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哭,只?是觉得有点累有点难受,才会埋头在双膝间。
等再抬起头时,身边却已多?了?一个人。
宴语凉想不太起那人是谁,很熟悉的感觉,却不是荀长。
他对荀长的印象是一抹金橘涩,对那人的印象却是一抹耀眼热情的红。
那人逛完花灯节刚回来,特意?给他带了?一只?鬼面具做礼物。
宴语凉戴上面具,那人拍拍他:“我陪你?!来,这里还有我买的青梅酒,咱们?偷偷的喝,可千万不能让旁人瞧见啊!”
“至那个庄青瞿,阿凉不用理他就是了?,他啊~就是个小?讨厌鬼,你?看谁稀罕搭理他?”
他又拿糕点给宴语凉吃。
雨渐渐大了?起来,宴语凉收拾烧完的火盆。
那人给他撑着伞:“哈哈哈阿凉你?瞧我是不是很有先见之明?那小?讨厌鬼肯定想不到带伞,活该他被淋。”
宴语凉收好火盆,头一抬,却直直瞧见那去而复返的小?讨厌鬼。
小?东西躲在矮墙边,没有发现?他看见了?他。
雨越来越大,小?东西就那么站着。
之前走的趾高气扬,此刻却仿佛一只?被抛下了?的小?流浪猫一样,淋着雨,无措又落寞。
烟雨渐浓了?,他依旧不肯走。
夜雾深重。宴语凉在廊檐下最后一次回头,他还在那里呆呆站着。
后来,过去了?那么多?年?,发生了?那么多?事。
小?少年?已经长成了?岚王、变了?名?震四海的大将军,却还在为件多?年?前的小?事而难过。
那一晚之后他彻底“失宠”。旁人都能随意?亲近的人他再也求而不得。
他彻底讨厌他了?。
“……”
宴语凉轻轻的环住了?庄青瞿。
“青卿你?是不是傻。那时候我们?才都几岁?那时候说?过的话根本不算数的!”
想来他那时是惨,不受重视没人护还要被瞧不起。
可天之骄子的小?庄,却也为此付出多?年?惨重的代价。锦裕三年?都快死了?才敢诉说?一点点心意?,而直到如今也没能告诉他,他那时其实?回来找过他。
真的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心疼。
宴语凉亲了?庄青瞿,从唇角到额头轻轻的啄。
“朕没生气。小?庄小?时候也不是故意?的。”
“笑一笑好不好?朕喜欢看小?庄笑。”
第52章 列祖列宗,带见家长。
天?子让岚王笑,岚王不笑。
太庙烛火明晃晃,他只?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宴语凉。
宴语凉:“乖。岚岚给朕笑一个,就?一个。”
“再不然朕亲亲岚岚,岚岚再对朕笑一个好不好?岚岚笑起来最好看了。”
他啄了好几下。
岚王依旧僵硬,随即脸颊被捏住了,皇帝一脸宠溺地各种揉搓他。
庄青瞿一时间仿佛回到很久以前,只?记得?阿昭只?在他很小的时候、脸颊还胖乎乎的时候曾经这么揉捏过他。
他不喜欢别人捏他,从小就?不喜欢人碰他。
唯有阿昭。
被捏了半天?,庄青瞿也认了。阿昭对他那么好,也越来越敢去相?信有了如今的这般甜蜜和信任,就?算有朝一日?宴语凉真的恢复记忆也依旧还是会喜欢他的。
过往是有一点苦,好在他们已?经长大。
哪怕他还有点钻牛角尖,阿昭的心却很坚定。
就?算以后再有什么困难也一定可?以携手挺过……那些年少不懂事?的前尘,终有一日?可?以一笑置之?。
太庙突然一阵怪风。
一时满室蜡烛肃穆竟被吹灭了一半。
……这可?不是吉利的征兆,庄青瞿心脏骤然踏空一般。
他之?前不畏这些的。
倒不如说他其实是明知这太庙除了帝后之?外任何人不能随意进入,却还是故意在皇帝列祖列宗的牌位之?前搂紧宴语凉。
他有私心。
私心就?是想让先?皇先?帝、大夏列祖列宗们看见,他也曾得?到过这个人的心。
哪怕只?有片刻,他也要宣誓主权。
他本来不怕遭报应,不怕阿昭的祖先?们做鬼都不会放过他。可?真的明烛灭了一半,他才发现自己输不起。
宴语凉:“诶,这祖宗们的意思,看着还不开心了怎么的?”
岚王不语,默默心里更痛。却见宴语凉起身拿起蜡烛,大咧咧一个一个祖先?重新点火。
“太|祖爷爷,您就?别生气了吧。是,朕在太庙搂搂抱抱虽实属不合时宜,但您呢?您没登基之?前被打得?到处跑的时候,情急之?下在马车中用祖先?牌位砸追兵的名场面咱就?不提也罢了吧?”
