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人也问道:“老兄知道的这么清楚,莫不是从云川城来的?”
“来,兄台快坐下,说一说风爷喜欢的女人长什么样。”
“是啊是啊,到底是什么女人能收服风爷的心?”
“我猜定然是个大美人儿!”
“那是当然。”人们肉眼可见地发现男子紧绷的脸色放松了,杀人的目光也不见了,他半是骄傲半是得意,“风爷喜欢的,自然是天下最好的女人!”
“有多美?”那矮个子两眼发亮,“都说先皇后姜雍容是天下第一美女,不知风爷的女人比之先皇后如何?”
男子环顾全场,傲然一笑:“先皇后有多美,她就有多美。”
“哇……”茶楼响起一片赞叹声。
在这赞叹声里,有一声低低的咳嗽,谁也没有注意,但这男子显然注意到了,立即快步掀起帘子,进了雅间。
这男子当然就是风长天。
姜雍容扮成容大公子,他便是容大公子的随从阿天。视察完了街市,本来说雍容累了,带雍容上来喝喝茶吃吃点心,没想到一上楼就听了满脑袋自己的八卦。
眼若铜铃他忍了,血口獠牙他也忍了,但后面眼看就要说到他喜欢男人,这就忍无可忍了!
“聊完了?”
姜雍容身穿一身雪白锦袍,乃是最最上等的云缎,颜色晶莹如雪,质地柔滑如水。
上面用同色丝线绣着四君子图纹,远看不显山不露水,近了才觉不同凡响,正符合容大公子“有钱且不喜欢别人都知道我有钱但也不允许别人不知道我有钱”的豪门贵公子品味。
她的头发已经长了许多,只是依然没有长回女子一般的长度,倒是完美地适合梳成男子发髻。
所有头发悉数挽起,戴一顶白玉发冠,束同样的白玉簪,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以及一截天鹅般优雅的颈项。
风长天觉得自己刚刚说错话了。
哪里是和先皇后一样美?
比起在宫里的时候,雍容分明是越来越美。
在宫里的肌肤是白的,但却是雪一般的苍白,而此时的白,却是玉一般的莹白。
在宫里的眉眼是美的,但却是美得有几分凄冷,像月光般冷而不可及。
而此时的美,却是温雅雍然,像阳光般柔和明亮,让人不由自主臣服在她的光辉之下。
“为什么到处是我的消息,却没人知道你?”风长天在椅子上坐下。
云川城里,姜雍容没有用本名,对外自称为“姜容”,姜容姜夫子的声名不比他的弱,人人都知道她人美心善,是他的未婚妻。
但出了云川城,一路都听到人们说起天虎山风爷如何如何,却再没有人听人提到“姜容”两个字。
“风爷的声名如日中天,不该有其它的名字分消风爷的光芒。”姜雍容道,“我要整个北疆都是你风长天的,你要像这阳光,声名无所不至,万众才会臣服。至于我,日光所在之处总有暗影,就让我当那个暗影吧。”
风长天看着她,终于确认了她和在皇宫时是哪一点不一样。
是眼神。
在皇宫时,她的眼神空旷寂静,像一湖死水,但现在,她眸子里有一种夺人的神采,当初在月夜下让他募兵的时候如此,后来在府衙为他赢得民心如此,此时此刻,也是如此。
像是仙家常说的“脱胎换骨”,那个一直被压抑在体内、只有在喝酒时才能纵情冒头的姜雍容,已经挣脱了旧日的束缚,一点一点绽放出自己的光芒。
姜雍容不知道风长天在想什么,但见他的眸子一点一点变得炙热。
危险的炙热。
她太清楚这样的眼神接下来会伴随着怎样的行动,立即进入戒备状态。
——这里是别人的地盘,风长天的武功是他们最大的保障。
若是在这里自毁武功,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风长天缓缓向她伸出手。
“长天,别忘了我们出发时的约定……”
姜雍容的话没说完,顿住。
风长天的手落在点心盘子上。
姜雍容:“……”
“约定?唔,我自然记得,不能亲亲嘛。”风长天漫不经心地挑着糕点,抬眼看着她,“怎么突然提这个?莫非,是你想?”
姜雍容:“……”
风长天看着她展齿一笑,手在糕点盘子上晃了半天,像是皆看不上眼,忽地,他把她面前碟子里一块红豆糕取了过去。
姜雍容:“!”
