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我听说有人可以轻轻一下就跳上房顶,你见过么?”
“那是江湖中人的轻功。”
“轻功?江湖?”姜雍容声音里有几分好奇,“那是什么? ”
“呵,阿容想知道?”
“嗯。”
少年时兄妹俩肩并肩,渐行渐远。
在他们的身边,花灯如星辰,盏盏莹亮,一如此刻。
“雍容?”糖葫芦递到她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一条破巷子有什么好看的——”
风长天这样说着,一面朝巷子里望去,然后怔了一下,脑子里一鳞半爪的记忆隐隐约约冒出头。
最后视线落在那一树柿子上,他想起来了。
“雍容,你知道为什么这树柿子能挂到现在没人吃么?”风长天一本正经地问。
姜雍容的声音有丝异样,微微沙哑:“为什么?”
“因为贼他妈难吃!”风长天遥想当年,用一种不堪回首的语气道,“想当年我为了练化鲲来找西山银瀑,喝多了口干,就想摘个果子吃吃,解解渴。哪知道这些果子一个个长得红通通,骨子里全都是又麻又涩,尝一口,舌头都给它麻掉了……”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因为姜雍容望着他,嘴角明明带着笑意,泪水却从眼眶涌出来,滑过面颊,在灯笼光芒的映射下,宛如一颗闪亮的星星,直跌在地上,裂成碎晶。
“雍容你……”风长天呆住了,“……你怎么了?”
他想帮她擦一擦眠泪,但这样的雍容却让他有一点儿不敢碰触,好像轻轻一碰,她就像那颗泪珠一样散裂开来似的。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
还是做错了什么?
不该买这糖葫芦?他以为她喜欢才买的,看来是只喜欢吃福安桥的?
姜雍容不想哭,可是忍不住。
那滴泪仿佛不是从眼中流出来的,而是从心里流出来的。
原来……原来我在那么早的时候,就遇见过你。
原来你少年时候,是那个模样啊。
原来早在坤良宫之前,你就已经救过我了。
原来你就是我少时遇见过的那个人。
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再见到他,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老天爷还是把你送到了我身边。
风长天胡思乱想了半天,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要领,直接将这两串糖葫芦扔了,道:“走,爷带你去福安桥买——”
一句话没说完,姜雍容扑到了他的怀里。
比花朵还要芬芳,比云朵还要轻盈,比春风还要柔软。
这是风长天全部感受。
在清凉殿第一次被亲吻的全部感觉又回来了。他像是被出神入化的高手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卖糖葫芦的小贩看看天,再看看两人,摇摇头,扛起葫芦架子,走了。
世界异常宁静。喧哗的人群其实就在不远处,呼唤声、笑声、喊叫声、乐声……混杂成一片,像一条舒缓而遥远的河流,从两人身边静静流淌。
风长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呆了多久,终于获得了动弹的力量,他的手掐住了姜雍容的腰,加深这个吻。
姜雍容没有反抗,反而敞开了自己,任他的唇舌长驱直入。
风长天快疯了。
姜雍容也觉得自己的腰快被他掐断了。
良久良久,这个吻不得不结束,因为两个人都觉得没办法呼吸。
“雍容……雍容……”风长天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紧紧地搂着她,像是要将她搂进自己的身体里,从两个人变成一个人。
“风长天。”
姜雍容低低地开口,声音就在他耳畔,七分温柔三分缱绻,如丝一般钻进他的耳朵里。
风长天忽然觉得,方才那种感觉根本不叫疯。
此刻才是。
管他什么功力管他什么化鹏,他想要雍容做他的女人,真正的,彻底的!
“我想要花灯。”姜雍容轻声道。
“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把所有的都给你。”
“我只要政元楼那盏。”姜雍容抬起头,“你不是说要去夺那盏灯吗?”
“好。咱们去。”
“不是咱们,是你。”姜雍容松开他,脸上犹带着泪痕,但已经有了轻松的笑意,“走了这么久,我累了。”
风长天来劲了:“正好,爷抱你!爷不累!”
“不。”姜雍容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打算迫使的胸膛,“前面有处茶馆,我坐在那里歇息,等你抢到了,就带着花灯来找我。”
说着,她凑到他的耳边,放低了一点声音,“不过,你现在没了功力,不会抢不过人家吧?”
妖精!他的雍容是妖精!
