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从絮本来窝在袖子里发呆,听到声音探出半个脑袋,像是魔怔似的将视线落在相重镜那削薄的唇上。
“说话都听不清。”顾从絮莫名有些闷闷不乐,无意识地想着,“那珠子有什么好的,还不如我的龙息好用。”
铁海棠乖乖跪坐在相重镜对面,害羞地偷偷看相重镜,闻言忙点头:“嗯嗯!能查的都查到啦!”
勤娘捧着一堆槐花枝过来,奉给铁海棠。
铁海棠拿起一枝来,垂着眸似乎在看上面的字,好一会才道:“您要查的仙君,是千年守护地脉的门派宗主。地脉有三次被三毒火侵蚀,其中两次皆是他用阵法熄灭的,为此还重伤修养了许多年,所以他才被人尊称为仙君。”
相重镜沉吟。
铁海棠还在往下看:“仙君接管宗主之位时才十九岁,名唤……唔?”
她愣了一下,诧异看向相重镜。
相重镜:“怎?”
铁海棠犹豫一瞬,才继续道。
“名唤,相重镜。”
相重镜一愣,唇齿间含着的灵柳种子被他无意中地阖齿一咬,竟然直直碎在了口中。
轻轻一咬之后传来的琉璃破碎声,才让相重镜意识到这玩意是个易碎物,正要张开唇试图挽救,却感觉到唇齿间一股柳叶的苦涩气息弥漫其中。
灵柳是用灵泉浇灌出来的,种子不像寻常柳树种子一样,反而只是一团有柳枝气息的灵力,咬碎后那团灵力直接散在口中,周身也仿佛有柳絮似的碎光将他整个人包裹。
相重镜心里一咯噔,暗叫糟了。
光芒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槐树下无处不在的阴气,朝着相重镜枯涸的灵脉中凶猛灌了过去。
第48章 龙息渡气狠狠渡了一口龙息过去。……
离相重镜最近的阴气属铁海棠手边的槐树枝。
铁海棠在两日之内把整个三界能动用的小鬼全都唤来去追查千年前的事,那槐树枝上几乎每一枝都沾染了上千个鬼魂的阴气。
相重镜周身的柳絮还未散完,那槐树枝上的阴气便蠢蠢欲动,宛如离弦的箭骤然朝着相重镜扑来。
顾从絮一惊,立刻化为人形想要将相重镜护在身后,与此同时相重镜身上的幽火也骤然大放,想要将扑面而来的阴气给烧掉。
但若是幽火和真龙震慑有用,上一次相重镜也不会被阴气折腾成那样。
槐树枝上的幽火宛如入无人之境,越过顾从絮和层层幽火,直直冲入了相重镜的身体。
相重镜瞳孔涣散了一瞬。
铁海棠还呆呆拿着那枝已经读完了的槐花枝,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那槐树枝上的阴气带着无数厉鬼的话语出现在相重镜眼前耳畔,他只觉得一阵寒意袭来后,自己周围的待客堂已经消失,面前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河流。
有几个厉鬼蹲在河岸边窃窃私语。
“……现在好像没多少人知晓仙君的名字吧,你确定是叫相重镜?那不是和剑尊同名同姓吗?”
“是啊,更有人说剑尊就是千年前仙君转世呢,也不知是真是假。”
“听谁说的?”
“无尽道的饿死鬼。”
接着,河流消散,无尽道的玲珑塔拔地而起。
一只饿的只剩下皮包骨的厉鬼恹恹道:“什么是真是假?他命数好,神魂不全也能靠着浮屠塔入轮回,我们就没这等好气运了。”
说着便是数不尽的不相关的埋怨唠叨。
“地脉就在三毒秘境下面啊,他强行催动灵力种出那么大一棵灵树,难道目的不是为了强行飞升入云中州吗?要不然怎么都叫他罪人呢?”
“云中州是能用灵树就能登上去的吗?”
“哈哈所以说他死在自己的小世界了啊。”
“……他那个好友溯一大义灭亲,阻拦住那道貌岸然的罪人斩断地脉。”
“后来他大概是畏罪自尽,死在三毒秘境了。”
相重镜仿佛一个看客似的,听着无数厉鬼三言两语地叙说着千年前仙君的事,逐渐理清楚了思路。
千年前的他归属守护地脉的宗门,熄灭地脉的三毒火两次,身负重伤;
或许是因为地脉有问题,他想要斩断地脉,却被溯一劝阻;
因不知名的缘故种灵树天阶,后被困在三毒秘境多年,畏罪自尽;
而他之所以神魂不全却得以转世,是因为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浮屠塔」——听着像佛门灵器,也许和溯一有些关系。
这些鬼所说的也只是传了不知多少年的传言,真相肯定和这些有些出入。
起码相重镜知晓前世的自己定然不是畏罪自尽的,毕竟在他之前的记忆中,前世临死前是对着一群修士,手中还握着剑。
相重镜好像在整个九州转了一圈,但实际上只过了一刹那。
他倏地张开眼睛,整个身子落在顾从絮怀里,阴气不断从缝隙里往他身上钻。
顾从絮都要急疯了,死死抓着他的肩膀,沉声唤他:“相重镜!重镜!醒一醒!”
