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嵘问道:“以当时的情况,将这件事告诉傅清南是最好的办法。你应该想到过吧。”
……
“是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巫桡似是叹了口气,头疼般揉了揉额角。巫嵘觉得她好像是瞪了自己一眼,但或许是错觉,紧接着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巫桡所说的话上。
“你说的没错。”
巫桡道:“我确实建议他将这件事告诉傅清南。”
对于利奥对自己莫名的信任,当时的巫桡心知自己并没有能将他解救的力量,她甚至连利奥被控制过都没觉察到过,又怎么可能是他背后之人的对手。正如巫嵘一样,巫桡也建议过利奥将这件事告诉傅清南,傅清南是目前巫桡知道的,最强大的天师,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人类最强者。
如果有什么事情是傅清南无法解决的,那她巫桡肯定也没办法。
“利奥很犹豫,我劝说他到很晚。最终他同意了。”
利奥同意了?
这倒是出乎巫嵘的意料,不过看巫桡的表情他就明白,这之后肯定还有其他事情发生。
“我们决定黎明时就出发,返回亚洲去找傅清南。在这路上利奥会与我形影不离,以防被那个人控制。我们在帐篷里讨论了很久,列了许多计划,几乎是整整一个晚上。然后……”
说到这,巫桡顿了下,露出一抹无奈:“然后利奥在我帐篷里呆了一晚这件事,就被薇薇安发现了。”
“薇薇安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如藤蔓般柔软,又像藤蔓般坚韧。温柔并不代表她的力量不强,薇薇安的圣光比利奥更纯粹明亮,在说开我和利奥之间的关系后,一路上她帮了我很多。”
巫桡指的是蛊种需要阳气这种事,巫嵘手上的蝴蝶动了动,向巫嵘传递微弱怨念的情绪。蛊种活了这么久,见过阴气重到远超女人的男继承人,经历过好己任巫家主人。但恐怕它也是第一次见到女人能拥有阳性力量,还更温和纯粹,胜过男人的。
有姐妹在,谁还需要男人呢。
那种战争年代巫桡本来就懒得谈恋爱,蛊种对阳气的需求薇薇安就能满足,没了额外情感消耗的功夫,巫桡有更多的时间去养蛊变强。她和薇薇安的关系非常好,甚至胜过了与利奥之间的关系。因此在发现薇薇安误会,利奥着急追出去解释的时候,巫桡没有阻拦。
“薇薇安脾气很好的人,但如果你惹得她生起气来,那绝对是件可怕的事情。”
似乎回忆起有趣的事,巫桡笑了笑,但这笑容分外短暂,转瞬便又被阴霾取代:“我该阻止利奥,或者我该跟他一起去找薇薇安。”
巫桡轻叹一声,继续道:“很快利奥与薇薇安就回来了,有说有笑,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我看到薇薇安手指上多了枚金色的戒指,随后利奥也给了我一枚。”
“他说这枚戒指是用特殊材料打造的,具有非凡的功效,让我贴身携带。如果那个人占据了利奥的身体,戒指就会发烫,能让我提前有所防备。”
巫桡说到这里,巫嵘大致明白了。恐怕利奥追着薇薇安出去,离开巫桡的那一刻,那个人便控制了他的身体。无论是接下来的说辞也好,给巫桡的戒指也好,都在他的节奏之中。归根结底,巫桡不是巫嵘,不是桐傅远真正忌惮的人。这一切都是由误会与错误的认知诞生的,利奥从一开始的对象就找错了,寄希望于她身上当然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巫嵘甚至怀疑桐傅远对巫桡的忌惮,是不是做出给利奥看的假象,来考验他究竟是否忠诚。因为就那些残缺的记忆来看,巫嵘在当时应该在傅清南的身边,或是在大天坑中。也许所谓的预言不过是桐傅远为了考验利奥而说的谎。
否则如果他真的忌惮巫桡,又怎么会借利奥之手用戒指来控制她。
“我浑浑噩噩,记忆断断续续,时好时坏,就像身体里有第二人格,状态实在说不上好。”
巫桡毫不隐瞒说出这些往事,就如撕开旧日伤疤,向巫嵘展示她血淋淋的伤口。一切的懊悔,挣扎,绝望,恐惧,全都被她抖落在外:“接下来的事情你也知道。”
巫桡自嘲勾起嘴角,
笑容很冷:“我有关利奥那晚坦诚的记忆消失了,灵魂受损让我一直发烧,回到亚洲后才好转。和傅清南大家前往大天坑的人是我,傅清南觉察到了我的异常,但当时西玛嘉措的问题更严重。”
