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殿下……”
    怀颂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白日里重伤的小侍卫,此时却出现在这里,手上抓着他的鞋子一脸茫然。
    不知该用什么理由来搪塞主子,舒刃一慌,屁股坐到了一样东西,脑中灵光一闪。
    顺手抄起了他的长靴。
    “殿下的鞋子脏了,”月光下,舒刃目光诚恳,情感真挚,“属下想帮殿下清洗一下。”
    怀颂眼中的惊愕更甚。
    “你大半夜不睡觉不养伤,就为了来帮本王清洗鞋子?”
    难道这小侍卫别有用心?
    听闻太监被净身后,行事作风也会出现巨大的变化,甚至会喜欢男人……
    为保全狗命,舒刃察言观色地依照主子眸中的情绪转变着她脸上狗腿的表情,更加证实了怀颂内心的猜测。
    虽是下人,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他不该插手的。
    何况小侍卫是他脱离司徒家控制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并且还多次救了他的命。
    于情于理,他都要待这小侍卫好。
    “属下今夜轮值,想着顺手将殿下的鞋子清洗一下,明日也方便些。”
    看怀颂没有怪罪她的意思,舒刃微微松了口气。
    主仆二人分别坐在床上和地上,一时相顾无言。
    “你的伤还严重,日后不可……”
    说到这里,怀颂停了下来,视线迷茫了一瞬。
    可不可,还真不是他与小侍卫所能够决定得了的。
    “你觉得,本王是当皇帝的料吗?”
    声音沙哑失落,舒刃不免抬头看向了怀颂的眼睛。
    这本书她没有看过,不知怀颂最终结局如何。
    但如今她来到了这里,日后怀颂是她赖以生存的良药,他便不能死,她也不会让他死。
    “是。”
    舒刃目光灼灼,藏起手中的药片掖在腰带里,背后的伤口又开始有些隐隐作痛。
    不自信地回望着舒刃的眼睛,怀颂愣愣地盯着眼尾那两抹殷红。
    “当真?”
    “当真。我会是您所向披靡的利刃。”
    作为战士,即便死,也只能战死,而不能狼狈苟且地求生。
    皎月推开乌云,柔光被清风送到窗前。
    怀颂的眼眸亮晶晶的,聚满了笑意。
    “好。”
    被气氛感染,舒刃也抿起了苍白的唇角。
    “那你还抱着本王的鞋子做什么?快坐上来,我给你上药。”
    怀颂拍拍床榻,示意舒刃坐上来。
    主仆间已经打开心扉,若是再像之前那般不识趣,那她是真的有些不知好歹了。
    看小侍卫乖巧地坐在床边,怀颂笑意更甚,夺过舒刃手中的鞋子,蹬上便跑出卧房。
    “等着。”
    捏着剑鞘端坐在自家主子的床榻上,舒刃垂眸默默等着。
    她这主子倒有趣,不轻贱人命,不处处留情,日后如若真的登上皇位,也定是仁君无疑。
    不一会儿便听到门外传来哼哧哼哧的沉重喘息,倒引得舒刃有几分好奇。
    定睛一看,主子竟搬着半人高的木桶进了阁中,里面的水略满,上下起伏间已经溅到了怀颂的脸颊额角上。
    “殿下……”
    “来,脱了衣裳坐进来。”
    舒刃眸光闪闪,心下温热,“殿下……”
    怀颂放下木桶挠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从兰苑回来,本王便命医官调了草药,给你做药浴强健身体,在书房处理事情便忙忘了。”
    起身走到桶边,舒刃抬指试了试水温,温度竟刚好。
    自从来了这里,她便再也没有好好地泡过一次澡,如今这个木桶对她的吸引力无异于舍曲林。
    可她不能。
    不舍地摩挲着桶边,动动嘴唇,“殿下为何待属下如此好?”
