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雍容心说您方才的表现可半点不像疼的样子。但三处箭伤,非同小可,就算是个铁人也扛不住,她立即向京兆府尹道:“陛下微服出行,体察民情,不想遇到了刺客,幸亏荣王经过,与陛下联手逐退了刺客。宋大人,京城在你的治下如此不太平,你可知罪?”
京兆府尹立即跪下,以头触地:“臣知罪,臣知罪,臣罪该万死!”
“陛下龙体关系国脉,陛下受伤之事,切记不可外传。此事全交在你的身上,速去安排仪馆与大夫,替陛下医治。”
京兆府尹连忙依令:“府衙就在不远处,请陛下与娘娘稍候片刻,轿子马上就来。”
“别。”风长天虚弱地靠在姜雍容身上,“爷实在是动不得了,就近医治就好。”
京兆府尹立即道:“是,臣这就为陛下清出一处民宅。”说着就在巷子里打量起来。
风长天道:“蠢才!这边着这么大火,你这是想烧死爷吗?”
姜雍容:“……”
其实军巡铺的人已经在救火,眼看就要灭下去了。
京兆府尹立即知罪,但近的不行,远的又走不动,他实在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这份差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姜雍容却大概知道了,吩咐道:“对面的小梁巷里有一间梁间酒铺,去那里就好。”然后问,“陛下觉得如何?”
风长天脑袋枕在她的肩上,眼睛半合:“唔,甚好。”
到了小梁巷,风长天虚弱地吩咐京兆府尹:“不要骚扰百姓,你们都不要过来,也不要让人知道爷在这里,更别提爷的身份。”
梁嫂和宋均原来还想去那边巷子里看个究竟,奈何什么也没来得及看到,就被官兵们赶回来了,只能拐弯抹角问那些看见的人打听。
然后便打听出一堆诸如“好家伙,几十个人打一个人”、“那几十个人还会射箭,还带着刀”、“了不得啊”等等之类的消息。
梁嫂立即便脑补出“东窗事发宫里的人追拿阿容,幸好阿天及时赶到,以一抵几十,神勇无比”的画面。
这会儿听见动静,一开门,就见阿天半身是血,偎在阿容身上,她大吃一惊,带着宋均连忙来扶人。
然后就见一个官儿站在两人旁边,梁嫂分不清这服色是什么官儿,宋均却认得,立即行礼:“学生见过府尹大人。”
京兆府尹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户人家和皇帝是相熟的,心中暗想自己怎么没早发现呢,以后一定要跟这家人多多拉近关系,然后连忙便要伸手来扶宋均。
手伸到一半,风长天呻/吟了一声,京兆府尹立刻反应过来,将满面的笑容都冷了下来,伸出去的手尴尬而不失自然地收回来,“本官见此二人行迹颇为可疑,你们同此二人是什么关系?”
“亲戚!”梁嫂立即道,“这是我表弟,这是我表弟媳。”说着还指着风长天的鼻子骂,“你又跑出去惹事儿是吧?看我回去不教训你!这么大个人了,事事还不让人省心!”
她骂一句,京兆府尹脸上的肉就要抖一下。我的娘,你知道你骂的是谁么?
偏偏风长天还给骂得一脸服气的样子,虚弱地道:“姐,别骂了,娘子已经教训过我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说着脑袋还在姜雍容肩上蹭了蹭,“娘子你说是不是?”
“……”姜雍容,“……是。”
第32章 . 拜堂 扶我起来,我还能拜
梁嫂打发宋均去请大夫, 宋均刚出门,转眼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三名大夫。
梁嫂:“……这么快?!”
宋均道:“大夫们刚好来买酒。”
大夫们道:“是是是, 听闻贵号的酒不错,我们要买些回去泡药酒。”
梁嫂一怔:“亲自来买?还提着药箱?”
大夫们丝毫不见慌乱, 道:“我们方才去一位大人府上汇诊,正好顺路过来。”
“哎哟, 疼……”那边风长天坐在榻上, 整个人挨在姜雍容身上, 哼哼唧唧。
梁嫂立即道:“还请几位给我这弟弟看看伤,要什么酒,我这就打上。”
大夫们随手说了酒名, 梁嫂立即去了。
这里大夫们过来看伤,年纪最长的那名大夫道:“先卸甲吧。”说着便要动手。
“咳咳咳。”风长天低咳。
三名大夫虽不知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但他们皆得过京兆府尹的吩咐,务必要照料好这位爷,一切要顺着这位爷的意, 还向他们面授了一个小小机宜:“那位爷身边有位女子, 你们实在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看她的脸色行事。”
于是这会儿风长天一咳, 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望向姜雍容。
姜雍容当然知道这位爷是什么意思, 开口问道:“妾身服侍老爷宽衣可好?”
