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绮想到了一直梗在她心里的外室,扭了扭肩膀,顿时没了心情去请安,她随意支了个丫鬟,说道:“你去娘那边捎句话,就说我今儿身子不舒坦,就不去请安了。”
嬷嬷表情更加难看,劝说道:“少夫人啊,咱们都走到园林这边了,离夫人正院也不远,咱们还是去给夫人请安吧。”
“不要不要,她身子骨好着呢,哪用得着我给她请安。”苏绮声调变了变,夹杂着几分尖利,嬷嬷便知她心里存了火,就不敢再继续劝说。
苏绮斜了眼嬷嬷,压低了声音说道:“嬷嬷,我想出府一趟。”
这不容反对的神态令嬷嬷倒吸一口冷气,这该不会又准备去找那人吧。
“少夫人!”
苏绮再次一眼斜去,挥了挥手帕,说道:“他给我许诺过会解决那外室,这都几日了也没听见个传话,我放不下心。”说着说着,她就鼻尖忍不住泛酸,心口抽痛,一想到他的温柔会让别的女子看见,苏绮就恨不得毁了那个女子,可是她不敢,她知道一旦这么做,会把他推得更远,哎,自己真真是个苦命人。
嬷嬷愁眉苦脸,显然不信苏绮的鬼话。那人的能力嬷嬷是知道的,既然他说会解决掉外室,那肯定不会给外室留活路。更何况还有个秋颖,量那外室有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所以苏绮的担心明显是白想,说来说去,还是对那人不死心啊。
如果换做以前,嬷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她去了,可是现在不同,那人都有了亲事在身,家世比苏家还显赫,万一二人见面被她发现,那苏家的名誉可就没了呀,嬷嬷是绝对不允许有这个意外发生。
所以嬷嬷抓住苏绮的手腕,严厉道:“少夫人若是一意孤行,老奴就将这事告知与侯爷!”
苏绮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苏文山,他这人虽然碌碌无为,可脾性古怪,谁也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发什么疯,苏绮小时候摔坏了他一玉瓶,苏文山二话不说拽着她跪在祠堂,并且勒令下人不准给苏绮饭吃,足足饿了两天两夜,差点一命呜呼没挺过来。
这种人最在乎他自己,别人的生死他一概不管,哪怕是亲生骨肉也如此。
因此苏绮一听嬷嬷提起苏文山,下意识的抖了抖腿,脸色上的神情也收敛住骄纵变得惶恐不安,她眸子一片冷色,听懂嬷嬷的威胁,她讥讽一笑,甩开嬷嬷的手臂,说道:“你可真是我爹最听话的一条狗。”
嬷嬷弯腰,不言语。
苏绮彻底没了胆子出门,怒火攻心,想要找人发/泄出来。
她气冲冲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屁股还没坐热凳子,就听到丫鬟面带喜色的跑了过来,说道:“少夫人!公子从洛州给您捎带来礼物了,足足一大箱子呢!”
丫鬟在给院子里的月季除草的时候,就看见几个不算眼生的护卫搬着一个大木箱子走了进来,丫鬟随意问了句,才知道这原来是远在洛州的贺章之给苏绮备的礼物。
丫鬟知道他们两个的相处并不和睦,得知贺章之主动示好,她立刻整理仪容,跑去给苏绮传话。
苏绮也听见了院子里那“砰”的一声木箱子落地声,苏绮略带嫌弃地捂了捂唇,娇娇道:“这贺章之送礼也未免太俗气了点吧,就拿箱子装着,看起来一点也不金贵。”
嬷嬷万幸的想着这院子里的丫鬟还好都是主子的人,要不然主子这番话被传出去,夫人那边肯定对主子的不喜更浓,到时候别说给贺府传宗接代,怕是夫人都会主动给姑爷纳妾也不一定。
“小祖宗啊,你就少说一句吧。”嬷嬷觉得自己迟早会被她给气死。
苏绮挑了挑柳眉,使唤着丫鬟把那木箱子抬进来,至于外面的护卫,苏绮压根不打算理会。最后还是嬷嬷觉得这般太失礼,亲自上阵,给了护卫赏钱,才算是把这事给圆了。
这木箱子没有苏绮想象中的粗糙,上面雕刻着花纹,不过苏绮也没那么满意就是了。
“这箱子真够普通的,我还没见过不嵌金玉的箱子呢。”
嬷嬷说道:“少夫人,现在打开吗?”