九大英雄封印大天坑的旅途并不平静,其中有无数艰难困苦都被巫桡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那不仅是对实力的考验,同时也是多意志力的折磨。唯有最坚强,意志最坚定之人才能走到最后。更何况终点并非是天堂解脱,而是死亡。
他们九人互相扶持,互相依靠。有人崩溃过,有人被大天坑之力污染侵蚀过,有人因为幻象而发疯,有人因绝望而抑郁,英雄也是普通人,他们也会害怕彷徨。这时候领队就尤其重要。傅清南的意志如钢铁般坚定,无论遭遇何等困难都无法将他打到。
巫桡描述中的傅清南是巫嵘未曾看过的一面,他就像个绝对完美,绝对强大的超人,拥有最坚定的意志力与最强大的实力,有他作为支柱,这支队伍中的人才能从陌生到熟稔,最终磨合到默契有如一体,假使傅清南是支撑一切的骨骼,那他们便是附着在骨头上的神经血管与血肉。
互相扶持,最终才走到旅途的终点。
一路上他们绝望崩溃过许多次,奇异的是在旅途开始和中间的时候多,越到后面反倒越少。当发现封印天坑需要牺牲,而且这牺牲并非是一瞬间的死亡,而是漫长看不到尽头的折磨时,没有任何人退缩。
“傅清南用九天的时间设下了非常复杂的阵法,将我们的生命与七大天坑通过诅咒连接到一起。”
巫桡喃喃道:“按照计划,如果阵法能顺利进行的话,我们虽然会成为七大天坑的祭品,但当我们真正死亡的时候,七大天坑也会崩溃……或许说崩溃并不恰当,你可以理解成人类与天坑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存在,当我们的力量注入到大天坑本源中时,会引起它的异变。而这种异变对大天坑生物是致命的。”
“我们就是投入进大天坑的‘病毒’,而天坑生物对我们没有抗体。当我们化作
最纯粹的能量,灌注进大天坑中时,一切都会结束。如果一切都能按照计划进行的话。”
从巫桡的话语中巫嵘已经能想象到这个阵法是何等的邪恶恐怖,能将如此强者的肉体与灵魂全都化为能量,这简直是最疯狂的鬼王都不可能设想过的事情。傅清南是如何想到这样一个阵法的?这阵法出现在任何一个时代都绝对是反人类反社会的,任何邪教组织所谓的魔鬼降临,恶魔附体,和他比起来都弱爆了。
不愧是傅清南,竟然能设计出这种阵法,而且还在七大天坑中实施了。
巫嵘心中升起微妙的自豪感,并且嘴角弧度微微上升。当然了,沉浸在回忆中的巫桡没发现巫嵘竟然还挺高兴。她眉心紧锁,如同又回到黑暗绝望的那天。
“一切都准备好了,傅清南以自身作为阵法核心。他没有将利奥列在阵法执行人中,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发现了什么。而开启阵法需要男子至阳的心头血与女子至阴的心头血。”
巫桡的血更阴,但因为她饲养蛊种,血液不纯,于是傅清南最终选择了薇薇安。
那是个错误的选择,终究让一切都功亏一篑。薇薇安逆转了阵法,让原本该化作能量的众人成了接纳的一方,而他们接纳的便是大天坑之力。
“每个人都遭受不同的折磨,安倍鹤田被尘土淹没活埋,满被滚水一次次煮熟,薇薇安吞下岩浆,库库卡被恶犬分食……作为核心的傅清南被千刀万剐。”
巫嵘眉心紧锁,他想到了南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仿佛经过凌迟一般。当伤痕能显示在灵魂上,就说明对人本体造成了极大地摧残,反复的折磨让痛苦伤痕烙印在灵魂上,无论多少次轮回转世都痛苦如初。
巫桡的话忽然停住,她感到恐怖阴冷的气势从巫嵘身周传来,就如一头因愤怒而苏醒的,冷酷漆黑的凶兽。一直以来巫嵘都表现的非常平静理智,而现在就像剥开了虚假外皮,露出的是令人神经紧绷心脏悸动的恐慌感。巫桡看到蛊种翅膀打卷,悄悄躲到了离巫嵘较远的地方。就连血脉相连的蛊种都无法承受巫嵘冰
冷怒意。
或许正是这样的巫嵘,才会让利奥背后的人都感到忌惮吧。
巫桡呼出一口气,更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分外重要。
“巫嵘,你知道我在巫山大天坑中受到的是哪种折磨吗。”
第268章
巫桡的话,令巫嵘眉峰微皱。他忽然发现按巫桡所说的,薇薇安,安倍鹤田和满等人所受到的折磨,与那日和平节晚会,几大英雄堕落天坑后展现的能力十分相似。被活埋窒息而死的安倍鹤田展现出的是操控尘土的能力,而被活煮的满同样。
如此看来,巫桡受到的折磨应该与那日她所展现的能力也相似才对,但巫嵘却觉得没这么简单。他的目光缓缓从巫桡身上扫过,忽然道:
