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爸挣钱了,给你双倍还上!”
这回妙妙听懂了!她之前还跟妈妈借钱给丹丹姐姐买珍珠发箍了呢!
妙妙使劲儿点头:“我借给爸爸!”
王秀琴笑道:“你跟她说这些,她能听懂啥,咱大人自己心里头记着就好了。”
“那也得说,不然那我自己这心里头不得劲,”苗栋这才下地,拎水壶进来叫王秀琴给妙妙擦擦,“你给闺女擦擦,我出去转悠一圈,完事儿了你喊我一声。”
他垫了块塑料布,把大盆放在炕头上,在里面兑好水,这样帘子放下来也能挡住驰驰:“唉,真得使劲儿赚钱了。以前就一个儿子不觉得,这多了个闺女,这屋里头可不就住不开了。”
“大哥那屋也是,住不开!以后家里不这么困难就好了,咱家前后头这老大地方呢,咱也学村长家盖个像四合院似的,到时候又有地方又热闹,”王秀琴伸手试了试水温,把口琴给驰驰叫他乖乖坐在那玩,“你出去多披一件衣裳,可别冻着。下回我领着闺女上澡堂子洗澡去,就不用这么费事了。”
就是去澡堂洗澡贵,连洗带蒸下来,可得两块钱呢。老苗家不管孩子们玩,从来不因为孩子衣服脏了骂孩子,妙妙成天玩得跟小泥娃娃似的,隔三差五就得洗一洗。
王秀琴一边给妙妙搓,一边跟她说:“以后妈跟爸好好摆摊子,到时候咱家换大房子!”
妙妙还没联想到大房子有什么好处,不过,她想到桌子上的小鱼:“给小鱼鱼也换大房子!”
现在这两条威风凛凛的龙鱼,在一米长的鱼缸里头,委实是有点憋屈了。
“好,买个大鱼缸!”
妙妙洗完了,王秀琴拿大毛巾被给她裹住塞进热被窝里,叫她躺在炕沿上,只把头露出来。她又重新接了一盆热水,放在凳子上给妙妙洗头。
妙妙可太舒服啦!
身上干干净净的,人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头,一动不动地让妈妈给洗头发。妈妈的手又软乎又暖和,小心翼翼地给她洗着,一滴水都没沾到脸上。
王秀琴开了海鸥的洗头膏,挖出来一点,先在手上细致地打出泡沫,这才给妙妙抹到头上。
她把小胳膊从被窝里头伸出去,想抓妈妈的手。王秀琴还以为她要玩泡沫,把手上又蓬松又香喷喷的泡沫给她放在手上一点:“别碰眼睛里,蜇眼睛!”
妙妙本来想说什么,被雪白的泡沫打断了,她小手捏了几下泡沫这才想起来:“妈妈,做你的孩子我真开心呀。”
王秀琴正给她洗着头呢,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哽住了一下、半天没说出话来。
“妈妈?你怎么啦?”
王秀琴拿手背擦了擦眼睛:“没事,洗头膏蜇眼睛了。”
她给小妙妙洗完头发,擦干又裹上毛巾,给她穿好秋衣秋裤,这才把苗栋叫进来。俩人又给驰驰擦洗干净,拉了灯,上炕睡觉。
第二天一早,夫妻两个早早就起来,把两个孩子都收拾得干净的,又去借了倒骑驴,一路往县里去了。
路上王秀琴要跟苗栋换着骑一会儿,苗栋也不像是以前那样死活不干了。
“这是出息了啊?要是以前,甭管多累,我要跟你替换过来你都不带答应的!瘦驴拉硬屎!”
苗栋先叫最后那句歇后语逗了一下:“啥玩意?我哪儿像驴了?”
他到底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以前那不是就一味好面子么,倒骑驴也不费力,我这身子刚好,万一真的再出点啥事儿,不还是连累你们娘仨吗。”
俩人换班蹬车,没过多久,就到了县里头。王秀琴还记得上次跟售货员问的地址,张望了一下,离着老师家不远。
到了老师家楼下,俩人这才发现,楼下停了好几辆车呢。王秀琴在心里头想,这可千万别是来学琴的啊。这老师带的学生数量也有限,要是又多俩学生带不了自己儿子,那可咋整呢?
