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待离了陵地,云珞猛然不知该去哪儿。没了皇祖父便没了根儿。茫然四顾。荀肆见他神色戚戚,唤他一句:“小孩儿。”只比人大两岁,却要装老成。快步到他身前,递他一把象牙梳:“老祖宗的,他们烧的时候剩下了。你留着罢!”哪里是烧的时候剩下的,是她偷来的。总该为活人留点念想,不然有些人钻了牛角尖活不下去的。
    云珞自然认得这把梳子,将它攥紧掌心,再抬头,那女子已进了院门。云珞终于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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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老祖宗的崩殂,大家都没了过节的心思。景柯和舒月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奔西北去。云澹看那马车踏起一溜尘土,心道又一年过去了,又道别一回。
    马车在路上走了一段又停了下来。
    舒月下了车,对云澹招手:“星儿,你来。”
    云澹快步上前,看到舒月眼眶红了。便说道:“母亲你快去罢!莫误了行程。”
    “你看你,打小就是如此,母亲你快去罢,母亲儿子很好,母亲莫要担忧儿子..”舒月抹了一把泪:“傻孩子。”
    舒月待泪干了,清了清喉咙方说道:“星儿,母亲问你,中意荀肆吗?”
    云澹听她这样问,耳根红了一块儿而不自知,嗫嚅道:“后宫总要有个皇后。”
    “母亲问的不是这个。从前问过你,是否用意思乔,你就这样说。但那会儿你不会脸红。”舒月指了指他耳根:“你仔细想想,中意荀肆吗?”
    这个问题云澹答不出。荀肆是这世上最不适合做皇后的女子,她每天胡来,把后宫闹的鸡飞狗跳,急了连自己都打,一点规矩不讲,即便这样,云澹还是想要她做皇后。
    摇摇头对舒月说道:“换皇后太费功夫了,就她罢!”不去答他是否中意荀肆。
    舒月见他这般,终于是笑了。星儿心中有人了,而他不自知。随他去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但法子还是要教的,不然就凭他那榆木脑袋,不知何时才能抱得胖墩儿归。
    “荀肆好玩,喜欢外头,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别没事儿总往人家宫里送吃的。”
    这回云澹真的造了个大红脸,荀肆那大傻子怎么什么都说?“以后吃的都不给她,要她整日胡说。”顿了顿:“她还说什么了?”
    舒月清了清嗓子,说道:“问她你对他好不好,她说好,后宫的好吃的都给她了。再问还有旁的吗?大眼睛扑闪许久愣没想出来。你得明白,吃的谁都能给,那不稀奇;你得给些不一样的,得真心待她好,要她想起你,便都是你的好。这样才能长久。懂吗?还有…别整日板着脸,就荀肆这样的女子,你板着脸又吓不到她,搞不好还以为你逗她玩。”舒月观察了几日,别看荀肆有时低眉顺眼做小伏低,心中有主意呢!亦是个杀打不怕的主。这样的女子你跟她来硬的,她铁定不服。但若是待她好,她铁定记着,有良心着呢!
    “哦。”云澹朝舒月摆摆手:“母后快走吧,别误了行程。”
    “瞧瞧,儿大不中留,不爱听母亲说话了!”舒月又捏他脸:“得嘞,那母亲便不讨人嫌了,走了!明年见吧!”转身上了马车,走了。上了马车,又掀起帘子偷偷看云澹。对一旁的景柯说道:“你瞧,咱们星儿也会为一个女子脸红了。”
    云澹回过身,见荀肆正在踢地上的石子儿。那石子儿也不知碍她什么事儿,踢走了又踢回来。走到她身旁说道:“走罢!”
    “回宫吗?”荀肆仰着脸问他。
    “不回宫。”云澹看着她:“皇祖父从前喜欢跑马,咱们去御马苑吧!”不等荀肆再问,便径直上了马车,在车内催她:“快点,再不上来不带你去!”
    荀肆忙跳上马车,坐到他对面,见他绷着脸,忙问他:“母后说什么啦?”
    云澹瞪她一眼不做声,这会儿倒是腆着脸问了,告小状之时可是不含糊,大嘴一张胡说八道。朕是只给你吃食了吗?
    是。
    荀肆说的对,这竟令云澹有些生气。接连瞪她好几眼,都不解恨。
    那人一眼接一眼的瞪自己,瞪的荀肆直心虚。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仔仔细细回想一遍,除去偷老祖宗东西这件事,自己真没犯过旁的错。于是小声说道:“臣妾不是有意偷的…那象牙梳烧又烧不掉,带又带不走…”
    云澹一愣,她偷了老祖宗的象牙梳?!!于是坐直身子说道:“那你偷来做什么?”