“肢解身体,碾碎灵魂。”
巫桡瞬间露出的惊诧神情被巫嵘捕捉到,他知道自己该是说中了。
“如果他要对巫家血脉动手,就不会错过你。”
或者换句话说,如果桐傅远在数十年前就预见到巫嵘会以巫家人的身份诞生,以他的性格绝对在之前就会小心谋划。即便之前他在巫嵘面前都表现的温顺友好无比,但表面假象下是隐藏不住的勃勃野心。桐傅远因为自己的最终目的才会表现得崇敬巫嵘,自然也会因为最终目的提前想好后路。
就像掠走巫婆后,用阵法抽走她的血,对巫家血脉设下诅咒一样,这或许便是桐傅远的试探。巫嵘不信他在抓住巫桡后没有对她做过什么,被大天坑封印后,不会死的巫桡简直是对巫家血脉的最好试验品。
“你说的对。”
在短暂的沉默后,巫桡望向巫嵘的目光变了,她情绪略显复杂,开口道:“挖心,抽血,肢解,粉碎灵魂……在他将大天坑本源之力注入到我体内,企图让我怀上天鬼,并密谋杀死其他所有巫家人的时候,我便知道,利奥所说的,巫家人令他感到忌惮可能是真,但那个人并非是我。”
而是下一代,乃至下下代的巫家人。
如果巫婆死了,巫家血脉断绝,巫嵘可能会由巫桡生出吗,以巫桡爱憎分明的性子,她绝不会令桐傅远得手。假使真到了那种境地,她又会怎样玉石俱焚?这个问题到现在已经永远无法知道答案,但显然桐傅远的谋划早在十几年前就半数失败了,因为巫家血脉并没有断绝,巫翠成功生下了巫嵘。
巫嵘看出巫桡对自己并无怨恨
,而是某种极端复杂的情感。是由于未来巫嵘的存在,巫桡才会遭受如此多的痛苦,但也正是因为桐傅远想让巫桡成为巫嵘的‘母亲’,她的身体状况仍算得上好的,才有最后复生的机会。更何况是巫嵘用蛊种吸走了大天坑之力,令巫桡重获新生。
她最恨的本身就不该是巫嵘,而是背后操控一切的人。
桐傅远。
离开巫桡这里后,巫嵘回到自己的房间,正看到原本端坐在蒲团上打坐的傅清南缓缓睁开了眼。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都是无言。最终是巫嵘先开口:“我想找回记忆。”
一直以来巫嵘没有对自己封印的力量与记忆有半点好奇,或许他隐约明白恢复记忆后自己恐怕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无论是哪个方面,对自己还是对傅清南。但桐傅远的所作所为令巫嵘再难以容忍,找回记忆,亲手将桐傅远彻底杀死,或许才能让他真正安心。
说这句话时巫嵘一直在看傅清南的表情,只不过傅清南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清冷冷目光唯有在望向巫嵘时才染上暖意。
“要回到黄河沉棺天坑。”
傅清南温声道,他伸出手将巫嵘拉到床边一同坐。当傅清南修长手指穿插在发丝间,熟悉气息将巫嵘包围时,rag他原本隐隐萦绕身周的尖锐气势逐渐缓和下来。同时巫嵘也知道,刚才的话是傅清南对他的答复。巫嵘想要恢复记忆,却又不想完全失去自我,所以他与傅清南说。而傅清南的回答便是——
他们要再进入黄河沉棺天坑,重走九大英雄当年之路。
或许这就是预感,早在桐傅远对巫家血脉动手的时候,巫嵘心中便隐隐生出难受的感觉。这种感觉与茧中蛊种被污染的异样感重合,又紧接着被与青灵蛊融合的感觉取代压制。那日在听到巫桡所说的话后,焦虑,难受种种负面情绪混杂成的微妙感觉又出现在巫嵘心底。
强者会对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有所预感,尤其是对诅咒之类的事情感知更是敏锐。而自从巫嵘与傅清南敲定前往黄河沉棺天坑后,那种不详的预感每日递增,压力如一只沉甸甸的肥猫
趴在巫嵘胸口。想要通过黄河沉棺天坑,重返七大天坑不是简单的事情,更何况恐怕桐傅远早在大天坑内有所准备。
巫嵘自是作为甩手掌柜,一切都由傅清南去准备。到了出发的那天巫嵘惊讶发现,情形与他想象中的并不相同。
“七大天坑啊……”
情绪复杂喟叹出声的,是怀抱青钢剑的凌云上人。
“阿弥陀佛。”
一老一少两声语调近乎相同的佛号,是苦禅大师和他的小徒弟慧心。
自觉走向巫嵘身后,安静站好的嫣红倩影是红袖,依恋缩在巫嵘身边的是库库卡,巫嵘身边没有位置,只能哀怨站在较远地方的绷带小人是棺老人。
最令巫嵘诧异的是巫桡竟然也来了,她独自立在不远处,仿佛一个与其他人隔绝的异类。将巫嵘还给她的那些巫家首饰一个不落全都戴在身上,一条红蓝双色的蜈蚣绕巫桡手腕一圈,仿佛是另类的刺青。
巫嵘:……
怎么这么多人?
