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不久,有太监前来引导。
    “忠兴侯夫人,娘娘有请。”
    这位忠兴侯夫人王氏,进了宫一路向西而行,到了永安宫。
    这是圣母皇太后秦氏的宫殿。
    秦氏原是先帝淑妃,小皇帝三岁上下就记到了她名下,待到皇帝七岁登基,她竟以无子之身,成了皇太后。
    而今宣熙十年,西太后秦氏才刚刚二十九岁。
    她娘家因她水涨船高,从寻常人家直封忠兴侯。
    说起来,秦家原来是给宫里进贡芋头的皇商,先皇南巡的时候一眼瞧中了秦氏,这才带回了宫里。
    忠兴侯夫人王氏,正是秦氏母亲。
    王氏进了宫,便把听来的章府的事告诉了秦太后。
    “... ...说是宠得不得了,我本还想那到底是个妓,怎么也不能真的入了章纪堂的眼,还让你两个堂妹等着,不是没机会的。眼下看来,那沈如是哄男人手段厉害,你两个堂妹什么时候能等到?黄花菜都要凉了!”
    秦太后怔了一下,神思一晃。
    王氏还在嘀咕,“... ...你弟弟你也不是不知道,痴恋她几年了?哪年不去看她登台唱戏。今年若不是你爹让他回福建老家祭祖,沈如是嫁人,他还不得搅翻了天... ...幸而他不在,最好一时半会别回京了... ...”
    王氏嘀咕了一阵,见秦太后不知想什么,拍她的手。
    “娘娘?娘娘?想什么呢?那章纪堂的事,可怎么办?他那首辅新政要加税,咱们家的生意可就惨了。这眼看着就要同咱们对着来了,娘娘还得拉拢了他才好!”
    秦太后怎么不知道,所以他爹娘想把两个堂妹择其一嫁给章纪堂的时候,她没阻拦。
    秦太后回了神,说不出是焦虑还是轻松。
    “事已至此,也不是咱们说得算的了。首辅娶了沈如是,东边不是也没捞着吗?定国公不怕补税,却怕章首辅将他们这些贵勋打散了给皇上亲政让路,那定国公夫人一早就递牌子进宫了。”
    定国公夫人徐氏,正是母后皇太后,即先帝皇后、东太后的娘家母亲。
    皇上钦点章纪堂做首辅之后,赐如今章府的院子,又让宗人府送了十二个人去。
    定国公夫人徐氏眼睛尖心思活,立刻也让女儿窦太后送了八个人。
    秦太后娘家没这个眼力见,却知道紧紧跟上,也送了八个。
    所以,王氏这边得了消息,定国公夫人处定然也得了,且人家比她先行一步进了宫。
    秦太后目光向东面看去。
    “他们也一样,没能在婚事上得逞,且看那位徐氏夫人如何吧,她那手段可多着呢。”
    *
    东边,永安宫。
    窦氏本只是继后,她的嫡子三皇子早夭,后来又被淑妃秦氏平白无辜占了半边天,要不是娘家得力,该不成了。
    窦太后坐上首,不及四十岁的年纪,却穿着一身降紫色,倒不及下手坐着的她母亲定国公夫人徐氏穿的鲜亮。
    徐氏着苔色修亭台楼阁的褙子,神情不苟言笑地同窦太后说了一遍章府的事。
    窦太后从头到尾听着,听完竟忍不住叹了一句,“这一桩桩的事,竟真像话本子里写的。”
    话没说完,她母亲徐氏便皱了眉头。
    窦太后约莫也感到自己这话有失体统,清咳了一声。
    “章首辅这般,皇上没什么说法,朝臣们约莫也奈何不他吧?”
    徐氏点头,“娘娘说得是,堂已拜了,一时无解。若是想要拉拢,倒可以从那沈如是身上下手。”
    窦太后看过去,“母亲要先拉拢那沈如是么?”
    沈如是出身花楼,而她母亲徐氏自来最讨厌烟花女子。
    果然徐氏面露几分难看,眉间川字印了出来。
    “这事倒也不急,先看看那沈如是的手段再说。她刚成亲,那府里又乱得不像样,且看她如何处置府中人手,便可见此人手段了。到时候再说拉拢又或者打探,也不迟。”
    窦太后说是。
    看来在来之前,母亲在家已经同父兄商议好对策了。
    “这事既然不急,母亲还有旁的事吗?”