这小地方,钢琴老师或许还能多上一两个,小提琴老师听说可就这一个了!
夫妻俩心里头惴惴不安地上了楼,一个领着儿子,一个领着闺女。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过来开门,王秀琴赶紧露出个笑脸。
“吴老师啊!是我,我头年来的时候说过了,要领儿子过来看看……”
一家人虽然都穿得尽可能地整洁了,可还是一打眼就能看出来是农村来的。尤其两口子蹬车过来的,这两天雪或多或少化了一点,两口子脚上都是泥。
王秀琴第一次来的时候,吴老师就不太热情。在她看来,小提琴这样的乐器是有着贵族气质的,农村孩子行吗?
再者说,她一周就上一节课,回去的时间都要靠着家长来督促孩子练习。这家长一看就是地里头刨食儿的老农民,能会督促吗?说句不好听的,认字吗?
“哦,你进来吧。”
吴老师家的地上是光滑的地板,拖鞋又只剩下两双。两口子拖鞋穿着袜子,叫妙妙和驰驰穿着拖鞋。王秀琴自己的袜子上还破了个洞,她脸上发烧,觉得给儿子丢脸了。
吴老师鄙夷地看了一眼,心里头决定了,不管咋样也不能留下这个学生!她教谁不是三十块钱一节课?为啥不教点家里头看着有钱有势的呢?
她这会儿看着驰驰,也觉得这孩子不太对劲。
“你以前学过音乐吗?有基础吗?”
驰驰能听懂吴老师的话,也能正确地回答:“没学过。”
不过,他一张嘴,吴老师就听出来有些不对了。苗星驰现在虽然比以前正常许多,但是说话音调和正常孩子还是有区别的。
“你们家这孩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吴老师皱眉,“你之前来可没跟我说过这事儿,这孩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老师!他真的会!”王秀琴有点着急了,“老师,我之前来的时候不是跟您说过吗?我儿子就是脑子有点慢,他听过一遍的曲子,就立刻能拿口琴吹出来!您叫他试试!”
苗栋拦住她:“不跟她废话!咱不找她学了!”
他虽然也想让孩子学音乐,但是这教音乐的老师,可不能将就。这老师一看就是看不起孩子的,就算是真的答应了教驰驰,也绝对不会好好教育。
听着王秀琴恳求自己,吴老师心里头还舒服点,当老师当得久了,难免有点被学生家长捧得高了的心态。
可再一听苗栋的话,她可就不乐意了。
“行啊!你看看这县里头还有没有别人教小提琴?你能找着算你能耐!还不找我学了?我还不教了呢!”
吴老师本事一般,脾气可是不小:“咋的,你瞅瞅你儿子说话都不利索,还觉得自己能学小提琴?你们能买得起琴吗?赶紧出去!”
她不敢大声说,怕吵到里头的几个学生家长,手上一使劲儿开了门:“赶紧走!”
王秀琴气得浑身发抖,鼻子又酸,差一点哭出来。驰驰毫无感觉,对他来说,理解别人的感情、不管是好是坏都很难。
苗栋面色阴沉下来:“你这还当老师呢,当老师讲的是有教无类,当老师得有师德!”
他是苗老师的儿子,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样的老师了!
苗栋用力地揽住妻子:“不生气,有啥气的?咱堂堂正正上门来找老师,这样的人她也不配当个老师!”
他一秒钟都不想多待,踩着鞋就出了门,抱着妙妙拎着鞋。王秀琴也趿拉着鞋出门,给儿子穿上鞋拉他出来。
苗星驰刚出门,那门就叫吴老师使劲儿拽上了。要不是王秀琴拽得快,能把孩子脚都夹着!
王秀琴气得浑身发抖,又委屈得想哭,又担心儿子。
“这可咋整呢,我打听了,县里头就这一个老师教小提琴的。”
苗栋咬牙:“别说县里头就她一个了,就算是咱整个省、全中国就她一个教小提琴的,也不能把儿子交到这样人手里头!”
他抱着妙妙先下楼,王秀琴拉着驰驰的手跟在后头:“咱先回去,我回去想想办法。”
县里头就这一个教小提琴的老师,但是未必就这么一个会拉小提琴的。他这两天横竖也要做市场调查,倒不如到处给儿子问问,大不了今年玩命赚钱,明年送儿子去市里头学!
