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了这煤气故障的机遇,老苗家早点铺跳过了刚开张时候的积累期,直接生意就上正轨了。
这家铺子东西不多,却样样实在。夫妻俩看着都是干净人,馅饼现烙现卖,馒头糖三角之外又添了花卷,慢慢地就卖出了口碑。
夫妻俩早上早起,卖完回去睡个回笼觉,下午再帮着家里头干干农活。再加上领闺女玩,领着儿子去学琴,一天天的甭提多充实了。
手里攒了点儿钱,苗栋去买了点好酒好烟,又买了条羊绒披肩。这天从早点铺回来,他拦着王秀琴:“咱今儿不下地了,反正没啥活,给闺女儿子收拾收拾,出门!”
王秀琴有点奇怪:“干啥去啊?”
苗栋把之前买的东西拿出来:“跟你回娘家。”
他回来之后这事那事的,身子刚好家里头就盖房子,又卖人参又开早点铺子的。去了老丈人家两次,都是只随便拿了点地瓜鸡蛋这些,也没顾上好好给王秀琴长长脸。
一家子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去了,到了门口,老丈人出来迎接,一看这剑南春跟硬中华,乐了。
他在工厂做了一辈子,嗓门早就练出来了,不然机器轰隆声里头哪叫得到人?
“哎哟,我说姑爷子啊,你这不是浪费吗?这上门就上门,买这老些东西干啥啊?”
平常左邻右里说王秀琴嫁得不好,老头子可记恨很久了,这逮着个机会,不得显摆显摆?
“这啥酒啊?叫我瞅瞅,哎哟!剑南春!还有中华?这围巾啥料的啊?”
瞧着老丈人这一番唱念做打,苗栋也跟着配合。
“对!剑南春!”
“哎哟,羊绒的!恒源祥的!”
这俩人在门口浮夸表演了两分钟,孩子姥姥不乐意了,出来怼了老头子两下:“干啥?没完没了的呢,一会儿把驰驰妙妙冻着了!”
今天两个舅舅都在,王秀琴给妙妙介绍:“这个是大舅,这个是大舅妈,来叫人。”
妙妙和驰驰都叫人了,大舅叫王秀功,戴个眼镜有点书生气,在厂子里头做技术员。舅妈许文玲是个裁缝,微微有点胖,说起话来很是温柔。俩人结婚三年多了,还没孩子。
妙妙被大舅妈搂着稀罕了一会儿,扭头问姥姥:“姥姥,为什么只有老舅,没有老舅妈呀?
今天趁着姐姐一家子来了,王秀军本来琢磨着自己能松快点。他爹妈稀罕俩外孙,可不就没空磨叨他了?
可没曾想,叫小外甥女给叫出来了!
“哎哟,我的小妙妙哟,”王秀军一把给她拎起来,轻轻往天上抛起来一点,然后再接住,“你干啥?老舅没少给你糖吃啊?
妙妙忽悠一下就上天了,吓得她慌忙薅住老舅头发——老舅有点自然卷,头发留得挺长的,一薅一把。
又被老舅接住,她这才笑出来:“有了老舅妈,我就能吃两份糖了!”
这小机灵鬼儿!
大舅妈也稀罕妙妙,一直依依不舍地搂着她,吃饭的时候还给她和驰驰挑鱼刺。
临走时候,她拉着王秀琴的手跟她打听:“大姐,听说你们那边有个馒头庙,灵不灵?有没有观音?”
王秀琴知道,这个弟妹八成是想去求子女的,不过馒头庙供的是弥勒佛,求个姻缘或许还能扯上一点,求子女那就有点太远了。
她跟许文玲说了,看她脸上有点愁:“别愁,慢慢来,这事儿可急不来的。你别紧张,之前大夫不说了吗?你俩身体都没问题,放松下来,该有的时候就有了!”