阴气入体相重镜已经体验过一次,这回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恹恹笑起来,将膝盖曲起,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懒洋洋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死了。”
顾从絮看到他说话,这才松了一口气,忙问:“你……你要不要我救你?”
相重镜挑眉:“嗯?”
顾从絮脸都红了,讷讷道:“就、就渡龙息,驱散阴气啊。”
相重镜:“……”
相重镜古怪地看着他。
顾从絮方才都要急得团团转,恨不得变成巨大的原形将相重镜含在嘴里,但即使这样,他还是没有趁相重镜神智昏沉时强行渡给他龙息。
相重镜想到这里,幽幽道:“真不知道该说你纯情还是龌龊。”
顾从絮:“???”
要说纯情吧,只是渡个龙息而已,顾从絮纠结得好像是要霸王硬上弓逼迫相重镜双修似的;
但要说龌龊,恶龙又是妥妥的柳下惠,美人都在怀了都还要等他醒来后询问他能不能渡个龙息。
相重镜竟然觉得这样的顾从絮意外得可爱。
哪怕当年和晋楚龄有过婚约,相重镜却连手都不肯让别人碰,但现在看着红到耳根的顾从絮,相重镜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若是这回顾从絮真的趁他昏迷给他渡了龙息,自己似乎没有半分愤怒和排斥……
这个念头一浮现,相重镜突然抬手捂住唇,悚然看向顾从絮。
顾从絮不知道他这什么表情,疑惑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哪里做错了?”
阴气入体要不了命,但若是他不顾相重镜意愿强行轻薄……咳,渡龙息,按照相重镜的性子,恐怕会要了恶龙的命。
相重镜呆呆对上恶龙的竖瞳,猛地从顾从絮怀里坐起身,一言不发地往旁边挪了挪,看起来是想要离顾从絮远一点。
一定是离恶龙太近,相重镜觉得自己都变得蠢蠢的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铁海棠已经脸色阴沉地将流星锤招了出来,勤娘眼疾手快一把连手带腰紧紧抱住她。
铁海棠咆哮着传音给她:“放开我!我要把那恶龙的狗头给砸成肉沫!!!”
勤娘道:“在你的仙人剑尊面前吗?”
铁海棠浑身一僵,双瞳瞬间变了回去。
“可是……”铁海棠咬着流星锤的铁链,呜咽道,“我都没碰过他的手,那恶龙竟然抱上了呜!”
勤娘:“……”
勤娘都对铁海棠的痴态彻底服气了,冷声道:“指不定剑尊就喜欢男人,你看他对那恶龙,和对待你明显是两个模样。”
铁海棠尖叫:“不可能不可能!我才不信!!!”
相重镜离开了顾从絮怀抱,那阴气还是不断往他身上钻,他闷咳一声,打算速战速决。
“铁姑娘。”他一抬头,正要说话,就对上铁海棠要吃人的神情。
相重镜:“?”
相重镜疑惑看她。
铁海棠变脸似的,立刻乖巧,温顺道:“剑尊有何吩咐?”
“不必这么客气。”相重镜道,“你查到的事我已大致清楚了,多谢你的帮忙。”
铁海棠方才恨不得要拿恶龙种黄泉花的怨气瞬间消散,眼睛都在闪着星星:“能帮到剑尊是我的荣幸!”
铁海棠像是孩子似的,眼巴巴看着他,相重镜强行按捺住伸手去抚摸她脑袋的冲动,笑容也温柔了几分。
勤娘见铁海棠一见了相重镜就像是傻子似的,忍无可忍地提醒道:“剑尊若是无事,该早些走了。”
此言一出,铁海棠双眼含泪地去看勤娘,不敢相信她竟然催自己的仙人走,难道不该帮自己多留他一会吗?!
勤娘瞥她一眼,幽幽给她传音:“剑尊神魂不稳,再待在这里对身体有损,你没看出来他刚才失去意识了吗?”
铁海棠一愣,这才后知后觉方才相重镜闭上眼睛那一刹那竟是被阴气入体了。
怪不得他两回过来脸色都那么难看。
铁海棠看着相重镜苍白的脸,忙不迭道:“对对对!剑尊快走!赶紧走!乘着龙走!越远越好!”
相重镜:“……”
又被下了逐客令的相重镜十分疑惑,觉得女人心实在是太难懂了。
他体内阴气还在往里渗,相重镜也没多留,起身后,又“哦”了一声,道:“对了,槐树下的东西我能拿走吗?”
铁海棠正在强忍着眼泪目送相重镜离开,闻言飞快道:“能的,那本就是您的。”
相重镜微微颔首,带着顾从絮出了小世界。
相重镜潜意识知道龙骨就埋在槐树下,但那龙骨似乎被什么禁制封着,两人绕着大槐树转了好几圈,愣是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挖。
最后还是恋恋不舍的铁海棠追了出来,见两人围着大槐树转圈,愣了愣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