庄青瞿惊了。
“文帝爷爷也没好哪里去,替父守丧半个月迫不及待迎娶爱妃,爱妃还是惠帝爷爷的后宫嫔妃,这比起朕太庙搂抱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武帝爷爷更不用说你什么了吧,您老都是开了大夏男皇后先?河的人了。难道只?准你出格就?不准朕效仿?听闻您的那位越陆世子也是好看又厉害,比朕这位如何?”
“惠帝爷爷,您儿?子替您守丧半个月就?迫不及待迎娶爱妃,娶的还是你后宫……”
庄青瞿:“阿昭!”
他一把捂住宴语凉那张嘴。就?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语凉语凉,这名字取得?也真应景。
他就?不该说话,一说话必气死人!
岚王眸色清清,把宴语凉捂严实了,才对那些牌位诚恳道:“列位先?皇别生阿昭的气,要罚只?罚我一个就?好。我全部承担。”
却听宴语凉在他怀里骨扭着扒拉:“呜,没事?惹岚岚,朕自幼熟读他们传记,他们一个个什么德行朕最清楚。”
“罚朕?哈哈哈,他们都还指着朕中兴大夏千秋万代给他们好好争光呢,疼朕保佑真都来不及!”
锦裕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庄青瞿真是没话可?说了。
“正好,来,正好给他们看看。”宴语凉继续开开心心,把岚王往身边一拽。
“列祖列宗在上,这就?是朕选中的人,他们别看他乍一瞧冷冰冰的,其实特别好。”
“……”
太庙里明晃晃的,再也没有一只?蜡烛熄灭过。
然而宴语凉还没完,庄青瞿站在一堆牌位下被牵着手听他跟祖先?们叭叭说他如何好,觉得?这辈子都值了。
或许适才的烛灭,是先?祖们在嘲讽他看着海市蜃景却一厢情愿当?了真。可?阿昭却就?是愿意宠着他。
他今日?可?是在宴氏宗族太庙里,被阿昭承认了的。
……
从太庙回到楚微宫,两人都彻底困了。
早朝前短短的一个觉,宴语凉竟又做了不少梦。
梦里又全是他追着岚王跑。他邀小庄赏花或垂钓、邀小庄看月亮:“小庄来吧,别看书了。书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读的,绮美月色却不常有。”
小庄青瞿冷笑:“月亮倒是天?天?都在,书你却天?天?不读。”
二?皇子:“呃。”
梦里,庄青瞿总是大冬天?也穿得?很少,他每每解下披风给少年,少年都是一脸明显不像跟他扯上任何关?系的抗拒。
还有许多次。他笑眯眯说羡慕小庄你文学武功都一学就?会,庄青瞿则冷硬回道若似你一般成天?不用功,当?然是学不会的。
梦里,他逗鸟儿?玩。小小的少年走过他的身边:“玩物丧志。”
小时候的小庄,还真的挺不可?爱!
可?是后来又是哪个人养了一只?成天?乱叫的翡翠绿鹦鹉?说好的玩物丧志呢?
宴语凉那日?醒来以后,默默回味了一回梦里的一切。
他太难了,前尘往事?众说纷纭,就?连回忆里的片段都不能全然依仗——小时候的鸡零狗碎确实是明明白白是岚王懒得?理他。可?后来锦裕三年的那次刺杀,又直接把“他以为的故事?”全盘推翻。
宴语凉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自己小时候是个心思深沉的孩子。
毕竟早早没了娘亲,父皇又懒得?理他,郁鸢贵妃收养他又只?是为了恶心皇后,根本不曾对他有过一天?的厚待。
倒也不是贵妃有多么恶毒,是她深爱先?帝妒忌心重,哪怕宴语凉只?是个没名没分不受宠的宫女所生她依旧看了他就?浑身不舒服。
收养了他以后常故意苛待他,心情不好就?磋磨他。
宴语凉过得?远不如贵妃宫中下人,可?他那时小小年纪,就?知道收敛锋芒夹缝求生,无论?郁鸢贵妃做多么过分的事?他始终微笑去办,毕恭毕敬不敢有任何怨言。
以至于多年后,郁鸢贵妃虽依旧看不起他,却渐渐不自知地开始信任他。
放心他跟在自己宝贝儿?子三皇子身边鞍前马后地伺候。
郁鸢贵妃能和皇后斗那么多年,也并不是个傻女人。但他笑容和谦恭至少骗过了她。
却多半骗不过小庄。
庄青瞿的心思多么细腻玲珑宴语凉是领教?过的。
宴语凉如今思来想去,很有可?能前尘其实是小时候的庄青瞿看得?出来他不待见他。他越是笑容相?迎,小庄那么高傲的性子就?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