红豆糕外面是绵软的糯米皮子,里面裹着红豆馅,被她咬过一口,缺口处露出深红的豆馅。
风长天就在那咬过的缺口上咬了一口,深深道:“好甜。”
姜雍容端起茶杯喝茶,借以掩饰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口里淡淡道:“馅料里糖放多了,确实甜。”
“多么?我倒不觉得。”风长天将剩下的一口送进嘴里,眼睛自始自终都看着她,眸子里一直带着笑意,“我觉得甜而不腻,让人吃了还想吃。”
姜雍容将糕点盘子推过去一点:“喏,都给你。”
风长天不满意:“这些你都没咬过,不好吃。”
等到两人这顿点心吃完,外头因为有了一个新消息之故,议论得益发热闹。
但当两人走出雅间,整个茶楼忽然静了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姜雍容身上。
有个别埋头喝茶的发现身边人情形不对,正想问问怎么了,一抬头,也呆住。
谁也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男人。
他一身白衣胜雪,而肌肤则胜过这身白衣,只有眉眼与头发是黑的,黑白映照分明,异常醒目。
“兄台!”寂静当中有人开口了,正是之前那个矮个子,他吃吃道,“先皇后之美,咱们也只是听说罢了,并不知道是怎么可美法。冒昧问一句,那位风爷的心上人,比起这位公子如何?”
“放肆。”姜雍容冷声道,“男女有别,以女子容貌比本公子,你好大的胆子!”
跟着吩咐道:“阿天,教教他做人。”
说完,她拂袖便走。
风长天看着她的背影,心道:装得可真像!
然后一把把那矮个男子拎了起来,“对不住了兄弟,我家公子最讨厌人家说他像女人,你这不是自找苦吃么?以后记住了,少说点话,也就能少挨点打。”
矮个男子离地而起,整个人抖如筛糠:“饶饶饶饶——”
“放心啦,我家公子心地最善良,不会要你的命。”不过呢,初来贵宝地,需要拿个人做个筏子立个威信,算你倒霉吧。
姜雍容已经走到了茶楼门口,就听头顶“啊哇哇哇”一声长长的惨叫,一个人从头顶飞过,直跌到街心。
行人们吓了一跳,纷纷后退。
“放心,使了点巧劲,摔不死他。”风长天拍拍衣裳,走到姜雍容身边。
果然,下一瞬那人就被人扶了起来,“哎哟哟”扶着腰直叫唤。
以他嘴碎的程度,这一遭受够他口不沾水马不停蹄说上两三个时辰,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到邬氏大宅。
那么在邬氏大宅里,若非有意为难,不会再有人质疑容大公子的性别了。
*
邬氏是镛城最大的家族,财大势大。
这个“大”,在北疆最醒目最直观的体现,就是进门过了影壁,视野骤然开阔,一眼望去,是一口巨大的池塘。
用“池塘”来形容它实在委屈它了,再大上一点,它便可以被称作“湖”。
风吹过,湖面波光粼粼,新嫩的鲜荷叶亭亭玉立,迎风起伏。水上有桥,桥边有亭,岸边杨轻拂,一身绿意倒映在水中。
刹那间姜雍容有一种错觉,她好像不是在北疆,而是在江南。
“邬氏号称北疆首富,果然是名不虚传。”风长天低声道,“我早就听说过他家有钱,但真没想到这么有钱。”
姜雍容也低声问他:“以前没打劫过?”
“他家名声挺好,荒年经常免租赈灾,他们当家邬大雄又叫‘邬菩萨’,在北疆是有名的好人。”
说话间,下人已经引着两人进了花厅,先奉上茶。
姜雍容礼貌性地端起来,揭开茶盖,微微顿了一下。
茶色碧青,香气扑鼻,竟是江南的碧螺春。
“真是好茶。”姜雍容微笑道,“等闲待客的都是这般好茶,尊府果然非同凡响。”
下人道:“贵客见笑。这茶是我家公子的珍藏,因容大公子是贵客,所以命小人用此茶招待。”
邬大雄年事已高,近年来生意全都交在独子邬世南手中。
姜雍容“哦”了一声:“是尊主特意交代的?”
下人道:“正是。”
风长天侍立在姜雍容身后,此时躬身问道:“主子,茶水莫非有什么不妥?”
他一向不太知道什么茶用的是什么茶叶,但姜雍容什么好茶没喝过,却对这茶叶如此关心,里面显然有名堂。
“茶很妥当,是我做得不妥当。”姜雍容说着搁下茶盏,起身,“烦请转致尊主,事情容某会先处理,若是有缘,改日再来登门赔罪。”
风长天一头雾水:“?????”
直到出了邬宅大门,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人还没见着呢?还赔罪,赔什么罪?咱们亲自上门,邬世南那小子却避而不见,该赔罪的是他才对吧!”
姜雍容道:“人家虽然没露面,但要说的都说了。”
风长天越发不解,眉毛都快打结:“人都没见着,他怎么说的?说什么了?”
“用茶叶说的。”
碧螺春在江南都是价值不菲,更别提千里迢迢运到北疆,更是十分昂贵。
就在闻见茶香的一个刹那间,姜雍容明白了邬世南的意思。
邬氏用来待客的茶是从江南来的,邬氏的铁矿自然也会销往江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