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来瞧瞧你,病还没好?”宣令安声音清然,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
按辈分,宣令安是萧楚睿的小舅舅,比他大一岁,今年十九。
他一声“外甥”吐出,床上的人就丢了眼刀过来,锐利而冰冷。
宣令安不以为惧,他心情很好,表情放松,一点不像是探病。长身玉立的青衣公子提壶斟茶,姿态闲散,“昨日,卫将军大胜瓦剌,夺回薛阳,杀了敌军三个大将,立了大功,陛下欢喜非常。”
文帝赐予卫家殊荣,卫家女儿卫妍自七岁就跟在太后身边娇养,父兄接连立功,她的位置也是水涨船高。所有人都认为她会嫁给皇太子,没想到至今仍养在太后身边,不曾婚配。
萧楚睿沉默不语。
宣令安坐在桌边,指腹摩挲着杯上纹路,“若能在夺回周阳,那可大获全胜。瓦剌至少十年不敢再进犯。”
“你后悔吗。”萧楚睿问。
“我后悔什么?”宣令安笑,眉目弯起,心里豁达。
“宣氏靠旁支支撑,已经不及卫氏风光,待到来日大获全胜,这宫中摆的宴席,座上宾是卫氏。”
“宣氏嫡系唯一的儿郎,委身京都。”
他看向神色轻松的宣令安。
宣令安说:“比起为国殉身,留在京都,娶妻生子,更适合我。”
十四岁那年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抱着他的哭求不让他上战场,宣家没人了,就他一个了。他要是也没了,宣家就真的没了。
宣令安想了一夜,同意了。
至此,卫家得了文帝重用,接连立功。
宣令安或许心存遗憾,但也早看开了。每日过的好不自在,肆意松懈,在纨绔的边缘探脚试探,别提让文帝多放心了。
突然一声清笑,宣令安揶揄他,“那日我见你在田太傅面前装,都替你憋得难受,外甥,你说说,什么时候才能不用装。”
萧楚睿捋了一把额前发,冷着眼瞥了他一眼,宣令安喜欢在刀尖惹他,继续笑:“对,还有你新娶的小娇娘,有三个多月身孕了吧。不愧是皇太子,一夜就中了。”边说边崇拜的朝他拱拳。
看得萧楚睿直想揍他,留口气,打不死就行。
“你还有脸说。”
“我这是为你好,怎么,那滋味不喜欢。”
宣令安现在还是个童子身,他能知道什么。那夜灌他喝下的那杯酒里加了料,一句今夜春宵欢喜,推进房里,就再也无法控制,看她的目光如要将她拆骨入腹,吃干抹净。
昨日发烧,忽冷忽热间梦见新婚那日,娇柔软糯的美人,楚楚可怜,翻云覆雨间,滋味美过烈酒,醉的他不愿醒来。
然后他被哭得抽抽哒哒,吓成兔子的容汐音气醒了。
萧楚睿嗓音低沉中透出阴戾寒意,目光小刀一眼望向他,“是什么滋味,你自己娶亲尝尝不就知道了。”
宣令安跷起二郎腿,朗声笑道:“不了不了,这等美事,还是留给殿下好。”
不怕死的宣家小公子,惹完皇太子,身心舒朗出了东宫。
行至安午门后,方可乘车离开,他近来清闲,走的不紧不慢,赏赏雪景,好不乐哉。
从太子妃那儿出来的江良媛笑容灿烂,一点没有计划落空的失望,她走在拱桥,看着那身青衣公子,赏心悦目,笑道:“真是个美人,可惜比不过娘娘。”
果儿便问:“和殿下比呢。”
江良媛宠溺点点果儿鼻尖,“我远远瞧了殿下一眼,什么样儿都没记住。”
宣令安习武,眼力劲也不差,被人评头论足一番,走的愈发清闲。
出了东宫大门,就往安午门去。
安午门的宫道长且宽,四周放了不少马车,晨议结束,朝臣们也刚好行至此处。
他目光放在了刚刚跟随裕国公上车的李照宇身上。
李家父子乘上马车,李照宇就说:“皇太子那身体,能熬几年?咱们李家,什么时候才能登上东宫。”
裕国公双鬓花白,低声呵斥儿子,“闭上你的嘴!”
