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珞从小就喜欢刀剑,对怎么治锻刀剑自然也很感兴趣,衍生出对各地的铁矿、铁石、铁器也了如指掌。
至少皇家就没有这样的技艺? 的确称得上独门。
他很感兴趣地摆弄了半晌? 连话都顾不得和王晞说。
王晞看着眼珠子直转,突然道:“你今天进宫,是不是皇上又哄骗你了?”
“你怎么知道?”猝不及防的? 陈珞又戒心全无? 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困惑地道。
只是这句话一出口? 他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王晞这狡猾的小狐狸? 他就知道他不能放松警惕。
他瞪着王晞。
可惜? 王晞已经像个小猫似的,一点点的靠近,时不时地撒娇,早已慢慢地试探出他的底线。不仅不怕他,还娇笑道:“我是什么人?如果连这点眼力神都没有? 还怎么能称为蜀中巨贾王家的子孙?”
她得意的“哼”了一声? 道:“我不仅知道皇上肯定拿话哄了你? 你肯定还见过长公主了? 你把这些事说给长公主听,长公主多半觉得你小题大做,让你忍着一点。”她说着? 还戏曲性地长叹了口气,学着那些名伶说话的腔调道,“可怜我们陈大人,一片丹心被辜负,连个说话、抱怨的人都没有。只好可怜巴巴地蹲在我家树上,到我这里来蹭顿饭吃!”
陈珞哭笑不得,冲着她“喂”了一声,道:“你别得寸进尺。说话就说话,阴阳怪调的干什么?”
王晞斜睨着他,道:“可见你真是天之娇子,被人捧着长大的。我这样叫阴阳怪气,那是你没有听过真正的阴阳怪气的话。你呀,就好好地做你的闲散富人吧,千万别想着去什么辽东、云贵之类的,那里才艰苦呢,比你想象的还要艰苦百倍、千倍,等闲千万别尝试。”
她说完,这才发现陈珞愣愣地望着她,目光深邃如深潭却又泛着幽幽的光,让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失声道:“你,你还好吧?”
“我还好!”陈珞道,心里像被千层巨浪拍击似的,忍不住道,“我找你,的确有点事。”
他把宫里发生的事告诉了王晞。
王晞惊得跳了起来,连男女之防都顾不得了,脸色有点白地拉了他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你,你是不是怀疑皇上要对付你。你这样顶撞他,他都不发落你,这不正常啊!“
陈珞望着她有点发白的脸,那些担忧和愤怒居然莫名不翼而飞了不说,他心底还生出几分笑意。
他都没有害怕,她竟然怕成这个样子。
陈珞心底又生出几分感慨。
他为何在皇上那里受了伤害,什么地方也不去,却跑到王晞这里来了,是不是在他的心底,除了觉得王晞能被信任,还因为王晞可能是唯一能理解他的人呢?
陈珞眼底闪过一丝迷茫,却不可否认,王晞的言行让他如大冬天的喝了一杯热茶,心里和身上都暖暖的,情绪也变得平和而宁静起来。
他甚至生出种有人和他同仇敌忾的认同感,一下子和王晞更亲近起来。
陈珞把马三的事也告诉了王晞。
王晞吓了一大跳,道:“皇上要干嘛?要杀你吗?会不会是你会错意了?马三回来是另有要事?比如说为七皇子扫路……”
陈珞没有说话。
王晞下意识地打住了话题,望向陈珞。
陈珞眼神中还有残留的震惊。
王晞摸了摸脑袋。
她说什么了,让陈珞这么意外。
是说皇上要杀他?还是怀疑他会意错了?
不管怎么说,马三回京,皇上肯定有用意,而且是大用处。
要知道,闽南的战事还没有完全结束呢?
也许是因为她说话太直接了?
王晞猜测着,就看见陈珞苦涩地冲着她笑了笑,还颇有些无奈地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说话比你厉害的人!你呀……”
她怎样了,他却没有说。
王晞心里像被猫爪子抓似的,非逼着他说个清楚明白。
谁知道陈珞却不理睬她这些,而是很认真地问她:“你怎么会想到皇上会害我?”