“唔。”风长天半合着眼, “他们重手重脚,定然会弄疼了爷, 爷现在可是伤号。”说着,还教导姜雍容,“错了, 叫什么老爷,爷还没老呢,叫夫君。”
姜雍容:“……”
只是她虽送过二哥铠甲,却没有亲手穿戴过,一时不知道如何下手。风长天的的手伸过来,将她的手按在了他的腰上,“这里有绊扣,解开。”
他的手上还带着血,骨节分明,手心温热,一直覆在她的手背上,直到她解开了绊扣也没有松开。
姜雍容努力克制自己,但脸上已经明显有点发烫,只能努力在声音上保持平静,“老爷。”她示意他松开。
“又错了啊娘子,”风长天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声音低沉,“是夫君。”
“……”姜雍容低声道,“别闹,好好治伤。”
这两个字听得风长天心里痒痒的,越发不肯松手了,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叫一声夫君,我就治。”
他的声音仿佛能直接从耳朵送进她心里去,姜雍容只觉得自己的脸烫得不像话,她猛然收回身,直接退开几步,站在门边上。
风长天愣了愣:“你这是做什么?”
“伤是老爷的伤,治不治也是老爷的事,妾身不敢勉强老爷。”姜雍容低眉顺眼道。
离他远一些,她的脸总算没那么烫了,整个人也冷静了不少。
真可怕。离他越近,她便越觉得自己不像是自己了。
“……”风长天痛心疾首,“你这是不管我了?”
姜雍容恭恭敬敬道:“老爷自有主张,妾身不敢过问。”
风长天恨恨捶床:“你给爷过来!”
姜雍容:“老爷治好了伤,妾身再过来侍候。”
风长天没办法,向大夫们道:“还不快给爷治?”
大夫们总算能动手了,六只手齐出,飞快替风长天卸下了甲,解下里面带血的玄衣,检视一下伤口。
风长天愤愤地:“你们见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女人?这颗心莫非是铁打的么?爷都伤成这样了!你们凭良心说,爷伤得重不重?”
大夫们:“重重重。”
这倒不是附和。一般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流了这么多的血,早就瘫在床上了,哪里还有力气调戏人?
不过伤重归重,好在病人底子厚,中气足,那么治起来便不复杂。
三位大夫略商议了一下便制定了方略,一人负责一处伤口,先清洗,后上药,再包扎,三人都是京中小有名气的良医,处理起来一起呵成,十分迅速。
姜雍容,心中告诫自己非礼勿视,一直垂着眼睛。但偶尔大夫们需要人拿药箱或递热手巾,她还是得上前帮忙。哪怕再怎么别着脸,视线还是难免有落在风长天身上的时候。
风长天袒着上身,正在由两名大夫分别替他裹肩头与后肩的伤口。
只扫了一眼,便发觉肩宽腰细,穿衣时看着劲瘦,脱了衣裳才觉他肌肉结实,在肌肤下一块块贲起,充满爆发力。
姜雍容的脸无法自抑地发红了。
这是她生平头一次看见男子的身体。
风长天的视线根本就没有从她脸上移开过,她的反应当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咳。”他清了清嗓子,略略使了点劲,周身肌肉越发绷紧了。
两名大夫手上的动作停下,道:“这位爷,莫要使劲。”
风长天:“你们哪只眼睛看到爷使劲了?爷生来就就这样。”
“……”大夫:“若是没使劲,伤口怎么会崩开?”
风长天和姜雍容闻言同时往伤处望过去,果然见刚裹好的纱布上重新有鲜血渗了出来。
风长天无辜地眨了眨眼。
姜雍容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道:“老爷身形矫健,是妾身生平仅见。等到养好了伤,老爷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不必急于一时。”
这话风长天又觉着不大像人话了,他没大听明白,但雍容夸他矫健,他是明白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正要说话,姜雍容俯身拾起沾血的衣裳,“妾身去清洗。”
说着,转身便走了。
这边风长天张了张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走出自己的视线。
三名大夫都松了一口气。
若是治寻常病人,他们早就发话让姜雍容走了。
因为姜雍容走了,这位病人才能安生。
*
姜雍容十指不沾阳春水,这辈子就没有洗过一件衣裳。
她认真回想了一下思仪洗衣服的流程,第一步先得去打水。
院子里有井水,井边也有一只木桶,木桶上拴着一只绳子,姜雍容研究了半日,试着将木桶放进井里。
木桶本身就有点重量,粗糙的麻绳磨得她掌心生疼,她使用全身的力气想把它拉上来,一低头,发上的簪子滑脱,直掉进了井里。
她的手一松,绳子差点儿从手里溜走。
忽然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替她将那桶水拎了起来。
那只手文雅修长,袍角还带着被烧焦的痕迹。
是林鸣。
“娘娘千金之躯,怎能操此贱役?让下人来做吧。”
姜雍容道:“这里有下人么?”
林鸣微微一笑:“娘娘在上,微臣在下。在娘娘面前,臣便是下人。”说着,真个挽起了袖子。
他对这里显然十分熟悉,熟门熟路找到了衣杵和皂角,就在井边把衣裳洗了,洗得又快又干净,还去屋檐底下取了晾衣夹子,将衣裳晾起来。
做这些时,他的动作不仅熟练,神情上还显出几分怀念之意。
羽林卫郎将官居五品,俸禄足以养得起一个小家,请个下人不在话下。但姜雍容想起来,林鸣的院子好像也没有下人,他好像已经很习惯做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