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一家住在公社,从公社来市里,可是得先走到县里,再从县里坐车到市里,到了市里还得倒车。
而且县里到市里的车,还会查有没有介绍信,没有介绍信可是不让坐车的。
乔向红吸着鼻子说:“我昨天一直睡不着,今天起来听见我妈和我姥姥那么说,我觉得我妈不想管我爸了。
大队里就有人病了,他家里人不管他,让他等死。
我不想我爸死,我就走到县里,坐车的时候,我前面是个叔叔,我紧紧的跟着他,售票员姨姨以为我们是一起的,也没问我话,也没要我的钱。
坐车到最后,下车我记得再等电车就能到奶奶家。我就坐车来了,我也不知道在哪里下,我想起上回跟爸爸妈妈坐车,能从车窗户里看见爷爷奶奶的厂子。
我一直盯着窗户外头看,看见了爷爷奶奶的厂子,电车一停我就下来了。可我下来,就认不得路了。”
“我们向红已经很厉害了,可以一个人从公社来爷爷奶奶家。”
领着乔向红回到家里,乔娇娇先低声把事情和三哥说了,乔安一听,脸色大变。
他赶紧和还在家里的邻居们打声招呼,说家里有事儿,他等会儿得和林静出去一趟,请邻居们改天再来。
乔娇娇突然想到她未来三嫂就是医生啊,还是外科医生,是上过战场的军医,像大哥这种,应该能治疗。
现在大哥最麻烦的是高烧,也不知道大嫂有没有给大哥用退烧药。
很快,乔章吕静也火急火燎的也赶回来了,跟着的还有乔民赵来娣。
乔娇娇又把发生了什么事情和他们重复了一遍。
赵来娣听乔娇娇说大哥乔国受伤了,还发着高烧,大嫂王梅也没管,赶紧说:“爸妈,我去我爸那里一趟,我爸有熟人在运输队,还是领导,能借到车,大哥那里不能拖,不管是坐公交还是骑自行车都太慢了,而且大哥最好还是接到市里来治疗,有个车方便点。”
乔章吕静平时从不做这种公器私用的事情,从不为了自己的私事去求人,可是为了儿子,乔章点头了:“来娣,那就麻烦你爸了。”
赵来娣转头骑着自行车走了,乔章吕静在家里急的很,虽然听乔娇娇讲了,还是又问了一遍乔向红发生了什么事儿。
乔向红在吕静怀里边哭边说。
乔安也和林静说:“林静,等会儿你得和我们去一趟公社了。”
“这是当然的。”
“那有什么需要我们准备的没有?”
林静想了想说:“我随身带着一些药,这些都能用,不过我的建议是不管大哥严不严重,还是先接到市里医院,如果严重的话,在医院动手术也更好。就算不严重,大哥也还是先和那个环境隔离开,不要再发生什么冲突比较好。”
吕静气的直抹眼泪:“那些学生娃怎么就那么没良心呢,你大哥前头写信回来,还担心他们背井离乡的,从城里来到宁安农村里,吃不好喝不好,还想好好照顾他们,怎么他们就这么对你大哥啊。还有那些下放的,你大哥是有关照,可人家是下放,也做检讨,也进行思想教育,这还不够啊,难道非得糟践人,非得看着病了也不给吃药,这才是应该的吗。”
很快,乔娇娇二嫂借来了车,乔娇娇二嫂的父亲赵满仓也来了,他说:“我和你们跑一趟吧,我不去公社,先去县里,国子上班的那个县里我也认识几个人,先看看这事儿闹到了县里没有。要是县里没闹上来,那公社压一压,国子以后也不会受影响的。”
吕静红着眼说:“国子又没做错事情。”
“妹子,现在不是看你做错事没有,是有没有人非要整你,你说多少人阳奉阴违,明明是好事儿,非被他们弄的乌烟瘴气的。”
吕静不说话了。
吕静乔章乔安林静还有乔民都去了公社,乔娇娇只能在家里提心吊胆。
下午,乔娇娇大哥进了市里的医院,他的情况比想象中还严重。还是高烧,腿也需要手术,甚至如果医术不够的医生,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他的腿。
如果不是向红跑到市里来告诉了乔家人这件事,真让乔国在家躺着不吃药不治疗,他说不准连命都没了。
不过现在乔家人也没有时间去追问王梅到底是为什么不送乔国去医院,不告诉乔家人乔国受伤了,甚至连一颗退烧药都没给乔国喂。
现在对乔家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保住乔国的性命,治好他的腿。
宁安市里好的几个外科大夫都有留学经历或者海外关系,想找他们做手术比较困难。
万幸的是这次乔娇娇三哥回来,还领着对象。
乔家的除夕新年,都是在医院过的。
家里大人轮流请假去医院照顾乔国。
白天乔章吕静守着,头一天晚上是乔泰魏顺,第二天晚上是乔民赵来娣,第三天晚上是乔安。