王晞此时想想,也觉得自己说话有点过分了,人家毕竟是舅甥,而且是从前关系还挺好的舅甥。
如果有人这样说她和她舅舅,嗯,她舅舅是永城侯,她会觉得没什么的,但陈珞,也许不太高兴吧?
王晞觉得陈珞已经够惨的了,还是别骗他了,遂老老实实地道:“就是我下意识的这样觉得。我就是觉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既然这个人让我防备,那我宁愿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免得真有什么事发生,被他坑死了别人还觉得你很傻。”
陈珞瞪大了眼睛,半天都没有说话。
王晞看着就有些后悔。
早知道陈珞这么不能承受打击,她说话就不这么直接了。
唉!世人都爱听假话不愿意听真话。
王晞暗暗歪了歪头,耳边却传来陈珞涩涩的声音:“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你会和我想的一样了。”
“啊!”王晞杏目圆瞪。
陈珞就朝着她笑了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让人看了没觉得高兴而有些许的心酸。
“我知道我这么说大家都会觉得我疯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底隐隐有种预感,就是这么觉得的。”他说话的声音低沉,呆板,还显得有些钝钝的,“我一开始只是想试探皇上,想知道他会怎么待我。可越说,我心里越不安,当时眼睛一闭,干脆开始大放阙词。然后你也知道了,皇上就是不发落我,就算我已经感觉到他气得够呛了,他也没有发落我。
“我原打算,干脆就让皇上把我贬到辽东或者是云贵算了,等太子继位,新帝登基,有母亲在,我迟迟早早都能回京,也免得得罪新君,对不起我的这些表哥表弟。”
他说着,又看了王晞一眼。
王晞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想着难道陈珞用那种眼神看她,原来是这个原因。
陈珞道:“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怎么防备?他是皇上,可用的手段多的是。而且我也不知道他想利用我达到什么样的目的。我脑子乱糟糟的,发现自己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她这里。
陈珞望着王晞,眼底翻滚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偏偏王晞被他话里隐藏的内容所吸引,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两人都这样忽视了对方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情感。
“等等!”王晞低低惊呼着打断了陈珞的话,道,“你是说,皇上根本就不搭你的话,不仅镇国公世子的事没有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还千方百计地笼络着将你留在京城?”
陈珞听着失笑,道:“哪里就千方百计了?不过是不答我的话而已。”
他再也不会觉得自己在皇上心里是个重要的人了。
王晞懒得和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胡乱点了点头,道:“反正就是皇上要把你留在京里,我说得对吧?”
陈珞点头。
王晞闻言站了起来,一面围着陈珞走着圈儿,一面喃喃地道:“只有千日捉贼得,没有千日防贼的,反正我们也是防不胜防,那不如倒推。如果说,皇上的用意是让大皇子继位,那留了你在京城有什么用处?如果皇上根本不是这个意思?那留了你在京城又有什么用处?”
第一百五十六章 倒推
陈珞闻言发起愣来。
王晞最怕她说话别人没反应,也不管陈珞是不是在沉思,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喂”了一声道:“我说的对不对?你好歹给我一句话啊!”
陈珞回过神来,仰了头看王晞,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正在想你的话呢!”
王晞心满意足了,重新坐到了陈珞的身边,支肘托腮道:“那你觉得现在是怎样一种情况?”
陈珞原本在心里默默地琢磨着王晞的话,如今只好不管成熟不成熟,都拿出来和王晞讨论了:“我觉得皇上应该不是真心的要封大皇子为太子。你想,朝廷立储君,讲究的是立嫡立长,大皇子是长,如果她的生母是嫡,那还有什么争议?就算庆云侯再怎么想办法,也是没有用的。
“皇上要立大皇子,只要追封大皇子的生母为皇后,这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追封大皇子的生母为皇后,那是六部尚书的事,把马三叫回来能干什么?
“把我留在京城又有什么用?
“难道让我去陷害二皇子不成?”