许文玲脸上发愁:“哪能不紧张呢,你瞅瞅,小军也不结婚,爸妈面上不说,哪回都抱着驰驰妙妙不撒手……”
“别寻思那老些!”王秀琴给她顺了顺头发,“回头有空了,上俺家玩去。”
临走,苗栋又强行给老丈人塞了五百块钱,一家子怕老丈人再追上来塞回去,一路跑下楼回家了。
去姥姥家只是个插曲,第二天一早开始,苗栋王秀琴两口子又开始了三点钟起床卖早餐的日子。老苗家的馒头馅饼越发有名,村里头好几家上门找赵香云老太太请教。
“老嫂子,听说你那馒头整贼香!俺家老头子老嫌弃我做那馒头不够发,你教教我呗?”
赵香云面上笑着,心里头琢磨:你当我傻呐?
她随便说了点大家都知道的方法,任凭几个老太太从天亮坐到天黑也绝不松口。
苗栋跟王秀琴每个月给她塞一百块,老太太自己美滋滋地全攒起来,觉着这生活可越发有滋味了。
王秀琴也算着钱呢,等她觉得去广州上货的钱攒了有一半的时候,一晃已经是八月末了。
八月初的时候,妙妙和驰驰都报过名,九月一号这天,就该正式上学了!
妙妙背着早就准备好了的小书包,有点紧张地牵着哥哥的手,跟着爷爷往镇中心校走。
她要上学了!
第50章
妙妙的小书包沉甸甸的。
三天前返校的时候, 老师就已经把书都发下来了,还把课程表发给了小朋友们。今天苗栋夫妻俩还想送俩孩子上学, 叫苗老师拦住了。
“不用,咱家四个孩子上学,你俩再送那赶上小部队了, 我送去就行了。放学我再给领回来。”
苗老师一路领着几个高高矮矮的小孩子往镇中心校走,一会儿走在前头领路,一会儿走在后面保驾护航。像是尽职尽责的老牧羊犬。
偶尔路上跑过去几个迷路的小羊羔,老牧羊犬还要管一管。
“红领巾咋没带呢?赶紧回去带!”
“书包拉链开了!”
“鞋带……鞋带系上!一会儿别拌摔了!”
苗老师看着几个没戴红领巾的小学生又匆匆跑回家,忍不住跟周琦念叨:“咱学校门口那小卖店,我看呐, 全靠卖红领巾挣钱!”
周琦微笑。
值周生和值周老师天天在门口检查谁没带红领巾,好多小学生到校门口发现没带, 哭唧唧地求妈妈再给买一条新的。
苗老师又看苗星俊脖子上的红领巾,这小子天天懒得系, 弄个活扣直接套脖子上:“你瞅瞅你那红领巾,整得跟粑粑戒子似的,好好捋一捋!”
苗星俊有点不好意思,今天可是当着妹妹和哥哥呢!他赶紧把红领巾拿下来重新叠了一下,稍稍比刚刚好了一点,也强得有限。
妙妙羡慕地看着苗星俊脖子上的红领巾, 小声问他:“哥哥,我什么时候能有红领巾戴呀?”
苗星俊算是老苗家最调皮捣蛋的孩子了,他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最后一批入队, 敷衍地回答了一句:“到时候就有了。”
苗老师撇撇嘴,没揭穿他。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呀,哥哥你是什么时候戴的红领巾呀?”
妙妙正是好奇又话多的时候,哪有这么轻松就放过他,周琦看苗星俊要尴尬成一只西红柿了,在一边开口:“明年你就有了。儿童节。”
他顺手把自己平整的红领巾解下来递过去,给妙妙戴在脖子上,纤长的手指很快地打了个漂亮的结。
妙妙满足了,她小手摸着红领巾:“周琦哥哥,一会儿我就还给你。”
看着周琦跟妙妙亲近,苗老师还挺乐见其成的。这孩子的亲妈今年找过来,说把周琦托付给老苗家,还拿了生活费。接下来至少四年,周琦都会一直在老苗家住了。
他对周琦说:“你也别怨你妈,她也算是为你着想了。”
周琦低下头“嗯”了一声。
那个“妈妈”是他雇来专门跟苗家说话的,生活费也是他倒卖邮票自己赚的,他那个只会打他的亲爹进了传销窝子,短时间没空管他了。
至少接下来四年,他有一段安静成长的时光。
他跟在妙妙身后,看小姑娘一刻不停地摆弄着红领巾,看她书包侧面口袋里头塞的小水壶一晃一晃的,心里头少有地平静下来。
到了校门口,苗老师赶紧提醒妙妙把红领巾还给周琦:“你俩自己走吧,苗星俊不许乱跑!我去送妙妙和驰驰到班级。”
为了孙子入学,苗老师厚着脸皮找了校长,校长也亲自看过了驰驰。这会儿还没有特殊教育学校,驰驰现在能够正常交流,只是说话语调奇怪一些,有些事情理解得慢一点。
他点头收下了苗星驰,让两个孩子在同一个班级,班主任是新分来的大学生,不像是另外两个老资格教师那么严厉,也方便照顾着些。
陈宝若也找了人,特地把周一然跟妙妙分到了一起,都是一年三班。
一年三班的班主任姓夏,叫夏格玲,是个新老师。名字说快一点就容易被听成“下课铃”,返校当天家长就全体爆笑,咋还有个老师叫下课铃?