巫嵘用眼神问最后走到他身边的傅清南,实际上在之前巫嵘一直都觉得这次是他跟傅清南两人的旅程。
“黄河沉棺天坑要前往七大天坑,需要通过特殊的天然阵法。”
傅清南向他解释道:“一人开启阵法,七人分别进入对应七大天坑的棺材接受考验,最后一人收束全部,要选择阵法崩溃瞬间的节点,让所有人都能安全抵达黄河沉棺天坑。”
当进入黄河沉棺天坑,通过阵法时,他们九人的生命就会彻底连在一起。开启阵法的那个人必须有浑厚强大的实力,将力量源源不断注入阵法中,才能确保接受考验的七人安全。如果他撑不住,阵法异常关闭,接受考验的七人轻则重伤,重则魂飞魄散,永远留在大天坑。
而接受考验的七人但凡有一人失败都会牵连到整体,一人失败等于所有人失败,关系同样重大。而最后负责收束结尾的人肩上担子更重。他不仅要在其他人进行考验时负责斩杀源源不断涌现的天坑怪物,同时还要能敏锐同时感知道其他人的状况,当最后一人通过考验,阵法崩溃的瞬间他要独自
一人承受住莫大的压力,将所有人唤醒。趁着短暂的机会九人同时离开黄河沉棺天坑,进入七大天坑。
进入七大天坑的办法苛刻难如登天,最初和最后的两个人要是团队中最强的人才行。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极大地考验,而黄河沉棺天坑是九人天坑,最多只能进入九人。最后那人必须要能独自抗住天鬼潮的压力,同时在战斗中仍保持绝对冷静才行。
“之前那次,是我开启阵法,利奥负责收束全部。”
傅清南道,在前往黄河沉棺天坑的时候他详细将上一次的经验讲述给了这次的队友。忽略了棺老人大声嘀咕‘王的实力是这次最强,不让王领头难道让赘婿来吗’这种话,巫嵘为傅清南的话感到惊讶。不仅是他选择利奥担负结尾重任这点,在当时队伍中最强的两人无疑是傅清南与利奥,傅清南的选择无可厚非。
他惊讶的是以利奥结尾的队伍,竟然还真的通过阵法,成功从黄河沉棺天坑前往七大天坑了。当然,让他们进入七大天坑可能本身就是桐傅远的目的,只是巫嵘要重新估量利奥的实力。大天坑之子的真正力量恐怕与当时的傅清南不堪上下,而他很可能是巫嵘等人在真正进入七大天坑后将要面对的棘手敌人。
经过两日两夜的行程,一行人终于到达三门峡安全区黄河畔。面对涛涛黄河水,傅清南在做最后的部署。黄河沉棺天坑中拥有成千上万的棺材,而唯有其中七个棺材对应七大天坑的考验。当傅清南开启阵法后,七棺便会有所反应,到时候七人必须以最快速度进入对应的七个棺材中。
因为当七棺感应时,整个黄河沉棺天坑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成千上万的天鬼将组成潮涌疯狂攻向七棺,阻止他们通过阵法。这会对最后那人的压力非常大。
“……巫桡对应巫山大天坑,库库卡对应提卡尔大天坑,苦禅大师对应幽婆昙大天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