李照宇二十有一,一股子莽劲,不过脑子,长得浓眉大眼,在李家人眼里,这个幺子算是废了,裕国公觉得还能拉一把,讨了个简单的职入了朝。
裕国公教育他,“这话你不能在这里说,岂知隔墙无耳。”
李照宇哼气,“承国公府已不成气候,皇太子那个病秧子,有什么好怕的。就是姐姐动作太慢。”
裕国公叹气,“万事急不得,回家我再同你说。”
车夫驾车离去,宣令安面不改色登上马车,不紧不慢出了安午门。
第9章
东宫确实变了天。
光太子妃在皇太子卧床期间,频繁出入长信宫就看出来了。
容汐音数着日子算卫妍什么时候出来,勤奋的刷着萧楚睿厌恶值,只是她遇见个怪事,刷到-111后,这个数三天没涨了,好感还莫名其妙成了24。
带着夏叶拿手糕点梅花糕登门长信宫时,她就暗中发誓,今天一定要破了那个数。
【“任务发布:与萧楚睿同床共枕。”】
正合她心意。
“殿下,臣妾拿了梅花糕过来。”
萧楚睿在案前抬起脸,眸色深邃且冷,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
大晚上不睡觉,提了夜食过来,身上洗的香喷喷的,怎么看都是居心不良。
手边黑漆描金缠枝果盘中的小橘子一个没动,她把雕花小食盒搁在书案,拿了一个橘子剥开,含下一瓣,果肉甜中带酸,汁水充沛,凉丝丝的很舒服。
萧楚睿声音清明而冷漠,带着少年的清俊如玉,以及深宫中滋养出的阴郁冷漠。
容汐音几乎天天来烦他,东宫传的风言风语,他不是没听见。他不近女色出了名,娶了正妃后极少踏足仪和宫,都知道太子妃不受宠,外头多少人看她笑话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吃完橘子,她打开食盒,拿出白糯软的梅花糕,递到他嘴边,“殿下尝尝,还热乎着,夏叶的拿手糕点呢。”
娇软貌美的容汐音不那么怕他了,还开始亲近他。
萧楚睿嗤之以鼻。
容汐音桃花眸中糅着一两点怯意,见他不予理会,讪讪收回手,“那臣妾给唐公公吧,总不能浪费了。”
闻言,萧楚睿捏住她手腕,冷冷凝视着她,“给孤的夜食,你要给唐贯。”
容汐音稍微吃痛,“殿下不是不要吗。”
“孤什么时候说了不要。”他只是沉默,心里结了层郁气,“你放着,孤饿了自会吃。”
“好吧。”容汐音揉揉被捏疼的手腕,把梅花糕搁回食盒,盖上盖子。
他凛然着寒气,愈发冷淡,他瞥了瞥她的手,白嫩娇小,手指修长,染着宝石蓝色的丹寇,看着她盖上盒子。
殿里一时静下来,只有萧楚睿翻书的声音。
容汐音静立在一旁,帮着满了一盏茶,任劳任怨。
“你怎么还不回去。”萧楚睿有点烦。
“臣妾能不走吗。”容汐音试探。
萧楚睿身边没有宫女侍候,像唐贯这样的内监,除了洗漱更衣,平常连寝殿都少进。现在身边多了个容汐音,不甚习惯。
“外面都说臣妾母凭子贵,得了殿下宠爱,可实际不是这样。”容汐音双眸盈泪,娇娇柔柔,声线颤抖,“臣妾娘家都没了,能依仗的就殿下了。”
殿里点着烛火,蕴黄的颜色为她娇媚的容颜镀上一层柔和的光,眸中水色盈盈如同坠下夜间星子,潋滟动人,美得不像话。
萧楚睿喉间滚了一滚,压下心头莫名而动的情绪,郁躁的板着脸,冷言冷语,“随你。”
容汐音唇角扬起弧度,惊讶发现萧楚睿头顶数值没变,继而再接再厉,“那臣妾……能与殿下一榻吗。”
萧楚睿微微抬着下颚,冷睨她,“不怕孤对你做什么。”
容汐音说:“臣妾是殿下的妻子,服侍殿下,天经地义。”
萧楚睿愣了一愣,冷笑一声,“孤没那么禽兽不如,也没那么没眼光。”
听他这话意思,他知不知道圆房那次自个儿被下了药?禽兽不如的粗暴举动是醉酒眼瞎喽,不管了,反正和她没关系。
“谢殿下=体恤。”她狗腿奉承,抬起头来,他头上数值还是没动。
为什么?
为什么不动了!
是她演得不好吗?!
回现代准备冲击娱乐圈影后视后的容汐音陷入沉思。
见容汐音没有动静,萧楚睿面无表情抬首看她,紫衣美人微微凝着眉心,眼尾红红,似乎心思没在这里。
萧楚睿眸子一凛,“不是想与孤同床共枕吗,还愣这里做什么!”
容汐音回神,诶了一声,拎着裙子小跑出书房,洗漱完毕,爬上皇太子的床榻,暖床去了。
等了半晌没等来人的萧楚睿出去看了一眼,寝殿的榻上,本该侍候他沐浴褪衣的人睡得正香……
他咬了咬牙,神色中如含了无尽寒风,气得他头疼。
说好要尽妻子责任,她倒先睡下了。再把她喊起来不显好,萧楚睿黑着脸,喊了唐贯进来。
唐贯心中萧瑟,“殿下,要不今儿您委屈委屈,在书房将就一晚?”
萧楚睿理也未理,冷涔涔扫他一眼,人精的唐贯马上改口,“奴才侍候殿下入浴。”
一番收拾后,萧楚睿心情逐于平静,出了温汤后,冷冷淡淡的脸上就没有什么表情了。
容汐音早已睡熟。
大齐的公卿贵女睡觉,都是平躺,双手置于胸腹之前,从睡下到晨起,姿势都要保持如此。但容汐音是贵族教育中的漏网之鱼,她侧躺着,怎么舒服怎么来。
萧楚睿无疑皱了皱眉,但没有纠正她的睡姿。
容汐音呼吸均匀绵长,他躺下后侧头,烛火柔光透过帐幔,朦朦胧胧在她的脸上撒了一层,眉眼如画,甜软娇柔,如玉美人。
他眸色沉沉盯了片刻,把锦衾扯过她肩头盖好,躺正身子后,把眼睛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