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这些话林愉憋了很久,说出来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听的傅承昀心里既暖又沉,眼神一错不错的看着她。
    “我忍着、装着、笑着、迎合着,让你开心。我忘了我自己,甚至于我不是我自己,其实我不傻,只是在你面前我愿意傻。真心或者假意我知道。”林愉抬头,虽笑着,却和受惊的幼猫一样,可怜巴巴的样子恨不得他把人抱在腿上哄,但傅承昀又清楚的知道她现在是不许他抱的。
    他只能看着他,心虚的哄她,“别哭呀!”
    林愉不理,也没有哭。
    “说这些,我不为别的,就为了你亲自点的这次炭,亲手端的这杯茶…就为了我嫁给你这一路,不容易。”
    她想让他知道,她捧着心来,干干净净的待他。本来林愉不介意一辈子傻,只是他让林愉看清现实实。
    林愉看着他,人心就那么大,纯粹的感情经不起利用和背叛,又也许…她的喜欢可能真的所剩无几,撑不起他的随意。
    她笑道:“我不后悔嫁给你,只是,也谢谢你给予我的一败涂地。”
    “看在我这么真的心,请相爷告诉我,这个孩子…”女子笑着双眼泛红,睫羽带水,又倔强的眼泪在眼眶里面盈润,要落不落,“他是不是你的?”
    她可以不计较他是不是真的喜她,但利用、背叛,不行。
    傅承昀攥着手,他本来就是打算解释的,忍着给她擦泪的冲动,直接道:“不是。”
    林愉一颤,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很冷静,她必须问清楚。
    “那个孩子对你很重要吧?”林愉口中酸涩的问出来,听见他说,“是。”
    她拼尽全力道:“相爷是否一开始娶我,就是有目的,为了这个孩子?”
    傅承昀拢眉,“林愉,我不会未卜先知,我不知道我会喜欢你。至于孩子,他的存在不会影响我对你的宠爱。无论开始如何,现在我喜你…不是吗?”
    “是啊!你喜我!”喜欢却利用。
    女子泪眼惺忪,希翼脆弱的望着他,声音穿过彷徨的沙漠,裹挟着仓皇的悲哀,来到他的耳中。
    “相爷要说什么,说吧!我的问好了。”
    傅承昀被林愉看的心窒,困在心里的野兽咆哮嘶吼,他能出口的也只是,“我要说的,你都问了。”
    “孩子是意外,他来了世上,就只能是傅家的孩子。”那孩子维系着多少人的生命,他不能不管。
    傅承昀把手撑在林愉身后的桌子上,把林愉围在一小片天地,只有这样才稍微安心。
    他说——
    “娶你是不纯,但喜你是真的。”
    他看着林愉,声音别扭有些不伦不类,等着林愉回应。这也是头一次,傅承昀失去了在一个人面前所有的强势,变的小心翼翼。
    “我没想过喜欢谁,我这样的人,我以为我一辈子就这样了。娶你因我逼不得已,无论原因什么,错就是错,我认。”
    “可是林愉——”
    他抓住林愉,“我娶了你,是你招惹的我。你不停往我身边来,你用你的手抓着我,那样紧,直到我放不下。”
    林愉闻言笑了,“我嫁了一个人,我待他好,有错吗?”
    “没错。”他闭上眼睛,“你没错,如你最初所说,喜欢一个人没错,被一个人喜欢也没错。错只错我地狱恶鬼,偏生对你心有不忍,又算计你。”
    “我回来就是要和你说孩子的事情,没想到你问了,我无话可说。”
    林愉不说话,她第一次正视这段婚姻,发现从一开始就一叶障目,掺杂了目的的婚姻,她就那么一头扎进去,怪谁?
    “我知道了…”她闭上眼睛,傅承昀手一紧,“林愉…”
    他想说什么,他不怕林愉闹,但他怕林愉现在这样平静的陈诉一件事,平静的好像无关紧要。这份小心,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
    于是他急切的靠近她,把人搂在怀里,承诺道:“我对你好,林愉,我对你好。”
    林愉没有推开他,她只是扬起头,“恩”了一声,好像同意了他说的,又好像没有。
    “我累了,”林愉仰头,没有回答他,就连把他赶出去,她都说不出狠话,“相爷先出去,我想睡了。今天忙了一天,我累的不行。”
    傅承昀看着她,沉默片刻,眼中神色几经变换,终是抬手揉揉她的发顶,朝她笑道:“好,我等你睡着,过来。”
    林愉一时不想见他,可以。
    他可以出去,但他不放心,他必须回来,“你睡着,我就过来。”
    林愉没说话,她知道这是傅承昀的妥协。
    她站起来,和傅承昀背对着朝着自己的方向走,错过的那一刻他们谁都没有回头,只有挨着的手都攥成了拳头。
    “吱呀”一声,冷风从打开的门涌进,那一刻,林愉忽然被吹疼了心。她红着眼睛,转过头,她就那么欲言又止的看着傅承昀站在门口。
    闪烁的烛光下,他红衣墨发,转身风雅含笑,温柔慰藉的朝她摆手,道:“我就出去,快去睡。”
    笑着的一句话,隔着山高水长,林愉却听不得看不得,她怕自己忍不住拉低了底线,拽住他离开的步伐。可她不能,她心悦傅承昀,但她也是她自己。
    于是林愉攥着手,她头也不回的跑进去,没有看到她转身那一瞬,傅承昀的笑意顿敛,取而代之的就是冰封的寒意。
    他背对着门口,袖子里面装满了风,喃喃一句:“林愉,你不来拉住我吗?”