苏绮站了起来,用脚不文雅的踢了踢,然后掐腰道:“开开吧,我倒要看看贺章之会给我送什么好礼。”
嬷嬷想着这次两个人的关系肯定要被拉近,自己主子长得温婉,姑爷长得俊雅,看起来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只要姑爷好好哄着主子,主子肯定会把那人给忘掉,一心一意的过着日子。
嬷嬷想的很完美,所以当她打开箱子的时候,一眼瞥见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时,她惊恐地后退几步,然后仓皇间还崴了脚,疼得她哎哟哎哟,可这些都没有让她的心稳下来,实在是刚刚的那一幕太可怕。
里面竟然装了个活人!
她意识到事情不对,连忙说道:“你们几个滚出去!把今日的事吞在肚子里,要是敢泄漏,你们的老子娘都得陪着你们送葬!”
这话一出,丫鬟们大惊失色,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不敢出任何的声响。
苏绮也被吓得撞在了身后的圆桌上,因为腿的碰撞,桌上的茶盏倾倒,茶水从桌上嘀嗒下来,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狼狈。
原来箱子里装的是秋颖,她的双手双脚被捆住,嘴巴里也塞着一块布巾,看上去没有受到刑罚,只是那张脸消瘦许多,整个人精气神儿变得颓靡,哪有之前神采奕奕的模样。
秋颖摇头哭着,泪水糊住双眸,恳求着嬷嬷给她取下布巾。
苏绮拍了拍胸口,刚才被吓到的情绪已然消失,在看到秋颖这模样的时候,她只觉得脸上臊得慌,都被贺章之这么直接的送上了门,自己和秋颖之间的算计肯定已经被他知道。一想到此,苏绮顿觉丢脸,看见秋颖这张衰脸,苏绮想也不想,直接甩了她两个巴掌。
她的指甲涂了朱红色的蔻丹,修剪的长长,所以这一巴掌下去,秋颖的脸蛋上划了道道血痕。
苏绮怒骂道:“你还活着做甚?没用的东西!”
嬷嬷给秋颖扯下布巾,唇瓣干皮翘起,一看就是多日未喝水造成的。
秋颖挨了这几个巴掌后,整个人都傻掉了,她无声的哭着,看向苏绮的目光充满了恐惧。
“哭什么哭!给我解释清楚你是怎么被贺章之发现的!”
秋颖缩了缩脖子,干哑着嗓子说道:“被巧玉发现的...”