乔娇娇在家里照顾乔向红,乔向红那天是早上六点多大队里晨起的喇叭响了,就自己走着去县里了。
从公社到市里,这一路光是冻都冻的够呛,来了当天乔向红就发起了高烧,大人在照顾乔国的忙碌中领着乔向红打了针,然后就让她在家里窝着出汗。
乔娇娇负责照顾她,盯着她喝水吃药。
先给乔国退了烧,大年初三,才进行的手术,这几天乔娇娇的大嫂一直没露面。
不用想也知道,大嫂王梅肯定是害怕大哥连累她,虽然知道这种事情发生的不少,和家人断绝关系的比比皆是,有的甚至偷渡出去,根本不管家人。
可是现在这事儿发生在自己大哥身上,乔娇娇心里很不是滋味。
乔娇娇爸妈开明,家里哥哥姐姐们全都是自由恋爱,没有一个是父母定下就让子女娶了嫁了的。
大哥和大嫂当初相识,虽然因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耍流氓,大哥大嫂处对象这个阶段不是很长,可能对彼此的性格也不算很了解,但彼此总还是有感情的啊。
现在大嫂迫不及待撇清的模样真的挺让人寒心的。
正月初五,下午乔娇娇爸妈回来的时候脸色都很不好看,乔娇娇大姐扶着吕静,一个劲儿的劝:“妈,你别气,你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啊?我大哥还在那躺着呢,家里家外都离不得你。”
乔娇娇听了,也担心的走到吕静乔泰跟前:“大姐,妈怎么了?没事吧?”
“妈刚才在医院气的差点儿晕倒,要不是我扶着妈就栽地上了。”
“什么?到底怎么了大姐?”
吕静摆摆手不许乔泰说:“娇娇你个小孩子别掺和大人的事情,快去看你的书。”
乔泰‘哼’了一声:“怎么妈,你还指望这事儿能有什么好?人家都和我大哥断绝关系了,要不是我大哥还在医院,离婚证都领了,你还想她能回心转意?”
乔娇娇听明白了:“啊?大嫂要和大哥离婚啊?”
“可不是,妈一听这事儿气的差点昏过去,赶紧让医生给检查了检查,说妈身体挺好,就是气急了。你说妈有什么好气的,大哥这离婚不是好事儿嘛,要不是向红咱们都不知道大哥命悬一线,说不准大嫂更盼着大哥不声不响的没了。”
说着乔泰和吕静乔章说:“爸妈,你们也别想着什么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不要想什么向阳向红还小,要求王梅别离婚。王梅那样的人,当初还不是瞧着我哥是城里人,在公社上班也体面,这才和我哥处对象。后来她生了多少事端,以前总觉得,不管她怎么算计,怎么折腾,都是为了他们那个小家。”
乔泰扶着吕静坐下:“以前妈你总说,儿媳妇女婿对你对爸好不好不要紧,只要儿媳妇女婿对你的子女好,对你的孙子孙女好,对外孙外孙女好就行了。可现在想想,妈你又不是那种磋磨认的恶婆婆。大嫂要是真的把大哥放心上,又怎么会不孝顺你。”
吕静叹口气:“可是向阳向红年纪还小,总不能让他们小小年纪没有妈吧?”
“离了婚,好歹他们爹妈都活着,要是不离婚,你儿子命都不一定在不在。”
见吕静皱眉,乔泰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过了,只能找补说:“妈,反正大哥这婚,我是支持离的。大哥自己想来也不一定愿意再和王梅过了。
你说这夫妻过日子过的是什么,当然是为了有个依靠,你病了痛了,她给你倒个水递个药。她病了痛了,你给她倒个水递个药。
夫妻本就是互相扶持日子才能过下去,感情才能越来越深。可大哥这,以后生病昏过去,还得担心人家会不会放着让你等死呢。”
“我不是不担心你大哥,只是你说那这样,向红向阳怎么办。”
“妈,向红肯定是跟我哥,她户口转我哥名下,以后不管是跟着你和爸住家里,还是跟着我住我那儿都成。王梅对向红也不看重,肯定不会和我哥争。现在难的是向阳,王梅那么偏心向阳,向阳呢,也听她妈的。”
说着乔泰也有些愤愤不平:“再说了,王梅可精明呢,要是真的离了婚,两个孩子都不要,那她以后和咱们家可就没什么关系了。但她要留下向阳,向阳呢,怎么说也是你们的孙子,你和爸还能不管。
以后人家上门要钱,说要给向阳买吃买喝,你们能不给?以前是我大哥压着,不许王梅和爸妈你们伸手。以后要真离婚了,王梅手里又有向阳在,每个月没个十块八块的,根本打发不了。”
吕静打断乔泰的话:“行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这婚还没离呢,你就盘算那么多。”
“是我盘算吗?这不是眼见着就到了眼跟前的事儿?”
