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

    顾沅略一颔首,忙吩咐着谷雨秋霜私库中取些补品和寓意吉祥的玉石摆件,还有早就备好的纯金璎珞项圈和金手镯。
    一番收拾,约莫一盏茶后,顾沅便上了出宫的马车。
    因着是临时出行,仪仗也很是轻便,前头十三名禁军开路,后头跟着十六名宫人随行伺候。
    马车辚辚往外驶,穿过重重朱红高墙,又穿过一扇扇巍峨恢弘的宫门,到达宫外,嘈杂的叫卖声便涌入耳边,一派热闹烟火气。
    虽?侯爵晋升为公爵,?顾家一向不爱铺张奢靡,是以并未改换府邸,依旧住在永兴坊内,只是换了府门和牌匾,较之从前添了几分气派。
    算起来顾沅已经有?半年回娘家,这次回来,看到那新换上的朱红色金字浮雕的牌匾,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直到看到平国公和赵氏熟悉亲切的脸庞,她回过神来,鼻子微微泛酸,眼眶也不?自主的红了。
    平国公与赵氏也红了眼圈,?还是谨记礼仪,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臣/臣妇拜见皇后娘娘,”
    “父亲,母亲,快免礼。”
    顾沅上前一步,扶着他们起身,视线在平国公斑白的鬓角停留片刻,眼中就忍不住泛起了水雾。
    赵氏上下打量了一遍身着芙蓉色妆花锦裙的女儿,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难掩惊喜的?,“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早先也打个招呼。”
    “这不是听说嫂嫂要生了,我就想着回来看看。”
    “是,她是要生了,这会儿还在产房里。”赵氏说着,看向顾沅的眸光又带着担忧与不安,“可你也不必要专门赶来,你还怀着身孕呢,贸贸然出来,万一磕着碰着了……呸呸呸,瞧我胡说些什么。”
    “母亲您别担心,我这趟出来是陛下准许的。”顾沅笑着安慰着,回握住她的手,转移话题道,“嫂嫂现在的情况怎,您带我看看吧。”
    赵氏还想说什么,平国公伸手拍了下她的肩,“沅沅关心她嫂子是好意,她人来了,你再多说也无益,还是先进屋。”
    赵氏这不再念叨,引着人往内院。
    与此同时,西院内。
    顾渠正背着手,一脸焦灼的来回踱步,眼睛熬得有些红血丝,时不时抬头往里屋看。
    里屋的动静始终不?,只偶尔传来稳婆的几声鼓励,白氏咬着帕子,并未发出多少声响来。
    眼见着日头西斜,顾渠眉头皱得愈发紧,从早上开始发动,到如今已经过了快四个时辰,怎么还生出来,实在是折磨人!
    顾沅一踏进西院的门,就看到自家兄长几欲抓狂的模。
    “哥哥。”她扬声唤了一声。
    听到这声响,顾渠抬眼看,当看到?着个肚子的顾沅时,怔了一怔,还以为自己急出了幻觉。等反应过来,他忙上前请安。
    兄妹俩简单寒暄了两句,忽然,屋内响起一声响亮的婴啼声。
    顾渠先是一惊,旋即一拍额头,笑道,“生了,总算生了!”
    说罢,也顾不上顾沅,转身就往产房那边跑。
    赵氏看向顾沅,笑道,“还真是巧了,里头折腾了一整天生下来,你一来就生下来了,看来那?娃娃是知道皇后姑姑亲自来探望他,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
    顾沅也笑了,眉眼弯弯,“她这懂事,那我待会儿可得好好夸夸她。”
    产房内很快就有人出来报喜,说是母女平安。
    听说是生了个女儿,平国公和赵氏愣了片刻,心头掠过一抹失落,不过脸上还是满满的笑意,不住点头道,“好,平安就好。”转身又命婆子发赏钱。
    顾沅知道父母亲一直盼着个长孙,略作斟酌,柔声安慰道,“女儿也好,哥哥一直想要个女儿宠着。再说哥哥嫂子还年轻,日后肯定还有好消息的。”
    平国公颔首,赵氏也道,“是,等会儿在你嫂子面前咱们开心些,别给她太?的压力。她刚生完孩子,最忌讳多思多虑,得好好养着是。”
    几人达成共识,待产房里收拾好后,便进探望白氏与孩子。
    白氏已经累得睡了过,顾渠陪着她,顾沅他们关切?了几句,就看孩子。
    那婴孩??的一团,皱巴巴红通通的,眼睛睁不开,只张着一张水嘟嘟的?嘴巴哇哇的哭,实在有趣极了。
    顾家许久有喜事,这?姑娘的到来,让府中充满喜气。
    顾沅低头逗了会儿?婴孩,又垂眸看向她高高的肚子,柔声道,“?家伙,下个月你也该出来了。”
    话音刚落,肚里的孩子似是听懂了她的话,动了两下。
    顾沅一惊,笑着将胎动的事与平国公和赵氏说了。
    平国公和赵氏也满脸惊奇,期待的看着她的肚子,“这么?就听懂?人的话,定是个聪明乖巧的孩子。”
    几人有说有笑,倏然,府中管家火急火燎的跑进来通报,“皇后娘娘,国公爷,夫人,陛下来了!”
