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尘的身子一僵。
下一刻,两手已被人拽住。
萧毓珠捧着他正往外流着血的手,气得浑身发热,苏尘似乎在发呆,竟也不再躲她,任由她将那道伤口处理干净。
素白的帕子上一转眼便血迹斑斑。
她瞧着帕子上的血迹,气不打一处来,抬手直接将帕子砸到男子脸上。
“苏尘,我看你是着了魇、入了魔!”
真是个情种!
萧毓珠咬牙切齿。
沾着血迹的帕子一下子在他的脸上摊开,萧毓珠并未使劲,却砸得他的脑袋一歪,帕子落下的那一瞬,他的面色也跌落得灰败。
苏尘还怔在原地,不远处突然驶来一行人马,见了顿在此处的绯衣男子,那行人立马停下。
为首的那个手中捧着一物,走上来。
“萧贵妃万安、千岁大人万安,”那人高声唤,终于让男子回过神来,“提督大人,奴才还准备去月沉府找您。”
没想到这此处撞见了他,还与贵妃娘娘在一起。
苏尘闻言,回过头来。
他的面色煞白,没有一丁点儿血色,让人远远一望,便冷得打了个寒颤。
“苏、苏提督,”
那人说话也忍不住结结巴巴起来,“明芷公主让奴才把这个给您……”
颤颤巍巍地将手中卷轴递上前,他又猛地低下头,不敢看向红衣之人。
苏尘两手将卷轴缓缓展开。
和离书。
果不其然。
“请您……在和离书上签押。”
身后又有太监上前,分别捧着笔墨红泥。
如此急不可耐么?
手上的血还未干涸,尚带些腥味,留在鼻下。
他定定瞧着纸上“和离”二字,脑海中兀地又闪过那人在大理寺时所说的话来。
——千岁之恩,罪女莫不敢忘。罪女愿尽毕生之力,服侍千岁大人。
——罪女叶云婀,愿效结草衔环为报,一生一世,忠贞不渝。
还有那句:
云婀之心,当如此玉。
他捏碎了玉佩,原本皎皎明玉此时正与枯血混合着,被碾入土中。
苏尘忽地失笑。
这便是一生一世,忠贞不渝么?
原本阴凉的眸中忽地闪过一丝狠厉,众目睽睽之下,他抬手,将蘸了墨汁的笔执起。
“督公——”
阿宁一惊,连忙去阻止。
可为时已晚,他只能见着那男子将和离书上挥笔落字,字迹奔放遒劲。
而后,他又举起右手,竟不沾红泥,直接拿沾着血的手指往下戳去。
墨字上,登时便多了一个鲜红的指印。
苏尘将和离书拿起,忽地一展眉眼,歪头一笑。
竟然……笑得温和。
他眉目和煦,双眸像是被三月春风拂过,让寒冰融化、万物归春。
“臣本是腌臜人,不敢染指公主金枝玉叶。”
“伏愿公主另择良婿,琴瑟和鸣,康健如意,万岁千秋。”
第47章 . 47(一更) 一身炽热不再
苏尘此言一出, 所有人都有些怔了。
阿宁更是傻楞在原地,未想到主子会直接将这封和离书接下。
他还来不及出声劝阻,就见苏尘径直将和离书递给那个宫人, 只一拂袖, 眸色无悲无喜。
眼中像是......没有任何感情一般。
一袭绛色衣袍,火红似血, 慢慢融入着苍茫雪白的天地之间。
一身炽热, 逐渐没了声息。
......
汀芷宫内。
自从她一狠心将和离书送到月沉府后,叶云婀便再没见着苏尘。
这些时日,她一直在汀芷宫学习礼仪。她原本就不在叶府长大, 叶家虽然也是大户人家, 但府里头的规矩也没有多么严苛。如今进了宫、成了公主, 才发现原来礼仪有这般繁琐。
方恢复了公主的身份, 她一人在汀芷宫还有许多事情未适应, 皇上又派了姑姑监督她学宫内礼仪, 让叶云婀学得头疼。
宣纸于桌上摊开,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笔记, 横竖撇捺都像一只只蚂蚁, 在素白的纸上爬过。
爬得她的心思乱成一团。
烦, 真烦。
见叶云婀眉头紧蹙,带她学礼仪的姑姑便走上前, 宽慰道:“公主,您以后是要一直住在皇宫里的,这宫里头的礼仪您早学也是学、晚学也是学。反正总归都是要学的, 您这般逃避,逃得过初一也逃不过十五呀!”
虽是宽慰,但对方的声音却不带丝毫感情, 甚至还有些冷冰冰的。
听得叶云婀的头更疼了。
她将手中的笔又握紧了些,方欲开口,就见有人走进屋来。
“太子殿下。”
见了郦墨和,那宫人忙起身,笑脸相迎。
男子仍是笑得和煦,见叶云婀锁着眉头握着笔,便好奇地望过来,“怎么了,在写什么呢?”
还能有什么啊,少女叹息一声,将笔随意地掷在桌面上。
光洁的下巴也轻轻垫在桌子上,一双眼看着男子。
见她这般,郦墨和似是微叹,上前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罢了,”他道,“若是真不想学,那就不学罢。”
“太子殿下?”一旁的姑姑惊了。
身为大郦公主,怎能不学习皇宫里的礼仪?
若是传出去了,或是以后闹出什么笑话了,多不像话!
郦墨和却不以为意,缓声同叶云婀道:“你若不想学,可以不学。云婀本就是公主,皇宫便是你的家、便是先前的叶府,在自己家里,还拘泥什么礼数。”
无论是语气还是眼神,都盈满了温柔。
叶云婀一怔。
少女抬眸,恰恰对上太子那一双眼,一颗心不由得一跳。
一股无名的温暖突然涌上心头。
让她乖巧地点点头,“好。”
郦墨和勾了勾唇,又揉了揉她的头发,男子的动作格外轻柔,一如他温柔的神色。
让人觉得春风拂面、万物复春。
她的心也一下子宁静下来。
突然有人小跑进来,郦墨和稍稍侧首,那人在他耳边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让男子的眸光兀地一滞。
太子有些无奈,“她又摔东西了”
对方先是下意识地摆头,而后一顿,又是一阵点头。
那阵点头伴随着叹息之声,引得叶云婀回过头,朝他们望来。
“谁又摔东西了?”
“没什么大事,”郦墨和望了她一眼,将神色敛了敛,一只手依旧搭在她的头上,“阿怜又闹了脾气,本宫去看看她。”
末了,又生怕会牵动她的情绪,轻声同叶云婀解释道:“在皇宫里生活了这么久,有一日突然得知自己的身份是假的,阿怜她还一时未适应过来,闹了脾气。”
这些天,她一直在摔东西,吵着要见郦墨和。
“没事,”少女微垂双目,睫羽下一片昏黑的影,“皇兄,你去罢。”
叶云婀虽与太子有血缘之亲,郦墨怜却与他朝夕相处了十几年,这其中的情分,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郦墨怜在他的心中,也占了不小的分量。
叶云婀现在十分能理解太子的情绪。
见她能够理解自己,郦墨和似乎松了一口气。待他走后,少女坐直了身子,让人赶紧将桌子上的东西给撤了。
前几天,宫里头给她送来了一批小宫女小太监,她挑了几个看起来伶俐的宫人留在身边。彼时冷凝方将宣纸撤走,前头又有人来报。
“公主,宫门口有人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