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大家都期待着李老师做出正义的选择,但是又无法确定,因为人类就是有自私、有怯懦……如果李老师退缩了,那也不会有人设崩盘的感觉,顶多只能感叹一下……地球人确实没救了……
    但是看到这里的沧海笑,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这个选择背后的‘人性’命题,让他觉得和电影前半段展现出来的格局对不上。
    不是说人性不行,但是从遥远星空,缩放到人性选择,让他有一种香蕉树上长了一颗苹果的感觉。
    沉默中,李老师下意识的摸着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转过身看了一眼前院,露出了一截他脖颈上残留的紫青印子。
    沧海笑看着这两个身体部位的特写,皱起的眉头又舒展开了,又忍不住想夸赞导演的镜头语言功力。
    李老师摸的位置是他癌症的病灶,显示出了他当前时日无多的困境,紫青印子是之前为了拯救学生和对方的父亲打架造成的,这是和愚昧思想战斗的勋章。
    其实通过这个转身 ,已经预示了李老师的选择。
    “我没有办法给你报警,村子里唯一一部电话在村长家里,整天都有人守着。”李老师看了一眼热闹的前院,对着屋子里面说道:“我只能带你先到山里躲着,等后天客车来了再想办法逃出去。”
    里面连忙敲了两下。
    “你准备好,等会听到外面出了乱子,你就准备好,我一来你就跟着我跑。”
    “咚咚。”
    牵着一头老牛,来到了汪家院子的拐角,李老师不舍的摸了摸牛屁股,最后下定了决心,拿着一个凿子,猛地刺在了它屁股上。
    老牛‘哞’地大叫一声,撒着四蹄朝着汪家院子冲去……
    伴随着院子里一阵喧嚣惊叫,场景已经到了夜晚的荒山里。
    李老师紧张的朝着山里张望,没一会,打着火把的汪老二等人找上了山。
    看着李老师努力维持平静的谎称找狗,想骗过汪老二等人,观众看着也不由得紧紧的捏起一把汗。
    直到汪老二怀疑的搭住李老师的肩膀,邀请他同行,视角切换到夜晚的山坡远景,观众们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啊?外星人的人性测试怎么还没结束?难道要把她送上车报警吗?
    导演视角拉远到布满了群星的天空,天空云朵变迁,变为了白昼,视角再转到地面,定格在了汪家的院子。
    这个院子的土墙被牛撞坏了一大块,院子里也是一片狼藉,红色的喜字被踩在了泥泞里。
    这个场景定格了足足五秒,在观众们疑惑不解的时候,全息世界里的时间突然急速拉快。
    肉眼只能看到院子里的桌椅被清空,有人影走动,过了几秒,就有人影围在土墙旁边,来回闪动,将土墙修葺恢复、风干,成为一睹新的土墙。
    时光流转,原本土墙新添加的泥土颜色明显,渐渐已经和旧的墙面融为一体,只是颜色有一点细微的差别。
    最后几秒的时间放慢,汪家院里院外再一次挂上了红色的‘囍’字,院子里摆上了酒席,村里的人又热闹的围聚一堂开始喝酒……
    所有看着这一幕的观众只觉得脑中炸响,一瞬间失去了思考,感觉连头皮都发麻立了起来。
    沧海笑脑中突然回想起了之前人贩子和男人交易时对话的细节,那个男人当时的原话是:“大学生?又是大学生?”
    惊人转折!电影后半部分的惊人转折来了!
    这甚至让沧海笑想兴奋的跳两下,香蕉树上果然没有结出苹果!这部电影主线没有歪!
    “啪!”
    随着一声开门炸响,新房门大开,里面站着面无表情,甚至还穿着一身白裙一点也不喜庆的外星人。
    这是汪家第二次买媳妇了!
    那李老师呢?他当年救下的那个是另一个女孩!不是外星人!他现在怎么样了,那个女孩又怎么样了?
    巨大的冲击、疑惑、不可思议……席卷了观众们的脑海。
    外星人没有一点伪装成人类的意思,在她的眼神下,想冲上前来抓她的汪老二整个人浮上了半空。
    “组成你们这个星球大气的成分有哪些?”
    汪老二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像一只琥珀里的蚊虫,只有眼珠子能够惊慌的转动。
    旁边的村人都因为这超自然的一幕而发出尖叫,还有人跪在了地上喊着仙神娘娘求饶之类的话。
    外星人充耳未闻,只说道:“不用说其他内容了,你现在只能说出正确答案,其他错误的信息都会被我屏蔽。”
    可是汪老二小学都没有读过,自然是回答不出来的。
    “你明明已经到达人类平均寿命的一半了,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外星人又看了一下在场其他人:“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吧,这是最简单的3c文明测试题了,明明你们的最高科技已经到了5b级。”
    她的双眼突然亮了起来,发出了蓝色的光芒。
    眼前的实景村庄消失,像是重新勾勒建模,形成了一个单纯由点线面组成的全新三维世界。
    汪家院子附近里面的村人全部都在这个世界中,瑟瑟发抖。
    一对散发着蓝光的双眼——或者说它是两个蓝色光球,出现在这群人的‘天空’上。
    蓝色眼睛的‘目光’投射下来,看着众人。
    笑沧海深吸了一口气,这个角度的人类,就像实验里观察镜下的小白鼠。
    一个机械音问道:
    “简述物质运动的热力学原理。”
    “……”
    “植物光合作用传递介质是什么?”