    “因为你是本王认识的第一个陌生的人。”
    怀颂呼了口气,坐在凳上,手肘撑着身后的桌子,大咧咧地伸着长腿,环视着卧房一周。
    “从小到大,小到我坐的这凳子,大到我的性命,一直都被母后抓得牢牢的。她将我的这一生都已经规划好了,她希望我夺得帝位,让司徒家能够青史留名。”
    对着舒刃卸下心防,也不再自称本王。
    舒刃将手指插进温暖的水中轻搅,面上无波无澜,认真地听着怀颂的心里话。
    “你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怀颂吃吃笑了一声,像个稚童一般天真,“与重光不同的关心,你关心我,我很欣喜,而且我也很喜欢桃子。”
    听他说的语无伦次,舒刃微微蹙眉朝怀颂凑近了一点。
    要不是两个人离得近,将彼此身上的味道闻得一清二楚,她几乎可以断定自家主子刚刚出去喝了两斤假酒。
    “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做属下呢,要不卑不亢,荣辱不惊。
    面对主子的夸赞不可狂狞,也不可让主子觉得自己妄自菲薄。
    “以后,我会保你的,你可否愿意成为我的朋友?”
    刚过弱冠之年的九皇子背靠月光,朝她伸出了手,眸中散落着星光。
    鬼使神差地,舒刃将手从水中拿出,湿漉漉地握住了那只干净漂亮的手掌。
    “愿意。”
    看着瘦弱的小侍卫时不时按揉着腰间背后,怀颂这才想起他身上的道道伤口,心下不免愧疚不已。
    “说了这许久,水也凉了,也罢,今日便这样,明日我叫人将这桶送到兰苑,你自行解决吧。”
    舒刃听到这话,喜上眉梢,终于能够脱离苦海,回到自己的床上睡觉去了。
    行了个礼后,正欲推门出去,整个身体却突然腾空,吓得她一把抓住了手边毛茸茸的东西。
    被抓住了头发怀颂也不恼,好生劝说着看似不安的舒刃。
    “外头黑,你又受了伤,我送你回去,莫要客气,我们已是兄弟。”
    舒刃心中不安,无奈却只能应下。
    流云阁离兰苑不远,但一路上坑坑洼洼的,倒使得怀颂走起来也深一脚浅一脚。
    在舒刃第七次担心自家主子的小脑有问题时,怀颂终于身子一歪,手中的小侍卫在月光下呈一道优雅的弧线坠落到荷塘岸边。
    除去脊骨撞击地面而发出的清脆响声,舒刃眼冒金星的一瞬间,感觉自己几乎看到了奈何桥边孟婆手里那只碗上的花纹。
    我感应到了危险,但没想到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颂颂腿脚属实不佳,舒哥亲测证实
    第15章 chapter  15
    怀颂紧张地跑过去,用脚尖轻轻踢了踢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舒刃,“小侍卫?”
    紧闭双眼的舒刃纠结不已,睁眼睛的话,她没面子;不睁的话,主子没面子。
    权衡了利弊,得出了主子面子比较重要的结论后,舒刃缓缓掀开了眼皮儿。
    “殿下好身手。”
    怀颂僵着脸低头看了一会儿,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没扶舒刃,反而掀起袍角席地而坐在她身边。
    “你看。”
    跟着他的目光抬起头,舒刃微微张开嘴唇,惊愕了一下,随即也轻笑起来。
    因着躁郁症,她向来习惯一个人低着头。
    从未觉得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融入阳光里,无所顾忌地躺在星河下。
    视线落在怀颂的背影上,舒刃抬手按住了温热的眼眶。
    原来月色这样好看。
    怀颂靠着荷塘边的青石,拾起小石子丢向水中,带起一圈圈的涟漪。
    江南一行中,怀钰私吞军饷的事情已被父皇按下,即便他手中仍有一份一模一样的证据,也无法再拿出来当做呈堂证供。
    父皇对怀钰的袒护之心昭然若揭,在玄雍城外怀钰派出的死士对他行刺,父皇不可能毫不知情。
    甚至……是否会是父皇的授意?
    只因为要打压司徒家,父皇竟能舍弃一个皇子的性命。
    若真如此,他怎能再做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他确实软弱惯了,可他骨子里毕竟带着司徒家世代为将的凶悍血性。
    出于暗卫的敏锐,舒刃迅速察觉到了主子周身的戾气,撑着手臂坐起身来,“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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