    顾沅目露错愕,稍缓心神,一家人忙不迭出接驾。
    作者有话要说:人在外地出差,都是晚上回酒店再开始码字。
    所以接下来一个礼拜都是零点前更,大家可以第二天早上醒来看,工作狗真的尽力,感谢小可爱们理解,这章抽20个小红包qaq
    ☆、99、【99】
    边顾家人刚走出院门没几步, 只见不远长廊处,伴随着旖旎霞光,一袭银灰色麒麟纹锦袍的裴元彻阔步走了过来, 他身影颀长,步履稳健, 行走间自有一派矜贵威严的气质。
    顾沅等人停步,退至路旁, 垂眸敛袖行礼, “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裴元彻一见顾沅挺着个大肚?朝他屈膝,脸色陡然一变, 三步并作两步,忙伸手去扶她,“朕不是与你说过了, 无论何时你都不用朝朕行礼,怎么不听话。”
    两条手臂稳稳将顾沅托起,待她站稳了,裴元彻才看向一侧的平国公和赵氏顾渠等人,“不必多礼, 起来吧。”
    “谢陛下。”平国公等人起身,又热络的迎着裴元彻往花厅上座。
    裴元彻本想说不必麻烦, 他是来接皇后回宫的, 话刚到喉咙,眼角余光瞥见顾沅尚未尽兴的神色,稍一思忖,便改了口,“朕难得来一趟, 也不着急回宫,今晚便在这用晚饭。”
    尾音刚落,他便瞧见顾沅惊喜的朝他看来,发现他正在看她,她愣了愣,有羞窘的偏过脸去。
    他轻扬了扬唇角,自然而然的揽住了顾沅的肩。反正当着么多的面,她也不会甩开他。
    平国公一家见皇帝要留下吃饭,自是受宠若惊。赵氏跟着去了花厅,陪坐了半盏茶功夫,便起身去张罗膳食。顾渠那边去陪刚生产完的白氏,平国公与皇帝聊了一会儿,看得出皇帝满心满眼只想跟自家女儿说话,也很有眼力见的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见花厅人都走空了,裴元彻慢悠悠的抬起眼,朝顾沅道,“现下离晚饭还有段时间,你领朕在府上逛逛?”
    顾沅?想俩人干坐着也是大眼瞪小眼,倒不如出去转转,便应了下来。
    夕阳西斜,乌鹊飞过,在绚烂的晚霞中留下一道道乌黑的剪影。
    曲折的小桥上,裴元彻随口问了两句白氏的情况,顾沅答道,“我刚走到院门口,她便生了,母女平安。”
    “那就好。”裴元彻颔首,一只手托着她的腰,姿势能给她一个倚靠,走起来能省力。
    顾沅扶着肚?慢慢走着,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你今日不忙么,还有空来这?”
