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落下宁贵妃甩开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是啊,怎么可能那么巧,大清有她一个来客不够,更有明夷这样的?
“现在管事已经选好了,接下来就烦劳几位娘娘帮忙。”明夷终于告诉宁贵妃她们,有什么需要她们帮忙的地方。
也没什么,就是让她们各掌一司,盯紧这些管事,看人究竟事情办得怎么样。
“那你呢?”德妃第一次说话,问起明夷。宁贵妃和僖妃不由看了德妃一眼,其实她们心里同样好奇明夷去做什么,就是没胆子问出来。
“我啊,我得重新选皇商。”之前明夷就发现皇商和内务府有猫腻,这些账本里更是充分证明这一点,换而言之,整顿内务府,皇商也得重新选。
既然明夷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忙,宁贵妃她们都没意见了。
各司的章程,明夷早就准备好办,只要按规矩办事就可以,瞧着那么多的规矩,防人得紧啊!
“明夷格格。”各忙各的,一天下来时间过得很快,明夷看她们上手不错,也不打算久留,德妃注意到明夷要离开的动作,尾随之后唤一声。
“有事?”明夷回头,虽然并不清楚德妃为什么愿意帮她,到现在为止,德妃也没做出任何让明夷不喜欢的事,明夷待德妃客客气气的。
德妃同明夷福福身,“当年妾身欠你一声多谢。”
“货讫两清,你当日说的话没错。”
德妃这些年从内务府的包衣奴才一步一步变成皇帝的妃嫔,并育二子三女,这等本事,那可是内务府的宫女学习的榜样。
明夷当年买下德妃要卖的画,也是因为那幅画有价值,银子给了,画拿到,货讫两清,不外如此。
“明夷格格怕是不知,妾能得皇上青睐多亏了你。”德妃竟然对明夷说出自己之所以会得玄烨盛宠的原因,明夷一顿,眼看德妃要同明夷说细,明夷扬起手打断道:“那你更不必谢我。我更无意帮你。”
德妃抬起头凝望着明夷,当年初见明夷的时候,明夷身着男装,是个俊俏的公子,不能否认,见到那样一个公子,又在她最难的时候帮她,她的心中对这样的人心存感激。
因为父亲爱画,自然而然她也懂得一些画,便认出玄烨宫殿中所挂的画竟然是出自明夷之手。
当时的迟疑引起玄烨的注意,彼时她依然不知道明夷是女儿身,但提起当日明夷作画时的场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她便娓娓道来,正因为如此,她一步一步成为皇帝的女人。
后来她终于在慈宁宫重新见到明夷,明夷格格这个名字,在宫中听到太多,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她满是震惊,当时的心情十分复杂,如今想来也说不清楚。
“你和皇上的事不必同我说。”看得出来,德妃想和明夷细细说起和玄烨因何而来的缘分,明夷不能确定眼前的德妃到底有什么打算,可是明夷无意多听。
“妾身没有想伤害明夷格格的意思。”宫中混迹多年能够成为妃子,德妃很快意识到明夷有所误会,赶紧解释。
摇摇头,明夷道:“我并不想追问你有什么意图,我只是告诉你,你和皇上的事我不想听。如此而已。”
没有妒忌,也没有怨恨。大概这就是明夷最真实的想法。
德妃怔怔的望着明夷,不难看得出来,德妃是个很沉着,或者说擅长隐忍的人。
和这样的人成为敌人不是好事,而明夷和德妃之前只有那么几面之缘,并无深交。
现在这样的人出现在明夷面前,想告诉明夷有关她和玄烨的过往。就算德妃看起来没有害人之心,人心隔肚皮,表面所见的果真是事实?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明夷拒绝听德妃和玄烨的故事,重选皇商这件事得要仔细操办,明夷没那么多精力倾注在玄烨的妃嫔身上。
根本不给德妃阻拦的机会,明夷已经果断离去,德妃只能看着明夷逐渐走远的身影,不由自主握紧了双手。
有些人生来就得天独厚,永远不会知道,像她们这些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人有多难。
“娘娘。”德妃身边的人看到明夷头也不回的离开,有些愤愤不平的道:“明夷格格也太嚣张了。”
收获德妃警告的眼神扫过,“明夷格格的事也是你能非议的?”
