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老是见我就跑。”郭常溪被她气笑了。这人不只一次两次, 几乎每回见他都像避瘟疫似的调头跑,他有这么吓人吗?
温浓要知道他心里是这么想,肯定会给他一个明确答复, 可不就跟瘟疫差不多吗?但见关若虹那张狰狞的表情从他背后露出来,温浓只觉郭常溪非但像瘟疫,他还是瘟神。
“常溪哥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关若虹的声音软绵绵,与之前在阁楼上又吼又骂判若两人。她紧紧挽住郭常溪的手臂,盯着温浓的眼神又怨又毒,提防得死紧死紧的。
“有什么事等会再说吧。”郭常溪注意到温浓脸上遮遮掩掩的伤口,眉头一皱,没有搭理身边缠缠磨磨的关若虹:“你的脸怎么了?”
姑娘家最注重的无外乎是外表皮相,温浓伤在脸上,这伤明显不是磕碰或者跌撞造成,分明就是人为抓的:“你一个姑娘家还跟人打架不成?”
见他盯着这事不放,躲在背后的关若虹眼神闪烁,温浓讪笑:“就许你们男人打架,我们姑娘家就不能用拳头解决问题了?”
“你这伤可不是拳头打的。”就算温浓不是郭婉宁,但见这张肖似妹妹的脸被抓破了,郭常溪还是倍感恼火与心疼,“究竟是谁这么阴损把你抓成这样?未免太不识分寸了!”
关若虹抖着脸紧咬下唇,恶狠狠地瞪着温浓,无声警告。
温浓心觉好笑,婉转幽叹,抬手就往关若虹脑门上指:“唉,奴婢也没想到关小姐刚才下手这般狠重。”
郭常溪微讶,一声尖锐的怒骂即刻从他背后蹿了出来:“你别血口喷人!”
“郭小姐当时也在,她可以作证。”温浓可就不信这回关若虹敢在郭常溪面前张牙舞爪露出本性。
果不其然,关若虹气得涨紫了脸,在郭常溪面前愣是一句谩骂都不敢放。
“关小姐好狠的心,若不是郭小姐拦着,奴婢真怕整张脸都破相了。”温浓学着郭婉宁颦蹙眉头的忧郁模样装给他看:“还好郭小姐心善,她原是说了要陪奴婢一起来的,奴婢以为伤口不深就推辞了,哪成想回去抹药才发现不见好,奴婢生怕日后留疤,这才上太医府来找医官瞧瞧的。”
不说前头阁楼找她麻烦,温浓被她抓破相,心里窝火非常,怎么着也得让关若虹也栽一回,还得在她心上人面前栽。
郭常溪凝着脸色:“若虹,真是你抓的?”
关若虹百口莫辩,又急又气:“常溪哥哥,是她仗着自己像婉婉就在宫里招摇过市,婉婉心里委屈不敢说,我才替她出头的……”
“你抓我的时候太凶了,别说奴婢被吓着,就连郭小姐都被你吓一大跳。”温浓拍拍胸脯以慰心安,小声嘀咕:“谁能看得出来你这是在替她出头,说你是拿奴婢的脸泄愤还差不多……”
这声嘀咕虽小,对面两人却全都听见了。
郭常溪眉心成川,看了关若虹一眼。她的脸色刹白,半点不敢迎向郭常溪投来的审量视线:“你这是挑拨离间,我跟婉婉情同姐妹,我怎么可能会……”
后面的话卡在她的喉咙里,差点就把心声泄露出去。关若虹神情慌乱,又怕又急:“反正我没有!你别冤枉我!”
“够了,总之这事我会亲自去找婉婉问清楚。”伴随一声长吁,郭常溪的语气也冷淡下来:“若虹,皇宫不比外头,行止都要谨慎注意。若你还像在家里那般使性子,不如与叔父叔母说一声,让她们来接你出宫罢。”
这话几乎等同于赶她走,关若虹本就是为了郭常溪才留在宫中,如今听见这样的话,眼泪再也崩不住,呜声哭了出来。
郭常溪心里说不出的烦闷,却不能放任关若虹在这里哭而置之不理。温浓见她耍无赖,也没了心情继续搅合:“奴婢还得去找医官看伤口,先行一步。”
郭常溪一开始喊住她的确是有话要说,然而这时候被关若虹缠着已经说不了,只得暂时作罢。
温浓好不容易摆脱这对冤家,连伤口都不想看了,只想麻溜逃出太医府。不过这回她的运气不错,半路遇见太医府的张院使,他老人家热情如火,瞧见温浓脸上有伤,主动带她去上药。
宫廷秘制的膏药清凉祛痛,抹上立刻不痛了,温浓感激零涕,不忘跟他多讨几瓶。换作别人要,抠门的张院使还不定会给,可这位不一样,多大的背景多硬的靠山,张院使足足送她五个小瓷瓶。
心满意足的温浓收了药瓶正要走,被张院使招招手喊住了:“今日还去永信宫吗?”