他的话音未落,王晞的瞳孔已因为太过震惊像猫儿似的缩了缩。
两人也满脸惊骇地彼此对视了一眼。
是啊,把陈珞留在京中,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陷害哪位皇子了。他和二皇子的关系最好,最容易陷害的就是二皇子了,可那得是二皇子挡了路的情况之下。
如果大皇子的生母被追封为了皇后,二皇子根本不足为惧,也犯不着用陈珞去陷害他了。
王晞不禁嘀咕道:“或者,用你陷害二皇子,逼得皇后娘娘或者是庆云侯就范?”
陈珞瞥了她一眼,道:“我又不是皇后娘娘或者是庆云侯的儿子。”
“是哦!”王晞小声地道,觉得自己的猜测太离谱,讪讪然地冲着他笑了笑,道,“就算你是皇后娘娘或者是庆云侯的儿子,家族大业之下,他们肯定会断尾求生,估计也不会救你的。如果你出了什么事,说不定最高兴的就是他们了,可以栽赃给镇国公或者是长公主? 长公主还好说,镇国公不是和庆云侯一直都不和吗?”
陈珞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还算你动了点脑子”。
王晞呵呵地笑? 道:“那皇上不是诚心立大皇子? 就是要立七皇子了?”
原本她还挺肯定的事? 但刚才被陈珞那两眼看有点失去了信心,干脆征求他的意见。
陈珞一直以来都觉得皇上对七皇子的宠爱过了头,不像是要给最疼爱的妃子留条后路? 不像是给七皇子安排好以后的生活? 像是要立七皇子为太子。此时这种想着法更加强烈起来。
但这只是他的一种感觉,并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的猜想。
有时候有些事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有些犹豫地道:“就算是这样的吧?”
王晞是从头至尾都觉得皇上是要立七皇子为太子? 不然不会七弯八拐的搞出那么多的事情来。
她得了肯定? 立刻兴、致、勃勃地道:“那我是这么想的。皇上要立七皇子为太子? 就像我们之前说的? 要么干掉皇后娘娘? 要么干掉七皇子之前的兄长。干掉七皇子之前的兄长? 死伤太大,容易伤及根本,一定会引起群臣们的反对,宗室的恐慌的,太麻烦了。
“皇上又得的是心悸这种毛病? 谁也不知道他还能支持多久? 那就得快刀斩乱麻? 很快地有个结果。
“最好就是干掉皇后娘娘? 立七皇子的生母宁嫔做皇后,这样一来,七皇子成了嫡子? 二皇子有个有罪的母亲,大皇子名不正言不顺,一个皇子都不用损失,却轻轻松松地完成了皇上的愿望。”
陈珞点头,觉得王晞和自己再一次想到一块儿去了。
就像两个心思相通的人,他自然而然地就接了王晞的话茬:“干掉皇后娘娘,有两个障碍,一个是庆云侯,一个二皇子。这其中,庆云侯还是主要的。只要庆云侯不能动弹了,二皇子根本不足为惧。”
“那最重要的就是庆云侯了!”王晞不住地点头,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五军都督府是你们镇国公、清平侯还有魏国公和永城侯。永城侯就不用说了,要功勋没有功勋,要能力没有能力,要人品没有人品,完全就是滥竽充数的家伙。”‘
陈珞一下子笑了起来,道:“有你这样说自己舅父的吗?”
“哎呀!”王晞朝着陈珞眨着眼睛,“人家又没有承认我是他的外甥女,当着外面的人只说我是太夫人娘家的亲戚呢!你看我和施珠多好,从来不吵架,王不见王。”
陈珞被她俏皮的神色逗得哈哈大笑,好一会儿才道:“你说的对。永城侯就是个滥竽充数的家伙。至于魏国公,早已经不理事了。清平侯是纯臣,不会参与到其中去的。所以皇帝的家事反而不用避着他。”
话说到这里,他和王晞齐齐一震,坐直了身体。
王晞迟疑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吴二姐姐的婚事才会那么的顺利?”
陈珞颔首,脸色有点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