宫女听到德妃的警告,纵然再不愤,此时也低下头道:“是奴婢失言。”
“往后牢牢记着,有些人不是你能议论的。”德妃的目光依然望向平明夷离去的方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审视。
德妃在警告身边的人,明夷身边的人对于德妃也有不同的看法。
“谢我们格格帮她爬上皇上的龙榻,奴婢怎么听起来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呢?”七巧摸了摸头,把心中的疑惑问出来,玲珑也点点头,“奴婢也那么觉得。”
百尺无枝不作声,可是意思差不多。
齐齐的看向明夷,无非想知道明夷有何想法。
明夷道:“在紫禁城待了那么久,最简单的一个道理你们不知道?”
七巧玲珑还有百尺都摇了摇头,唯有无枝重重地点头,作为一个特例,其他三人看这无枝,“什么?”
等着无枝给她们解释,无枝一脸你们竟然不知道的神色,勉为其难的为她们解惑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难道这个道理不是打从一开始,她们刚进宫的时候,教导嬷嬷就告诉过她们的事?
“能够以内务府出身的身份一跃成为当年齐封的四妃之一,凭这一点,谁要是小看她,活该被坑的尸骨无存。”明夷勾起笑容,当年德妃敢拿家中的藏画来卖,发现明夷被人围堵打劫都敢冲来的性格,足见德妃不是无脑之人。
经过皇宫的锻炼,一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子,明夷从不敢断言。
“那德妃现在突然出面要帮格格,算是怎么回事?”七巧心里的疑惑不少,跟猫抓似的,不问出来着实不安。
明夷分明看出毛遂自荐的人另有所图,为什么明夷还让她们帮忙?
“让她们如愿以偿,才能知道她们有何打算。”明夷的理由说出来,一贯是明夷行事的准则。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自然能从细节中看出对方究竟有何企图。
“格格,出事了。”明夷准备去见想成为皇商的所有商户,丰登从一旁跑来,五谷丰登被明夷派去做别的事,现在丰登回来一说出事,明夷马上停下脚步,等丰登把气喘匀再说话。
丰登看了看四下行走不断的宫女太监走到明夷的耳边,同明夷轻声而语。
明夷听完之后眉头紧蹙,“皇上怎么说?”
“皇上斥责四阿哥喜怒无常。”丰登不敢隐瞒,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明夷,明夷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有多少人听到?”
“当时南书房的先生都在,几位阿哥也都在。”丰登将情况说仔细了,“眼下四阿哥被罚跪在乾清宫。”
最严重的情况是后者,正是因为如此,丰登在听到消息后才会着急赶来禀告。
明夷握紧双手,显然在考虑究竟应该怎么抉择。
“四阿哥被皇上罚跪了?”虽然不清楚来龙去脉,却听到了结果,七巧小声的问题,丰登点头,望着明夷,显然在等明夷的决定。
“走。”明夷转头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丰登暗松一口气,所有人跟上明夷。
而此时的乾清宫门口,胤禛跪在门前,烈日之下,胤禛的额头尽是汗水,往来的宫人没有一个敢靠近,也无一人敢为他求情。
胤禛板着一张脸,任人打量也不见半分不喜不满。挺直脊梁的跪着,直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入耳,胤禛循着声音看去,便看到明夷走了过来。
“额娘。”胤禛声音透着嘶哑的唤一声,明夷应了一声,从袖中拿出手帕,“自己擦。”
看到素净的手帕,没有任何的装饰,没有任何的绣纹,胤禛知道明夷的习惯,这是明夷惯用的帕子,伸出手,胤禛接过擦了头上的汗珠,明夷问道:“你认为自己有错吗?”
胤禛擦汗的动作一顿,最后肯定地回答,“我无错。”
三个字,掷地有声,明夷赞道:“好。既无错便站起来。”
听到这话,胤禛顿住了,虽说七巧他们都想让明夷来给胤禛撑腰,可不是这么撑的吧?
“额娘,儿纵无错,那是君父。”胤禛的言外之意,玄烨不仅仅是他的阿玛,也是大清的皇帝,冒犯皇帝,足以杀之。
明夷抬眼看着胤秅,“所以你怕了?”
第092章 你在敲打我
胤禛一顿,随后道:“孩儿不怕。可是孩儿之前没错,现在更不能落人于柄。”
此话说的没有错,先前既然胤禛不认为自己有错,若不想让自己犯错,更不能做错事。
“既然如此,那你就跪着,我帮你去问问。”明夷不能否认胤禛现在做的决定,但她也有自己非做不可的事。
“额娘。”听到明夷的话,胤禛吓得不轻,赶紧的唤一声,想让明夷千万别乱来。
“你想做的事我不拦着你,同理,我想做的事你也不该拦我。”明夷没有理会胤禛,人已经一步一步的迈向乾清宫的门口。
没有立刻冲进去,明夷就站在殿前福身,“敢问皇上四阿哥胤禛错在何处?”