    徐氏道,“自是有了,国公爷的意思,想让娘娘二弟调去西山大营。他在外任职许多年,前阵子抓匪贼立了功,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他去了西山大营,离娘娘近,也算是领了京兵,往后升迁有路。”
    话是这么说,但西山大营是先帝死前特特托了老臣,替皇上抓在手里的地方。
    而定国公府却被先皇的安排,排斥在外,她父兄最担心定国公府同皇上的关系不尴不尬,往后会没落下去,倒想去西山大营抓些权柄,可惜不成。
    二弟如今抓了几个毛贼,就能进去?
    窦太后不太看好,但没回绝。
    “探探皇上的口风吧。”
    皇上如今可不好糊弄了。
    徐氏看了她一眼,“娘娘还当尽力,这机会来之不易。只有娘娘的父兄得力,娘娘才在宫中更加显贵。”
    窦太后微微低了头,“母亲说得是。”
    徐氏这才和缓了几分脸色,“娘娘忙娘娘的事情吧,章纪堂的事,国公府会再想办法弄清楚他到底如何态度,又是什么动作。后宫朝堂,本是一体。”
    *
    御书房,章纪堂莫名一阵耳热。
    皇上赵赋抬头正好瞧见他耳边,“先生,是谁念叨你了?瞧这耳朵红的?”
    赵赋啧啧两声,歪着脑袋看个不停。
    章纪堂无奈地轻咳一声,“陛下,还有三道折子没看完。”
    赵赋不愿,“三道折子,什么时候不能看?况且朕不看,先生不也能替朕看吗?”
    他径直推到了章纪堂面前。
    章纪堂二十二岁中了进士后,选中了庶吉士入了翰林院。
    但彼时十二岁的赵赋听够了那些老翰林们讲书,见章纪堂年纪轻,特特点了他。
    偏偏,他讲的正合赵赋所愿。
    宣熙五年至八年,章纪堂足足做了三年天子侍讲。
    便如今早已不再讲学,赵赋也叫他一声“先生”。
    但赵赋的三道折子,还是被章纪堂推了回去。
    “皇上年轻,还是多亲力亲为的好,便是臣下,也不能随意代阅。”
    赵赋翻了个白眼,“先生真是越发古板了,没从前有趣。”
    他抱怨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先生今日就不该进宫来。朕不是给你放了半月的假?你新婚第一日便进宫,那位、那位... ...能高兴吗?”
    话音没落,章纪堂就抬眼看了过来。
    “陛下到底要说什么?”
    “咳咳!”赵赋眼睛更亮了,亮成了星星眼,“朕就是问,花魁沈如是,真这么美若天仙吗?”
    他这么一问,章纪堂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了昨晚的情形。
    大红盖头挑开的那一瞬,浓密而娇翘的羽睫下,那一双水眸波光粼粼地映照着人... ...
    思绪一掠,就被章纪堂摁住了。
    他声音一如平日沉定。
    “沈如是美与不美,与臣并没有什么关系。臣与她并不是真夫妻,皇上难道不知晓?她只要能助臣抵挡些乱七八糟的事,必要时替臣搅动一番京城,便也够了。换句话说,她是臣手中一颗棋,只要在关键的地方用得上,就成了。”
    这话说得小皇帝赵赋直皱眉。
    “先生真是面冷心冷,连天仙下凡都不能令你动心吗?”
    章纪堂眼皮都没抬一下,回答的干脆。
    “不能。”
    赵赋撇嘴,“我不信,若是人家花魁爱上了你怎么办?”
    这话说完,章纪堂眼帘掀了起来,眸中一片冰棱。
    “她若生这痴心妄念,便不能手下留情。”
    赵赋都愣了。
    “天爷... ...你没有心!”
    章纪堂全然不以为意。
    “陛下,看折子吧。”
    第5章 手段   不知怎么,章纪堂也跟着她心情飞……
    京城,章府。
    沈如是一边由着丹竹替她梳头发,一边瞧了瞧章府管事送来的人名册。
    随便一瞧,各有来头。
    十二个宗人府拨过来的,还有各八个,两宫太后送来的。
    这二十八个人都不是好动的,其余便是章纪堂自己的人,也就是现今的管事葛诚一家。
    葛诚和周嬷嬷夫妻,一个管外院一个管内院,他们这一家十二口人,才是章纪堂的心腹。
    贵人赐的管不了心腹,心腹也管不了贵人赐的人。
    也难怪早间吃个饭,都有这么多闲杂人等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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