温浓一听就知道他这是又想差她去送药,面露迟疑。
那日她来太医府见郭常溪,事后被他吓唬住,正逢张院使差人送药去永信宫,温浓琢磨着怎么去跟陆涟青套话,这才请缨自告奋勇。
这会儿没那需求,温浓下意识不想被陆涟青瞧见破相的脸,想了想摇头说:“今日不去永信宫,你等晚些纪总管差人过来取药。”
张院使歪着胡子脸打量她:“殿下病了好几天,你不必跟前侍候?”
温浓一愣:“殿下病了?”
竟连信王生病都不知道,这丫头也忒不称职了。张院使摇头:“殿□□虚,每逢秋冬交替,天一转冷,稍有不慎便会风寒入体。这不,前日他就开始病了,今晨老臣还去替他把脉,烧得很厉害,据说今日早朝都免了。”
陆涟青生病这事温浓是真的不知道。她这几天都去织染署,入夜便回永福宫,几乎没去别的地方,平时也几乎遇不上陆涟青,哪成想才不过几天功夫,这人说病就病了呢?
“这是退烧药,殿下高烧不退,今早纪总管还说他夜里咯血,老臣多加两味药,方子都写在上面了,你送过去的时候一并给纪总管瞧瞧。”张院使操着老婆子的心,差人把药给她递上:“都说信王疼你,这种时候你不往跟前侍候哪行?端好了,去吧去吧……”
张院使的催促渐渐远去,温浓这才发现自己端着药已经离开太医府。
她盯着碗里乌黑的药汁,心说自己怎么就忘了呢?
上辈子陆涟青就是病死的。
重生回来十年前的现在,陆涟青的病情并不如后世那么恶劣,温浓头一回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虽有病色,但不浓重,怎么也不至于到病死的地步。
可仔细想想,现在的他就已经大病小病不间断,时常得靠喝药熬命,这十年间没有治好,十年以后熬不过去……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温浓打了个激灵,摇头告诉自己别想太多。
永信宫。
纪贤听说是温浓来送药,心中一动,欣然将她迎进门来,结果定睛一瞧:“你的脸怎么了?”
温浓心知肯定会被人问起,早就打好了腹稿:“秋燥过敏太痒了,夜里睡得有些糊涂,自个不小心给抓的。”
温浓没想把今日阁楼上的事给捅出来,让关若虹在郭常溪面前打脸已经足够了。就算陆涟青肯替她出头,杀鸡焉用宰牛刀,太浪费了,没必要。
纪贤半信半疑,不过也没细问:“你端进去吧。”
“咦?”温浓只想问问纪贤病情,没想把破相的脸搁进去给陆涟青看的:“奴婢这脸破相了,不好进去伤了殿下的眼。”
纪贤苦笑摇头:“没事,殿下病糊涂了,瞧不清你的脸。”
听他之意,陆涟青病得这么重?温浓心下一凛,也就没再推诿,端着药进屋里去了。
这才没过几天,地上的暖毡垫得更厚了,几扇门窗阖得严丝合缝,约莫因他病了,陆涟青本就怕冷,这一病就更畏寒了,竟连地暖都烧了起来。
温浓放轻脚步走到内室,当她撩开青帘,里边温度又高了些,热得身着秋裳的温浓直想捋袖子。
可卧榻之人似乎并不受影响,温浓搁下药盏,伸手挑开重重帷幔。榻上之人身裹厚厚的锦褥,被面拉到口鼻之间,几乎盖过了半张脸,仿佛身处冻室,冷得厉害。
温浓皱了皱眉,想替他把被子拉开一些。她甫一伸手,却是猝不及防被对方蹿出来的一只大掌用力扣住。
陆涟青蓦地睁开双眼,把温浓吓了一跳。
第52章 情话 高烧令人头脑发热,就连她也热得……
陆涟青甫一睁开眸子, 温浓就僵住了。她下意识想拿手捂脸,却见陆涟青疲眼半睐,羽睫轻颤, 没有太多焦距的双眼很快又阖了回去。
“殿下?”见他不动, 温浓戳了戳他的手背。
陆涟青不仅把手缩回被窝里,连露出来的剩下半颗脑袋都想往里缩,被温浓及时拉住:“殿下,奴婢给您送药来了。”
陆涟青把脸往里边侧,像是不胜其扰,可又懒得搭理。
温浓莫名就觉得好笑,这种好笑壮肥了她的胆子, 她隔着被子伸手轻轻推动背向自己的陆涟青:“殿下,起来喝药了。”
蹙拢眉头的陆涟青终于睁开眼,凝着冰刀一样的冷眸:“你是阎王派来的恶鬼吗?”不然为什么每次来都在逼他吃药?