妙妙在爸爸怀里头,伸出小手去给妈妈擦眼泪,看着妈妈哭,她自己也急哭了。
“妈妈不哭,妈妈不哭!”
王秀琴使劲儿把眼泪憋回去:“没事,妈不哭,咱去给妙妙买爆米花吃,还买好看的笔,买完咱就回家!”
出来一趟不能白出来,王秀琴虽然觉得憋屈得慌,可是也想清楚了。这样的老师,把儿子真的交到她手里头才遭罪呢,是不是?
一家人去买了爆米花,找到文具店给闺女儿子买了笔和小书包。妙妙非得和哥哥背一样的书包,挑了半天只能挑个牛仔布的书包,才能叫俩人背上一样的不违和。
苗栋也气着了,回去的路上独自一个人蹬车,没叫王秀琴替换。农村人管家里头男人叫当家的,那他就得做个顶天立地的老爷们儿,媳妇儿子叫人这么欺负,就是他这个当家的没当好这个家!
“没事,咱再找找老师。”
眼看着要进村了,王秀琴伸手拍了拍他,安抚他:“脸上别那么硬了,也别跟爸妈说,就说这个老师没空了,不然爸又该生闷气了。”
“嗯,我知道。”
一家子顺顺气,进了门。赵香云先迎上来。
“咋样?那老师收下我大孙子没有?”
“妈,老师那收满了,”王秀琴把妙妙抱在坏里头,这小东西气性大,现在还生气呢,可不能叫赵香云看着,“回头再打听打听别的老师!”
“哦哦,”赵香云点点头,“赶紧进屋上炕暖和暖和,多冷啊今儿!你爹也还没回来呢,说是教育局找他,不知道是啥事儿也。”
苗栋领着儿子进了屋,王秀琴把妙妙抱到大嫂那屋,叫她去跟丹丹玩一会儿。丹丹作业写得差不多了,看着妹妹脸上还有点泪痕,心疼得不得了,找出根毛线绳来,陪她玩翻花绳。
王秀琴自己平复了心情,把带奶油的爆米花拿出来各家分了,额外多给丹丹拿了一袋子,叫她给小姐妹尝尝。
丹丹的小姐妹平时经常来老苗家玩,只不过老苗家穷,很少有东西能让丹丹拿到学校给朋友分享。王秀琴心细,知道丹丹是个要面子的孩子,给她能到学校分享的零食,可能比送给她礼物更开心。
“谢谢二婶儿!”
丹丹果然很开心,她把成袋的爆米花藏进书包里头,免得叫馋嘴的弟弟给偷吃光了。
“谢啥!二婶儿还没谢谢你平常带俺家妙妙玩呢,妙妙可多喜欢这个姐姐啊!”
丹丹不好意思了,幸亏这会儿大门响了,苗老师从教育局回来了,一家子都去看。
“爸,教育局啥事儿啊?”
老三本来就在外头干活,张嘴问的最快:“咋这老晚才回来呢?”
苗老师手里头还拿着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脸上笑得都合不拢嘴啦!
“教育局说按理我五年前就该转正了!结果拖了这么久,给我补了五年的工资,再加上那啥优秀教师的奖金,加起来有三千块!”
他这是晋级晋晚了,要是晋级早,还能多补点呢!
哎哟,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
赵香云乐陶陶地,一边又笑骂老头子:“你可赶紧上交!别真跟之前说的似的,都拿去给你学生买雨伞!”
苗老师没说话,就是笑,脸上带着点不知道是兴奋还是不好意思的红,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他站在赵香云跟前,把自己带回来的那个大袋子打开,从里头拿出来一件女式的枣红色羽绒服。
“来,云云,试试!”
他感慨了一句:“当年刚嫁给我的时候,就惦记着买件红大衣……这么多年,可家伙给你买了。”
赵香云老太太也不好意思了,儿子儿媳妇都在呢!
她一把抓过红棉袄,给了苗老师一杵子,嗖嗖就进屋了。
苗老师瞅着赵香云跑进屋里头,心里头舒坦了。
俩人结婚了这么多年,甜蜜有过了,坎坷经过了,磨难熬过了。儿子闺女都成人了,孙子孙女也满地跑,可是要说谁是心里头第一个挂念的,还得是老伴儿啊。
少年夫妻,老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