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苦点累点算不得什么,为来为去还不是为了孩子?可不是为着省力让孩子遭罪。”
“天虎山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大家可别犯糊涂啊,怎么能把孩子往贼窝里送呢?”
风长天气得直咬牙:“雍容,这也要忍?”
姜雍容专心听外头说话,手略略用了点力气,将风长天的头颈扳下来一点,然后微微掂起脚尖,在风长天左脸上亲了一下。
风长天:“……”
啊,风轻,云淡,天高远,空气中满是芬芳,厅上传来的读书声都像是乐声般悦耳了。
外头也有人道:“话也不能说死,你看天虎山天天的施粥,原先抢的东西也都发还给人家,圣人说得好,人谁无过?知错能改就好。”
“是呀,那位姜姑娘不一样,着实是人美心善有学识的,我邻居家的孩儿就放在里头念书,念得好,吃得也好,小脸都圆了。”
胖妇人立即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做什么的?你邻居是谁?孩子叫什么?!”
那人是个身量有些单薄的矮小男子,被她疾言厉色一喝,不由退了半步:“做、做什么?”
“你这么帮着天虎山的人说话,莫不是和他们一伙的?!”胖妇人道,“大家伙儿看好了,天虎山这些日子做些虚情假义的好事,不知派了多少人混进城里,天天地替他们说好话,替他们骗人!说,你是不是天虎山派来的骗子?”
矮小男子道:“什么骗子不骗子,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胖妇人道: “那你姓什么叫什么?怎么不敢说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人群里有几人跟着起哄道:“就是,若不是做贼心虚,有什么好瞒的?”
人越聚越多,小巷都快堵实了,矮小男子转头看了一圈,人群里没有一个帮腔的,也有点自悔莽撞。
毕竟天虎山恶名昭著,虽然近来有所好转,但大伙儿也都是将信将疑,不知道天虎山的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此时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贸然替天虎山说话,又值群情激愤之时,不异于给自己惹火上身,他又后退了一步:“那个……我也就是随口说说……我还有事呢,懒得管你们这些闲事。”
他一面说,一面就走。
人群里走出两个高头大汉,挡住他的去路,“天虎山的走狗,还想走吗?”
矮小男子一惊:“你、你们想干什么?”
院门内,姜雍容收回手,向风长天道:“可以动了。”
风长天颇为遗憾:“不忍了?”
“替我们出头的人,不能受委屈。”姜雍容道,“看你的了,风爷。”
院门外,左边那大汉道:“天虎山原先在城外打劫,咱们也管不着,现在他干脆到城内来虐打孩童,咱们都是北疆汉子,能忍吗?”
人群中不少人叫道:“不能忍!”
“咱们要给天虎山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我们可不是城外那些乡巴佬,不是好欺负的!”那大汉说着,双手一挥,“是汉子的,跟我进去把这害人的私塾砸了,把里面的孩子救出来!”
“对,救孩子,不能让孩子们遭我家孩子的罪!”胖妇人搂着孩子,高声道。
“大伙上啊,救救孩子!”
人群里激动起来,高喊着,在那两名大汉的带领下,冲向院门。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砸门,院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大汉们高高扬起的胳膊僵在半空。
所有人都僵住。
方才还群情奋勇的小巷,声音仿佛被刀斩断了似的,一片死寂。
“谁想砸爷的门?”
风长天走出来。
他走一步,大汉和人群便后退一步。
“从来只有爷砸别人的门,还真没别人砸爷的门,稀奇。”他看了看左边那个方才嚷嚷得最大声的大汉,“来,砸一个给爷瞧瞧。”
大汉没有动。
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淌过腮边,有几分像流泪。
大家都知道,风长天已经好一阵没在云川城活动了,有消息说他根本不在北疆。
他妈的到底是谁给的消息?!
风长天偏过头,望向那胖妇人和她的孩子:“你孩子是谁揍的?”
胖妇人声音发颤,强自镇定:“就、就是你们揍的。”
风长天点点头,“哦”了一声,猛然发力,一脚踹向那名大汉。
大汉发出一声惨叫,身子向后跌去,在人群里压倒了一片。
人群慌了,顿时“哇啊啊”惊呼着准备做作鸟兽散,风长天一声大喝:“谁敢跑,我拧断他的腿!”
这威胁十分有效,所有人都站住了,一动不敢动。
风长天心中是有点遗憾的。
要是内功还在,他这一脚能把大汉直接踹飞出小巷,在大街上还能压倒一片人,那才叫壮观。
“看到了么?”风长天向胖妇人道,“我们揍人,一般是这么个揍法。如果你孩子是我们揍的,你觉得他这会儿还能站在这里么?”
胖妇人看看地上口吐鲜血晕死过去的大汉,再看看风长天,牙齿抖得咯咯响:“你、你、你要干什么?你、你、你们天虎山欺、欺、欺负人……”
“这位大嫂,此言差矣。”
姜雍容缓步踏出院门,她的声音和缓,神情平静,目光柔和,出来时望了所有人一眼,所有人都觉得她的眼神都望到了自己身上。
“诸位,这位大嫂是北街磨坊刘家的,夫家姓刘,娘家姓金,这孩子叫刘子义,三天前送到我的私塾,不过三天来并未好生读书,不是欺凌同窗,便是偷拿私塾中的文具,因此顽劣,被我赶出私塾,令其反省思过,已经于昨日中午回家了。”
胖妇人尖叫道:“你敢说你没打他?你是不是打了他?”跟着推孩子,“说,是不是她打了你?!是不是他们打了你?!”