    “……”
    “月球卫星环绕地球一周需要的时间?”
    “……”
    蓝色光芒暗了一暗,外星人有些失望的声音响起:“果然是没有什么潜力的种族,你们的信息传输效率太低了,无法在基因里面遗留信息,仅仅通过这个震动发声器官,发展得太慢了,发展出星际远航技术,还需要一千年以上……”
    场景转换到太阳系外,一颗璀璨神秘的光点出现,朝着太阳缓缓靠近。
    “奇点炸弹已经发射,你们的恒星将在地球时间一小时28分5秒后被奇点炸弹摧毁。”
    顿了顿,外星人道:
    “我很遗憾,但这是战争。”
    观众们这一刻的心情焦躁到了极致:就这样了吗?为什么会抽取这些人!你看看其他人类啊!不是所有人类都这样的,你选择了最烂的一批人渣,要是李老师这时候还在这里也不会这样啊!
    似乎了解到观众们的耐心告罄,场景在这一刻再度变换,终于回到了现实世界,回到了李老师救人的那个夜晚。
    “找到了!”
    随着一个男人激动的呼喊,同行的李老师瞳孔突然放大,衣袖下的手紧紧的握住,快步跟了上去。
    结果随着山崖视角的切换,看到了一个的女孩躺在山坡下,满头鲜血,披着的红色外套下,是一条白色的裙子……
    “没气了。”下面查看的两个男人说道。
    李老师一下子控制不住,脚下一软,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转场来到了李老师低矮的小屋,他正在课桌前书写着什么,眼眶通红,精神颓靡,在这个过程里控制不住的不断用手揪着自己的头发。
    视角偏转,信纸上排头写着‘举报信’三个字。
    还是那间教室旁的小小的校舍,时间已经到了深秋。
    裹着棉衣的汪老二提着酒壶经过这一段路,对着校舍的方向重重的吐了一口浓痰。
    “呸,狗东西,还举报老子!活该要死了!”
    屋内,李老师面色苍白,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被学生们团团围住,还有那个叫六娃的小孩一边哭一边拿着纸钱在那里烧。
    “别烧了,这是没用的迷信东西……”李老师无力的呵斥了一句:“你们五年级的课还没上完,书我留着的,你们找机会看它们,现在我最后再给你们讲点东西,这个是初中的知识了,你们现在不懂没关系,但是背下来,记住,将来慢慢就会懂的……”
    “呜呜呜……老师你不要死……”
    孩子们哭泣起来。
    “不要哭了,听我的,快给我背!”李老师强硬的说道:“当一个物体没有受到外力作用时,它将保持静止或匀速直线运动不变。”
    “呜呜呜……”孩子们还在哭泣。
    “快背!”李老师从喉咙里咳出了一口血,血丝从嘴角溢了出来,但是他此时的精神看着却异常的亢奋,双手像是老鹰的爪子一样往前扣着,仿佛要抓住什么,上面布满了青筋。
    “当一个物体……”孩子们一边哭一边背了起来。
    正在观影的沧海笑紧张了起来,他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觉得有什么堵住了自己的呼吸,按照常规的戏剧冲突手法,可能会让李老师死在救下女孩的意外中,然而没有,导演反而让他给孩子们上完了最后一课。
    关于李老师的画面在孩子们的诵读声中消失,场景回到了现实,外星人构筑的虚拟空间中。
    外星人虽然已经宣告了要毁灭地球,但是机械音似乎是固定程序,还没有结束:
    “当一个物体没有受到外力作用时,它的运行状态如何?”
    这个问题……
    所有观众心中一紧,心脏忍不住砰砰地急促跳动了起来。
    这时候,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
    “当一个物体没有受到外力作用时,它将保持静止或匀速直线运动不变……”
    “回答正确。”
    郭迁是一个泪点很高的人,李老师死时已经是电影里的泪点之一了,像是在另一个电影院里的井小旋已经哭了出来,但是郭迁也只是眼睛微红。
    而在此刻,听到孩童隔着时间,在此时此地,说出了李老师临死前让他们背下的知识。
    他的控制不住的留下了眼泪。
    他的内心突然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那是对人类文明从无到有的感动。
    在这条路上,有无数个李老师这样的角色前赴后继。
    他们也许不是青史留名的大人物,但是用他们的微小力量构筑着我们的文明,在历史的浪潮里,不知姓名,不知身份,却不可或缺。
    代表外星人‘眼睛’的蓝色光球亮了一下,机械音的问题还在继续:
    “一个三维平面上的……嚓嚓……”
    机械音突然改口,问起了低速基本力学的知识:“请说明物体质量、所受外力和加速度之间的关系。”
    参加了酒席的三个孩童声音整齐的响起:“一个物体的加速度,与它所受的力成正比……”
    “回答正确。”
    这声‘回答正确’像是敲击在观众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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