苏绮太阳穴跳的直疼,她凶狠地瞪着秋颖,说道:“你不是说巧玉不会认出你的吗!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秋颖也没想到巧玉会记得自己的脸,因为那次爬床的时候,她化了妆又穿了单薄的衣裳,和她在贺府的装扮完全不同,所以秋颖为了达到目的,就存着侥幸心理,以为不会被巧玉发现。
苏绮现在再怎么后悔也迟了,一想到贺章之抓到了自己埋眼线的把柄,她就觉得头皮发麻。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她竟然会输给她一直瞧不上眼的贺章之,所以苏绮再也不想看见秋颖,留着她只会提醒自己办砸的蠢事。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秋颖,眼神厌恶痛恨,说道:“嬷嬷,把她给我拖下去,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婢女,偷了我的珠钗,留着也没什么用。”
苏绮就是典型的只怪别人,从不往自己身上找问题的那种自私自利的人。
嬷嬷淡淡点头,重新把布巾塞回她的嘴里。
秋颖拼命的挣扎,想要逃命,可是她怎能挡得住一个力气大且心狠手辣的老婆子呢。
死了一个小丫鬟,在苏绮的院子里就像是一株被人无意除掉的野草,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只有嬷嬷夜深时,给她烧起了纸,呢喃道:“下辈子还是不要投胎成人了,做只猫做只狗,也比当人自在。”
风声萧萧,悲凉孤寂。
嬷嬷吹灭火烛,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但嬷嬷绝对不知,让她操心的苏绮夜半三更偷溜出了老宅,鬼鬼祟祟,走着夜路也不嫌怕,只一心想着去见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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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绮让嬷嬷去解决秋颖为的就是支开她, 好让自己的心腹丫鬟去给那人传信,苏绮在门口走来走去,看似悠闲, 实则心里焦灼的很。秋颖被发现, 那会不会也代表着贺章之发现了他派去的人呢?若是这结果,因为自己牵连了他, 那苏绮这辈子都难以安生。
就在苏绮左等右等之时,心腹丫鬟圆儿终于回来, 她露出微笑, 对苏绮福了福身, 故意偏过发髻, 让苏绮看见那支银簪。
这是他俩之间的小约定。
苏绮眼眸一亮,悬着的心落了肚, 攥在手心里的帕子被她团了又团,好在他还是愿意见自己的,之前表现的那么冷漠疏远, 还不是在为自己着想?苏绮这心里甜的不得了,拉着圆儿坐在梳妆台前, 叮嘱道:“等嬷嬷回房休息时, 你便打扮成我的模样躺在床上, 晓得吗?”
圆儿也曾陪苏绮去见过那人, 可都是在白日, 这摸了黑的夜里主子去见他, 会不会太失态?
圆儿瞧着苏绮那喜上眉梢的表情, 动了动嘴,就没敢多说什么。
苏绮一心一意的信任着那人,丝毫不觉得夜半三更私会情郎是一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特别还是她已嫁了人,若是发生意外被人发现,苏绮就算是世家大族的嫡女,也护不住她的命。
苏绮正对着镜子照着,眼角眉梢皆含情意缠绵,温婉的容颜多了些妩媚风情,她一直弯起的嘴角让人一眼就知她的好心情。
为什么天还不黑呢?苏绮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逃出贺府这座囚牢,她恨不得变成一只燕儿,展开双翅,落在情郎的手心里,让他尽情抚摸自己的羽翅。
夜在苏绮的盼望中终于来临,她等着嬷嬷回房,然后关紧房门,催促着圆儿快点和她换衣裳。
圆儿脱下外衫,和她交换,当圆儿捻着盘扣时,她眼底掠过羡慕,这绸缎做出的衣裳果然和普通的布料子不一样,还有自己发鬓上的珠花,精致的让她心动。
苏绮见圆儿在发愣,忍不住掐了她一把,说道:“快帮我梳发,你这小贱皮子愣着做甚?”
圆儿连忙给她梳妆,给她绾着自己的发髻,帮她带上自己简陋的银簪和耳坠,小心翼翼地说道:”少夫人,你一个人夜出真的不怕吗?”
苏绮听言,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点了点圆儿的眉心,炫耀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他肯定会派人在贺府守着我的,只要我一出门,他就能接到我的。”
圆儿惊叹道:“他对少夫人可真是体贴。”
苏绮不满,剜了一眼,“他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轮得到让你来夸赞?”
“奴婢不敢逾越!”