风长天强忍住把她抓起来摁墙上亲个七八十遍的冲动,“爷没有功力,也照样打遍京城无敌手!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带着花灯来找你!”
姜雍容微笑着点点头:“好,我等你。”
风长天转身便走,走出去几步,复又折回来,重重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这才走了。
姜雍容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大步向前,看着他汇入前往政元楼的人流之中。
他那么高大,那么英俊,不管站在多少人当中,永远都是鹤立鸡群,一眼便能望见。
她望到直到望不见为止。
脸上的泪痕早已经被风吹干了,只剩冰冷。
她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是福安桥。
再见了,风长天。
第54章 . 棺木 那个混账女人一定还活着
夜已经很深了, 清凉殿还亮着灯。
鲁嬷嬷和思仪在替姜雍容薰被褥,务要将被子薰得暖暖香香的,让主子回来好歇息。
“主子怎么还不回来啊?”思仪忍不住道, “街上的灯这么好看的么?”
鲁嬷嬷心说这个傻子,陛下带主子出去, 主子愿意跟陛下出去,难道真是为看灯吗?
鲁嬷嬷心里巴不得主子不回来才好。
但凭着多年来对主子的了解, 鲁嬷嬷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主子绝不可能跟陛下在外头过夜, 哪怕是天上下刀子,主子也是要回来的。
而陛下,恐怕还留不住她。
“咦, 这里怎么有这个?”思仪抱起了枕头,从枕头底下捡起一片亮晶晶的黄铜钥匙,
鲁嬷嬷一瞧,拿起来跟床头那盒子上的锁一比,摇摇头:“嗐, 主子也是糊涂了, 竟也开始随手乱放东西了。”
她将钥匙放好,和思仪一起将被褥枕头都准备好, 又将汤婆子塞进被子底下。
就在这个时候, 外面忽然传来了喧闹声。
是深夜, 清凉殿又格外寂静,这声音听起来便格外明显。
鲁嬷嬷和思仪不由对望了一眼。
里头竟然还有马蹄声。
皇宫禁止跑马, 除非出了大事。上一次她们在这里听见马蹄声,还是宋太妃把姜雍容弄出去那一次。
只是那次是鲁嬷嬷慌了神去通知的姜家,这回难道是家主大人有千里眼, 看得到姜雍容不在宫里?
思仪很快出去瞧了瞧,回来时拍着心口道:“吓死人了,那个穆腾越狱了!”
鲁嬷嬷吃了一惊:“那个反贼?!”
“据说原本是把他关在天牢最深的一重,但陛下把他放到了最外面。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逃的,狱卒是发现送过去的晚饭没有动,进去一瞧,才发现被子里睡的是另一个狱卒,被捆得死死的。”
思仪十份紧张,“现在羽林卫正四处搜拿他,让我们关紧门户,要是看到什么奇怪的人马上告诉他们。嬷嬷,你说他会不会来我们这里啊?”
“这厮还真是会挑日子,偏偏陛下不在。”穆腾的功夫了得,两年间杀得大央朝廷人人胆战心惊,鲁嬷嬷深有体会。不过看思仪吓得那个样儿,鲁嬷嬷道,“怕什么?他能逃,只怕早就逃出宫去了,还会留在宫里等人来抓他?”
这么一说,思仪立刻好多了。
只是,前有姜雍容迟迟不回宫,后有穆腾越狱,鲁嬷嬷总觉得今夜好像不太平,要出什么事情似的。
她把这归结为年纪大熬不住夜,熬得心神恍惚,所以开始胡思乱想了。
但事实证明,她这不祥的预感是真的。
这一夜,姜雍容没有回来。
鲁嬷嬷还没来得及为陛下这次终于大展雄风留住了主子而欣喜,皇陵便传来消息:前皇后姜雍容从帝陵的最高处一跃而下,为先帝殉葬,随先帝而去了。
小丰子带着人来请鲁嬷嬷和思仪上殿辨认尸体的时候,两人根本只觉得荒谬。
思仪道:“先帝死的时候主子没有死,先帝落葬的时候主子也没有死,现在这位陛下待主子情深意切,主子当然更不会死!
鲁嬷嬷没说话,手紧紧地握着思仪的手,握到思仪生疼的程度。
思仪看到嬷嬷脸色发白,心里咯登一下,“嬷嬷……”
“别说话。”鲁嬷嬷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们是主子的人,殿上奏对,不能落了主子的脸面。”
大殿上百官俱在,正中放着一口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