    “忙完了,见你还没回来,就想着来接你回去。”
    他今日处理完手头政务,放下毛笔,稍微舒展了一会筋骨,便习惯性的唤李贵准备轿辇去凤仪宫。哪知道李贵一脸尴尬的提醒他顾沅已经去平国公府了,他才记起来她今日回了娘家。
    他已经习惯一忙完就去凤仪宫找她,会?凤仪宫空荡荡的,他?里也莫名空落落的,无论是写字作画看书,总感觉缺了什么。
    思来想去,他索性骑马出宫去找她。
    直到见到了她,他那颗?才落到实处,再不像无脚鸟似的,无处安定。
    “你是接我回去,还是怕我又跑了?”顾沅似笑非的看向他,乌黑的眸子一片澄澈,干净的仿若照进人心里去。
    裴元彻不动声色的抿了下唇,旋即回望着她,毫不遮掩道,“来接你回去是真,怕你跑了也是真。”
    说着,他停下脚步,与她面对面站着。
    顾沅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他却先发制人,一把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你……你做什么。”顾沅一怔,不自在的转过头看了看跟在后头的奴仆们。
    裴元彻握着她的手,缓缓地往他胸口放去。
    大庭广众之下,顾沅不想碰,他却不由分说的压着她的手去摸,俊朗的面容上一片赤忱与专注,黑眸深深凝视着她,嗓音磁沉,“你不在朕身边,朕颗?总定不下来。”
    春衫稍薄,他又练得一身结实肌肉,隔着锦缎布料,顾沅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精壮线条,还有那炽热的温。
    她似乎被他的温传染了,脸也烫了起来,手使力挣扎了两下,压低声音道,“有话好好说啊你,动手动脚做什么,都让人瞧见了。”
    “瞧见就瞧见,你我是夫妻,亲密一又有何妨。”裴元彻不以为意,又问,“刚才朕说的,你都听到了吗。”
    顾沅敷衍的一叠声说“听到了”,他才松开她的手腕,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柔着嗓音与她道,“只要你不离开朕,要朕做什么都行。”
    顾沅只觉得牙都要被他酸倒了,若她还是个情窦初的十六岁小姑娘,听到这情话或许会?动不已。可她都活了两世了,且两辈?的男人都是眼前同一人,都老夫老妻还说这样的话,真是别扭极了。
    “我知道了,我不跑!再说了,我下月都要临盆了,我还跑哪去,在半路上生孩子,我是不想活了么。”顾沅斜觑了他一眼。
    听到她前半句话,裴元彻眉眼舒展来,然而听到她后半句,那两道浓眉顿时又紧紧拧了起来。
    他知道女人生孩子是极其艰辛且危险的一件事,前世顾沅两次分娩,他都一刻不离的守在门外——
    第一次,他只是单纯记挂她的安危,并未考虑到孩?。
    第二次,记挂她的同时,他也盼望着那个延续着他与她共同血脉的孩子。
    顾沅骨盆小,生孩子艰难,尤其头胎时,生的很是困难,从半夜发动,一直到第二日晚上才诞下。
    接生嬷嬷抱着孩子,喜气洋洋的来跟他道喜,“天佑大渊,恭喜陛下,皇后娘娘顺利诞下一位健康漂亮的小皇?。”
    他熬了一天一夜,眼睛都熬红了,看都不想看那孩?一眼,更别提心中将那孩?的父亲骂了千百遍——
    他觉得文明晏那家伙活该早死,害得沅沅受了样大的苦痛,死得好!活该!报应!
    后来,顾沅生延儿的时候,他在门外来回的走,深刻体会到了为何?急如焚。
    要不是顾沅在屋内撑着一口气呵斥他,警告他不准进去,他真想闯进去守在她身旁,抓着她的手让她打他,都怪他,怪他害得她受这样的苦痛。
    现在再想想,他上辈?短命早逝,或许真是报应,他活该。
    思绪回转,裴元彻面容凝肃,凤眸一片漆黑,“沅沅,辛苦你了。”
    顾沅微诧,又见他附下身,双手按着她的肩膀,温声安抚道,“别说那些不吉利的,你和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顾沅抿了抿唇,低低的“嗯”了一声,须臾,她又抬眼看了下薄暮的天色,淡声道,“差不多该用晚饭了,回厅里坐吧。”
    一晚,平国公府无比热闹。
    府中有了喜事,平国公和顾渠都高兴的饮了酒,裴元彻也喝了几杯。
    酒过三巡,奶妈将国公府的小小姐抱了过来,裴元彻亲自抱了抱,看着那睡得像只小猪一样的婴孩,他满怀期盼的视线下意识的落在顾沅的肚?上。
    他想,他和她的孩子一定会更漂亮,更聪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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