚,恐怕……不是以色侍人这么简单……
见温如写忽得露怯,李彻心知肚明。
之前楚洛口中那两句,“你是不是天生就是这种温和儒雅的性子,很会照顾人,待每个人都这么好……尤其是自幼有情谊在的青梅竹马”,似是忽得有的出处!
他早前只当楚洛在太傅府见了温如写,胡思乱想到他让她来照看太傅,而温如写也来照看太傅,楚洛见到温如写是温国公的孙女,许是温如写的言辞是让楚洛生了误会……
他不会因为温国公的缘故,便迁怒温如写本人,他对温如写没有不好印象。
但眼下看,不是恐怕不是楚洛生了误会,而是温如写说了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想起楚洛昨日的醋意,她这种性子,何时在他面前醋意过?
再联想起当日在建安侯府,楚洛口中的要常伴青灯古佛,他心中的心疼和恼意,连带着早前的蛛丝马迹忽得窜到了一处……
他既好奇,又厌恶,单凭温如写是国公府孙女的身份,楚洛当日肯定没少在她跟前吃亏,当日她对楚洛说了什么,让楚洛委屈到生了常伴青灯古佛的心思?
温如写一时没有应声,李彻将奏折扔在一侧,沉声道,“那朕换个问题,她什么时候成了你妹妹?”
李彻言罢,大长公主都神色诡异眨了眨眼,喉间轻轻咽了口口水。
温如写愣住。
李彻又道,“国公府什么时候同楚家走动这么亲厚了?”
涉及到国公府和建安侯府,又是朝中之事,温如写全然不知道当怎么应,她……她早前准备好的……原本就只是她同楚洛之间……
李彻唤了声,“大监。”
大监入内,“陛下。”
“换盏茶。”他似是心不在焉。
大监照做。
大长公主是听明白了,他让她慢慢说,好好说,他耐心听……
换言之,有人快没耐心了。
大长公主唏嘘一声。
温如写哭出声来,也顾不得旁的,只能照着早前想的,“陛下,不是的……我不知道楚洛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但当日在太傅府,我不应当因为楚洛在气头上的一句话,就心中委屈,胡乱说些不合时宜的言辞,所有错都是我的错,我愿意给楚洛道歉……”
大长公主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