班级还没排座位,苗老师拉着妙妙和驰驰先随便坐,周一然也跟过来坐在了一起,两个小姑娘手拉手。
他不厌其烦地叮嘱着几个孩子:“上课要是想上厕所就举手跟老师说,千万别不敢说,你们班夏老师是个新老师,可温柔了,不要怕啊。”
苗老师也是带过很多届小学生的人,农村孩子没上过幼儿园直接上小学的很多,很多孩子怕老师怕得厉害,下课又贪玩,上课尿裤子了也不敢说。
“爷爷我知道了,我什么都跟老师说!”
妙妙颇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尤其是周一然在旁边呢,这个妹妹比她还小,连鸡都没见过!
苗老师怕一会儿碰着夏老师尴尬,好像他特地找过来叫老师照顾家里孩子似的,他又给几个孩子检查了一遍,就赶紧从后门走了。
爷爷一走,刚刚还小老虎似的妙妙有点忐忑了。
她的小手出了好多汗,周一然感觉到了,从口袋里头掏出小手帕给她:“给你擦擦,我妈给你也准备了一条!”
小手帕香香的,周一然的是蝴蝶图案,妙妙的是一只小猫。陈阿姨总爱说妙妙的名字像是一只小猫,她去找周一然玩的时候,给她吃水果的小碟子也是带小猫的。
两个小朋友又忐忑又勇敢地坐着等老师来,驰驰在一边倒是淡定自若,手指轻轻敲着节拍。
苗星俊从后门伸头进来啦!丹丹上了初中,不能过来看妹妹,特地嘱咐弟弟,一天至少要去看三次。
这会儿的小孩子们可怕高年级的学生了,丹丹觉得,让弟弟多去几次,肯定没人敢欺负人。
苗星俊接受了这个姐姐给的伟大任务,一大早就偷偷跑过来看。他在教室里头瞅了一圈,很快发现了一个因为迟到没被苗老师发现的目标。
——苗小艺也在这个班级。
苗星俊对苗小艺没什么印象,他主要印象来自于张淑珍那天来家里想偷东西,还若无其事地就跑了。在小孩子心里头,这样厚脸皮的大人总是值得在童年回忆里占据一个位置的。
星俊看了一圈,感觉小学一年级的小学生幼稚得可怜,不管谁想欺负妙妙和驰驰,他两下就能把这些人都打翻在地!
他站直身,咳嗽了两声,瓮声瓮气地跟妙妙和驰驰说:“你们俩好好上课!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
“这位同学,你是一年三班的吗?”
他这话才说完,夏格玲就从前面走进了教室,正好听见这句。
苗星俊不怕一年级的小学生,但是见了一年级的班主任还是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嗖地一下就没影了。
班主任来了!
小朋友们都紧张起来了,第一次当班主任的下课铃老师更紧张,她花了一会儿自我介绍和安抚学生,就叫他们到教室门口按照大小个排队,等下好安排座位。
周一然想跟妙妙坐在一起,她比妙妙要高出半头,偷偷地站在妙妙背后,腿微微地弯了一点儿。
苗小艺看见了,她立刻举手:“老师!排队是不是要站直才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