    林愉没拉她,林愉就是他的笑,在林愉转身那刻,他连笑都懒的笑。
    一如之前,未遇她时。
    “我睡了,你走吧!”
    傅承昀不答,她在里面又问:“傅承昀,你还在吗?”
    “…在,在给你关门。”他不想走,可怕她更生气,宁愿自己走。
    门“吱呀”一声关了,外面,深夜雨凉。
    正屋和书房的孤灯隔着竹林遥遥相望,铃铛被人半夜叫起,进去点灯,铃铛就看到了平躺着没有睡的林愉。
    雾里看花,烛下美人,林愉双眸雾霭着水汽,秀眉笼着散不去哀愁。铃铛小心的走过去,关掉被雨溅湿的窗柩,沉闷的一声“吱呀”,林愉也没有看她。
    之前两人的争吵没有惊动任何人,是以铃铛不知道,她走过去,想着书房一样的灯,忽然就知道人未归的是相爷,可心未归的是夫人。
    以往夫人就是这样点灯熬油等相爷的。
    于是铃铛披着衣裳,问道:“夫人,您还等相爷吗?”
    林愉看着床顶绣花,“我谁也没等,相爷也回不来了。”
    “夫人说笑 ,相爷忙完了,也就回来了,夫人别想那么多,要不先睡”
    林愉也不争,“恩”了一声,翻身朝着里面,听到铃铛出去关门的声音。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一夜之间地狱天堂,天堂地狱。
    她把过往走过,可过往撑不住利用的美好。
    这就好比你看上一朵花,你很喜欢它,把它捧在怀里,在你无限期待明天的时候,忽然…你被刺了,满身的花刺扎的你遍体鳞伤。
    可你又清楚的知道,你活该。
    他也笨拙的待她好,利用之下给予宠爱,那些她亦没忘。
    所以就连恨,她都恨不起来。
    林愉失措的闭上眼睛,梦魇罩住她的心魂,再没力气去想。
    …
    铃铛关门出来,一抬头就看到廊下负手站着的人,猎猎寒风吹着他的宽袍,盛着冷意的样子好似和夜色融为一体。
    他有着一张黑夜无法掩盖去的惊艳脸颊,凝视着远方的专注让人不好意思上去打扰半分。
    是傅承昀。
    铃铛走过去,不解道:“相爷在看什么?”
    她以为傅承昀不会回答的,傅承昀从来不会和他们多说一句话,偏他说了,又好似…不是和她说的。
    “我觉得我丢了什么,仔细看时,又不知是什么?”
    他侧着身子,眼睛没有眨一下,和往常大不相同。
    “那便明天找,天总会亮的,是相爷的东西也总会回来的,”铃铛心中茫然,劝阻着,“不若相爷先去睡,夫人等着您呢?”
    听完这话,傅承昀忽然扭头看她,眼神中带着铃铛抓不住的复杂,他笑道:“等我?是吗?”
    铃铛结巴着,“是,是啊!夫人醒着,不是在等相爷吗?”
    “下去。”他听不下去,忽然摆手,又凝视着别人不知道的远方。
    等安静了,傅承昀忍不住想天什么时候亮,她那样心悦,这次又什么时候好呢?
    在傅承昀的心中,他从来没有想过,林愉不会好。
    她就是闹脾气,反正孩子不是他的,林愉没什么能一直计较下去的。
    又过了一会儿,傅承昀终于转身,走进去了。这个时候林愉已经睡了,只有留给她的烛光亮着,照在她小小的身影上。
    一方床榻,林愉咬着唇,蜷缩着。她眉头都是皱的,想来是做了什么噩梦。傅承昀褪了外面的寒衣,掀被进去,把林愉抱在怀里,方觉心安。
    他又忍不住抱紧几分,哄着她道:“睡吧!我知道你心悦我,会好的。”
    “我就在这儿,以往你等我,这次换我等你!”他拧了一把林愉的鼻头,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两个人躺着,林愉手抓着他拧眉。直到后半夜,远处更鼓声响,风声鹤唳,躺在他怀里的林愉猛然惊醒,睁开一双泪眼。
    她被箍的喘不过气,仰头就看到傅承昀。
    恰逢此时,一声响雷劈开寂静,钻进来的风吹散了床边烛花。林愉忽然就挣开他,弹坐起来。
    趁着快速亮起的闪电,她清晰的看见傅承昀过分妖冶的面容,往里侧退了两步。
    傅承昀竟没醒…
    林愉做梦了,她方才梦见他杀人了,就用孝安堂的剪刀,一下一下戳断了那些人的舌头。她在梦里躲着,无奈所见尽是血肉模糊,她手一抓,就是血淋淋,后来他笑着把剪刀送到她心口,笑着说她傻。
    鲜血是傅承昀生存的常态,却是林愉从未见过的悲惨。
    一阵风消散,烛光再一次照亮床帏,傅承昀半边身子躺在外面,伸出去的手距离抱膝坐着的林愉很近。林愉喘息着,等呼吸平顺,面无表情给他盖好被褥,隔着楚河汉界,躺着望着他。
    黑夜无人助长了林愉的悲愤,她慢慢道:“傅承昀,和你一起,可真累。”
    “但你放心,我会成全你的。”她伸手摸着他的脸…
    “谢谢你曾经给我的好与温暖。”
    初遇入心,五载春秋,又在一夜之间长大。她清楚了梦想和现实的距离,不单单是你追过去就够。
    一厢情愿的爱恋,总是带着猝不及防的伤痛,太廉价。
    “如果孩子对你很重要,我愿意成全你。”林愉收手,把自己埋在烛光照不进的黑暗中。这不是低微的犯贱,而是她想全了对他的情谊,再把过往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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