温浓心觉这说法可真逗趣:“人说大夫就是鬼见愁, 奴婢是张院使派来的, 那就是阎王爷的死对头。”
就她会贫, 陆涟青在心里低哼, 又想把眼阖回去, 被一双手紧紧揪住:“既然醒了,趁热喝吧?”
“……”
“……药。”
一缕吁叹, 无声缥缈。
借靠她的扶撑, 陆涟青支身倚卧。温浓给他垫了好几个软枕, 让他四肢浑身能够舒展放松,这才把碗递到他前头。陆涟青迷迷瞪瞪接过碗, 眉也不抬,温浓刚往兜里摸什么,转眼他就已经把药喝完了。
温浓呆若木鸡:“殿下, 不苦吗?”
“苦。”陆涟青面无表情地把碗推老远。
“奴婢有糖莲仁。”温浓赶紧把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掏出来。精致的小荷袋里包裹着一粒粒翻砂糖莲仁,个圆雪白,咬一口甜入心芳,温浓特地挑了最甜的带来,就等着陆涟青喝完给他塞几口。
陆涟青没要:“本王不嗜甜。”
温浓讶然:“是甜的都不爱吃吗?”
“嗯。”陆涟青放软腰身沉沉卧靠,疲着眼,显得不太精神。
温浓静静发愣,小声嗫嚅:“那果子呢?甜的杏儿果也不爱吃吗?”
陆涟青心神微动,细不可察:“果子还行。”
温浓立刻松一口气:“这就好,那奴婢下回还去给你摘杏果吃。”
“……”
陆涟青恹恹躺下,不想睁眼睛。
温浓替他把被子掖好,想到他刚才抓过来的手,不免忧虑:“殿下,你烧得这般厉害,怎么手还是凉的呢?”
“老毛病。”他平日就有手脚冰凉的毛病,高烧之时也不觉得这算什么大问题。
温浓不懂医,可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好现象,哪有人捂得这般严实一双手还能冰成这样?她只恨不能自己来捂,保准暖和!
这个念头一经大脑,立刻就像风吹野草疯狂生长。温浓暗骂她一定是疯了,奈何病弱的陆涟青怏怏卧榻,蠢蠢欲动的心愣是怎么摁也摁不下去:“殿下,您睡了吗?”
陆涟青发出一声鼻音,不轻不重,好似即将坠入梦河,轻易不会再醒。
温浓悄悄摸过去,才刚凑近一些些,陆涟青蓦地又一次睁开眼睛。
温浓被他吓得肝胆俱颤,却发现对方意识并不清醒,完全是凭借本能的警惕在强撑而己:“你又想干什么?”
“奴婢什么也没想干。”这莫名其妙的紧张感让温浓既脸红又心虚。
饶是睁着眼,迷迷瞪瞪的陆涟青却像是什么也看不清:“那你为何抱住本王?”
“奴婢没抱你!”温浓哭笑不得,她连碰都还没碰呢!
陆涟青却像充耳不闻:“本王知你定是怕极了。”
完了完了,这是真病糊涂了。
温浓支在床沿掺起脸,既好气又好笑:“对。奴婢胆小如鼠,一害怕就想求抱抱,信王殿下可愿意抱抱奴婢?”
“有何不可?”
温浓一怔,只见陆涟青推开掖在身上的被褥,竟是对她敞开双手:“来。”
支在床前的温浓傻傻看着,忽而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以为本王会认不出来吗?”陆涟青说这话时,分明眼皮重得都要粘起来了,可他却说:“本王就是认不得你,也认得这颗痣。”
说话间,陆涟青捏住温浓柔软的耳垂,只稍轻轻一带,就把她给拥入怀。
一时间温浓不确定是被炽热的气浪冲晕了头,还是被他烧昏了脑袋的惊人之举给吓得懵圈。她稀里糊涂地想着,什么痣?她好像没有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