乔章这时候说话了:“静子,王梅想离婚就让她离吧,这回要不是正好安安带着对象回来,安安对象还是个医生,国子腿都残了。”
吕静听着也叹气:“可不是,真是多亏了林静。安安他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知到人家林静会不会嫌咱们家事儿多。”
“妈,您这就是瞎想了,又不是谁都和王梅一样,人家林静是军人。再说了,我大哥这事儿他又没做错。那些人是思想觉悟有问题,是要改造,可再改造,也不能生病不给药吃吧。就算那些知青们闹,大哥也是有理的。”
第40章
正月初七乔安和林静就得走了,回了部队再举行个婚礼,两人就算是结婚了。
乔章吕静心里觉得对不起三儿子,他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尽是帮着家里处理事情了。
只是家里正好遇上事儿了,这也没办法。
临走,吕静把准备好的钱和票都给了乔安,乔安不收,吕静硬塞给他。
又准备了不少宁安的特产,让乔安带给林静的父母,林静父母也是医生,都在部队。
这次乔安回了部队,打了结婚申请就能领到房子了,到时候家里人也可以去部队看他。
送走乔安林静,王梅和乔国的离婚也该办了,王梅一直催着,生怕乔国连累了她。
问了两个孩子的意愿,乔向阳愿意跟妈妈,乔向红愿意跟爸爸,最后乔向阳跟了王梅,乔向红跟了乔国。
乔国这次受伤,受的打击挺大的。
不仅是来自身体上的打击,还有来自工作上和家庭上的。
他现在腿还不能动,如果恢复的时候不注意,还有可能会瘸了。
王梅又提出来离婚,王梅还在公社家里住着,乔国自然不能住回去,他就是住回去,他腿还打着石膏,行动不便,王梅不照顾他,他连吃喝拉撒都不好自理。
公社也暂时停了乔国的工作,那些知青还是把这事儿给闹上去了,非说乔国思想觉悟不够,同情坏分子,包庇坏分子。要求清查乔国有没有别的不当行为。
虽然有赵来娣父亲帮忙找了关系,但现在谁都知道知青们闹腾的劲儿有多大,县里的领导也不觉得乔国这是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从工作的角度来说,乔国没有一点儿失职的地方,对于乔国这个人,县里的领导也是看着的,只是为了压下知青们的不满,还是停了他的职。
没办法,现在还能只是停职,调查,等这个风头过去,乔国也养好病,还能继续工作。
如果现在不给乔国停职,万一那知青还要往上头告,那很可能就不是一个停职了。
毕竟乔国对下放到他管理的公社的那些人确实挺好的,吃的不许老乡们偷着扣下,住的地方虽不算好也能遮风挡雨,平时斗也不许闹的太过分。
老乡们大多都是淳朴的,有那些二赖子,见上头的态度,也不敢怎么为难人。
乔国在公社又有威信,那几年经济困难,要不是乔国顶着压力,公社指不定要饿死多少人呢。
老一辈的念乔国的情,有他们镇着,小辈们也不敢和乔国叫板。
这几年下放来的人也没遭什么罪,只是劳动改造,谁想现在来的知青们都是眼睛里揉不得一点儿沙子的。
县里为了乔国好,还是停了他的职。
乔国这工作也没了,家也没了,吕静乔章当然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回公社,把书房之前乔安住的行军床换成单人床,让乔国先住家里,至少把腿先养好,再看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为了照顾乔国的感受,吕静乔章在乔国离婚这件事上没有过多的干涉。
离婚分的无非就是儿女的抚养权和家里的财产,乔国只要了结婚时乔章吕静给买的自行车和收音机,别的都没和王梅争,只希望王梅能看在这些东西的份儿上好好照顾向阳。
话虽这么说,本也以为这事儿处理起来简单,毕竟结婚的时候王梅是什么都没有,家里还要了好几十块钱的彩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