自来玄烨罚人有谁胆敢问玄烨人错在何处?
随明夷去内务府看到明夷将内务府上上下下敲打的不错,立刻赶回乾清宫当差的林兴,一见到明夷,再听到明夷的话,小声的上前帮玄烨说好话道:“格格,皇上只是给四阿哥小惩大戒,并非真心实意怪罪四阿哥,眼下殿内还有其他大人在,不好让皇上下不来台。”
换句话来说,明夷想怎么和玄烨算账,私底下是他们两个的事,明夷如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闹起来,事情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皇帝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玄烨也是一个好面子的人。
明夷当着外人的面咄咄逼人,这是想让玄烨认错不成?
林兴想到这么多年来,明夷和玄烨对峙,很害怕玄烨和明夷变回从前的关系。
“四阿哥由我启蒙,多年来都是我在教导,皇上责备四阿哥之错,我今日有问,无非想知道我对四阿哥的教导究竟哪里有问题。知错而能改,望皇上不吝赐教。”明夷根本不理会林兴的话,但是这样一番话丢出来不再是先前的咄咄逼人,林兴暗松一口气。
给玄烨留脸了啊,那就好,那就好!
默默的喊着,那就好,林兴却突然一僵,意识到自己对明夷的要求实在是低。
“请皇上不吝赐教。”明夷再次福身,声音越发大,传到殿内,玄烨打从听到明夷的声音开始,就拧紧了眉头,手在摩擦着,本来和玄烨议事的朝臣们不约而同的停下,小心翼翼的抬眼等着玄烨发话。
其实真没人敢问,玄烨为何对胤禛如此动怒,斥责不说,更让胤禛跪在殿外。
玄烨抬脚往外走去,正事没有说完的朝臣赶紧跟上,“皇上这是?”
“都在这等着。”玄烨一声令下,不许任何人跟上,人已经朝门外走去,明夷的大名,在场的人都如雷贯耳,玄烨都不让他们跟上了,谁敢不听?
明夷保持福身的动作,直到听到脚步声传来,一道明黄的身影站在明夷的面前,透着无奈的道:“我是在教胤禛。”
“这是皇上的四阿哥,皇上可以教,却不该骂,不该罚。尤其因为这样的事。”明夷保持同样的姿势,温声细语的回答。
“人生而有七情六欲,为万物而喜,为万物而悲,若连喜怒哀乐皆无!此等四大皆空的人,岂不是出家之人?皇上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这样一个无欲无求的出家人?”明夷并没有指责玄烨的意思,仅仅是询问。
玄烨同明夷道:“你知他为何而喜?为何而怒?为何而悲?”
“丰登同我说了,皇上有问,我便答来,若有遗漏的地方,请皇上补充。他之喜因皇上夸赞;他之怒因兄弟恶言相向;他之悲因自小养在身边的小狗死了。”明夷把丰登打听同她说起的事,一样一样和玄烨说清楚。
“一日之内情绪如此多变,我斥责他一声喜怒无常,有何不对?”玄烨知道,明夷的确已经清楚他为何斥责胤禛,正因为如此玄烨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明夷抬起眼望着玄烨道:“自小我教导胤禛的是,欢喜时可笑,难过时可哭,悲愤时可以宣泄。因为人之七情六欲,本就是天生地就的,不需要压抑。他尚年幼,需要感知天下万物。不知所谓喜怒哀乐,不懂因何而喜?因何而怒?因何而哀?因何而乐?谈何感同身受。又怎么知道天下百姓之不易?从何谈成为国之栋梁?”
明夷一番话说完,玄烨拧紧眉头道:“年幼之时当如是,但他如今多少岁了?若依然不知如何控制情绪,叫人察觉他的喜怒哀乐,只会成为别人对付他的手段。”
“皇上突然觉得他长大了?在此之前皇上有告诉过他应该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吗?”明夷狭长的双眸盯着玄烨问。
玄烨一顿,马上明白明夷的意思。明夷道:“在皇上想否定我之前的教导前,是不是请皇上应该告诉我一声,或者告诉胤禛一声?从前皇上欢喜他喜形于色,如今突然的不喜,更因此斥责惩罚他,究竟是谁喜怒无常?”
突然被明夷抓住把柄,玄烨半天答不上话来。
“况且既然是兄弟起争执,为何受罚的只有胤禛?”明夷更抓住另一个重点,兄弟相争,无论如何也该一道受罚吧。
看玄烨的意思,有丁点要罚另一个儿子的意思吗?胤禛已经跪在门外多久?虽然已经入秋,但是太阳依然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