苏绮轻哼一声,“量你也不敢。”
忙忙碌碌大半天,苏绮这才满意,她刚踏出房门便一直低着头,这贺府长廊挂有灯笼,一路通明,倒也没什么慎劲儿,直到过后门时,遇见了守夜婆子,苏绮学着圆儿的腔调,对她说道:“我是少夫人身边的圆儿。”说罢就给守夜婆子塞了一锭银子,十足的分量沉手的很。
守夜婆子以为圆儿这是夜出见情郎,心里骂了句:骚/蹄子。但又因为她是苏绮身边的人,守夜婆子也没敢多难为她,只是献媚地说道:“圆儿姑娘可要早点回来,过了亥时,守夜的就不是老婆子我了。”
苏绮敷衍点了点头,便出了门,她一看外面黑漆漆,心里就有几分怕,小脚忍不住加快步伐,但一双眸子还在这黑漆夜里寻觅着情郎的踪迹。
直到一辆悬着灯笼的马车出现,看见熟悉的车夫,苏绮忙不急地提着裙摆往那边赶。
车帘掀开,露出那人的真面目,他缓缓下了马车,他身量高大威猛,一袭玄衣冷漠俊逸,面不带笑,眸子深邃且漠然,好似万物都引不起他的半点温情。
可是,当他见到苏绮的时候,那双犹如古潭般的眼眸泛起了波澜,宋衍庭露出笑意,迎向她。
“禄沛!”
这是宋衍庭的字,苏绮声音娇柔好听。
“我怕嬷嬷起疑,不敢白日相见,禄沛,几日未见,你还好吗。”苏绮拉着他的手,她主动的让宋衍庭无奈。
宋衍庭说道:“夜里清凉,先上马车吧。”
苏绮应着点了点头,但一双眼睛还在深情的望着宋衍庭,好似怎么看也看不够。
宋衍庭权当不知,托着她的手臂上了车,车内的小茶几放着糕点盘,都是苏绮爱吃的口味,他这般用心,爱惨了他的苏绮自然感动的恨不得剜出一颗心来送给他。
“禄沛,我埋在贺章之身边的眼线被他发现了!你呢?你有没有被他发现?”
宋衍庭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道:“无碍,你且放宽心便是。”
苏绮最爱的就是他这副运筹帷幄的气势,充满了男子的魅力,苏绮抓住他抚发的手,然后十指紧扣,说道:“禄沛,你今日愿意来见我,是不是代表着你也不想断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宋衍庭轻皱眉头,语气忧愁,惹得苏绮投向担忧的眼神,宋衍庭说道:“我只心悦绮儿一人,旁的女子无论身份有多高贵,都不及绮儿半分。”
他虽长的冷峻,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意外的是,他的一张嘴并不笨拙,因为这一点反差,引得苏绮是越陷越深。
苏绮终于忍不住扑向他的怀里,带着哭腔的咒骂道:“若是没有贺章之便好了,爹爹就不会逼着我嫁给他,我和你也不会被爹爹拆散!成了一对苦命鸳鸯!”
宋衍庭露出苦笑,推开苏绮,撇脸道:“你我虽有情,但毕竟各有家室,我们不能如此,绮儿,你逾越了。”
苏绮听他这般说辞,心里更是怨恨那碍眼的贺章之,她摸着眼泪,不依不饶地继续贴向他,“不!我不管。”
“绮儿!”
他声线沙哑低沉,苏绮勾着他的脖子就想要索吻,但被宋衍庭拒绝,他抓住苏绮的双手,和苏绮深深对视道:“绮儿,你不能多待了,为了你的声誉着想,快些回去吧。”
苏绮哪能同意,这才刚刚见到宋衍庭,她巴不得多待一会,可是宋衍庭冷着脸的时候,苏绮也不敢反抗,只好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
临走前,宋衍庭送了她一支步摇。是一对粉白蝴蝶,相依相偎甚是温馨,这用料和手艺都是上乘,苏绮识货的很,见状这支步摇,心满意足的用手指勾了勾他的小指,撒着娇。
宋衍庭叮嘱她路上小心着点,他会目送着她离开的,让她不要害怕。然后从马车上取下那亮着的灯笼,亲手放在她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