姜雍容道:“我确实打了他……”
一语未了,胖妇人尖声叫了起来:“她承认了!她承认了!她承认了——”
最后一个字被掐在了喉咙里。
风长天一把捏住了她的咽喉,她的脸憋的紫涨,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第78章 . 灭口 不就是激起众怒么,谁不会呢?……
“你放开我娘!放开我娘!”
男孩子扑到风长天身上, 拳打脚踢。
孩子的拳脚自然伤不了风长天,但这么着也怪烦的,凤长天忍住了一脚将之踹开的冲动, 一手把这刘子义拎了起来,“你再闹, 再闹爷连你一块儿捏死信不信?”
“风爷,不要吓他。你虽是玩笑话, 孩子会当真的。”姜雍容抬高一点音量, 提醒风长天莫忘了他们是来收买人心的。
莫说当场搞出两条人命, 就是让这对母子受点伤,坐实了天虎山的凶名,那她这些天所做的一切可就白忙了。
风长天松开手。
胖妇人捂着胸膛狂咳不已, 刘子义扑到母亲身上:“娘,娘你还好吗?”
胖妇人用力推搡他:“你是死人呐!人家打了你,你还不知道说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道她还敢再打你?”
姜雍容望着刘子义:“子义,你说, 我打了你哪里?”
刘子义瑟缩一下, 但胖妇人又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得一个踉跄, 他的脸涨得通红, 眼中满是恼恨, 大声道:“就是你打的!你打我的脸,打我的头!把我鼻子打得流血!你们天虎山的人好狠心, 不是人!”
“臭小子胡说八道!”风长天大怒,姜雍容拉住他的衣袖,对他摇了摇头。
风长天怒道:“难道就由着他这么污蔑你?!”
胖妇人道:“什么污蔑?就是她打的!有本事跟我们见官去验伤!打了人还不认, 天虎山的人不要脸!”
风长天胸膛里的火星直迸,真想一只手捏死这臭婆娘。但姜雍容的神情却没有半点波动,始终平静如初,她温和地看着刘子义:“好,既然你说是我把你打成这样,那么我是什么时候打的你?”
“自然是昨天中午!”胖妇人道,“昨儿个一回家,我儿子就这样了!”
姜雍容:“那为何昨日不来闹,要等到今日?”
“昨日……昨日铺子里忙,今日才有空,这不一大早就来了么?再说昨日我以为我儿子的伤不算严重,可是大家看看,我儿子从昨天到今天,鼻子里一直流血不止,这还不知道伤成什么样了呢啊!”
胖妇人说着,就在巷子里捶地大哭起来。
人们饶是慑于风长天的淫威不敢公然指责,但彼此都交换着视线,望向姜雍容时充满谴责。
姜雍容泰然自若,安之若素,只问那孩子:“子义,你也这么说么?”
她的神情太平和了,眸子深处一直带着一丝鼓励,温暖而又坚定,刘子义望着她的眼睛,迟疑地:“我……”
“那还用说么?!”胖妇人打断他的话头,“一个孩子懂什么?被大人欺负了,除了回家哭,还能做什么?我是他娘,我不为他做主,谁为他做主?!今儿我就是要大家看看你们天虎山假仁假义的真面目!什么施粥,什么办学,全都是骗人!沙匪就是沙匪,一辈子都改不了!”
风长天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
他要掐死这个胖女人!
姜雍容的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再等等。”
风长天咬牙道:“还等什么?”
巷口的人群一阵骚动。
话说百姓们最爱凑的就是热闹,大街上的人只见这条小巷挤得水泄不通,有事没事都想凑过来看个究竟,里三层外三层地,连街头都堵上了。
越是堵,越是口耳相传:“天虎山的沙匪打人了,那对母子来找他们算账呢。”
沙匪打人在云川城可算不得什么新闻,但有人敢找沙匪算账,那可是稀罕中的稀罕,必须来看一看。
这样一来,外层起了骚动的时候,里面还不曾察觉,等这动静波及到圈内,外头那人已经快要走到跟前来了。
那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由一名弟子扶着,颤巍巍地走过来。
每一个人几乎都自发给他让路,口中恭敬道:“周大夫。”
周大夫是云川城里资格最老的大夫,也是心地最好的大夫,谁家得了急病,又付不上诊金,周大夫往往只是拈着胡子一笑:“罢了,年下杀了牛羊,莫忘了给我老人家端一碗新鲜下水来,就是了。”
整个云川城,谁小时候没有在周大夫那里扎过针,谁又没在半夜抱着孩子急急叩开周大夫的门?
便是胖妇人见到周大夫,也收敛了几分,唤了一声。
周大夫点点头,看了看刘子义:“病患莫非就是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