    “本来想自己留着,后来看云珞难受,给云珞了…”荀肆越说声越小,这会儿想起来直冒冷汗,敢偷老祖宗东西,这可是大罪,够砍好几次头的。怪不得他一直瞪着自己…
    真是胆大包天了!敢偷老祖宗东西,还给了云珞!
    云澹一口气堵在胸口,手指点了点荀肆:“你..”
    荀肆忙抓住他手指:“要不臣妾找云珞要回来,再给老祖宗烧一遍?”
    云澹抽回手指,猛的捏住她脸:“你告诉朕,还有什么事儿是你不敢干的?老祖宗东西是你随意偷的?你手怎么那么快?偷的时候可有旁人看到了?偷就偷了,你还给了云珞?你知晓云珞是何人吗?万一他说出去朕如何护着你?”
    他手真是用了力,心中更气,气的是她偷了东西,看云珞难过给了云珞。竟不是给自己
    荀肆被他捏的疼,哎呦呦叫出声:“轻点儿轻点儿,疼!没人看到!云珞要是敢胡说,我就去揍他!”
    云澹这才松了手,冷哼一声:“这事儿先这样吧,留你一条小命,以后不许胡来了,听见没有?”
    “哦。”荀肆哦了一声:“算臣妾欠您一回。”
    “回回欠,回回欠,何时能还清?”云澹消了气,有意逗她。
    “臣妾有心偿还..可您什么都不缺…”摆明了想赖账。
    云澹指了指自己后背:“这几日后背疼。”
    荀肆忙坐到他身后:“臣妾给您捏捏。”胖手搭上去,认认真真揉捏起来。见他嘴角还搭着,显然还在难过,心一软说道:“臣妾…还偷了一样东西…是留给皇上的…”
    ?云澹顿住,回头看她。
    “臣妾发觉您不是外露之人,比如这会儿,心中难受呢,面上却看不出来。若不是那日看到您在小屋内坐着,臣妾还以为您铁石心肠…”
    说完见云澹还盯着她,以为他还在生气,忙去怀中掏东西。老祖宗还有一样东西十分珍贵,是挂在他手腕上的一串菩提,那菩提本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只是盘磨久了,变了色。这串菩提云澹自然认得,老祖宗带了几十年。荀肆留它没用,本来就是要给云澹的,只是还没想好如何给,就被他发觉了,白被他捏脸了!
    荀肆将它轻轻放在云澹手心,而后朝他笑:“就不明白为何人死了要将生前的东西都烧了,留着不好吗?诶!”
    云澹心中掀起一阵狂风巨浪,吹的他那颗心没处躲没处藏,猛的将荀肆拉进怀中狠狠抱住。怀中人柔软温暖,云澹恨不得吞了她,要她从此栖息在自己身体中,哪儿都去不了。不知过了许久,那惊涛骇浪才歇,在荀肆耳边说道:“多谢。”
    而后放开她问道:“你还偷什么了?”
    …?
    第32章 舍东舍西水生(十三)   二人吵的厉害!……
    哈?
    “问你呢!还偷什么了?'
    荀肆嘿嘿一笑:“没了。”
    “说谎诛九族。”
    “那您可不许生气。”荀肆探他脸色。
    “不生气。”
    “不罚臣妾?”
    “不罚。”
    荀肆从身后的包袱中拿出一支象牙透雕葡萄松鼠毛笔, 振振有词:“在世之时要老祖宗为家国大业不停笔,人都去了, 烧了带去下面批奏折吗?好人可办不出这事儿。”
    见云澹一动不动,又拿出一块儿翡翠白菜腰佩:“这个又烧不掉…”
    又伸手去掏,云澹起身拿过那包袱,打开。好家伙,可真敢偷,这是将老祖宗家搬来了!
    “你是不是傻?老祖宗的东西都记了档的!”
    “老祖宗走的匆忙,好些东西没入档。我看了账本的..”荀肆为自己辩白。
    “就你?你能看懂账本?”
    荀肆脸一红:“怎么看不懂。”
    “那你回了宫好好给朕看账本,再让存善看, 朕就打你板子?”
    荀肆脸一皱,显然不乐意。
    云澹将包袱系紧而后说道:“这些东西不能拿到世面去,容易出乱子。你拿了便好好藏着, 他日若有人问起, 否认便可。”不知不觉与她同流合污了。云澹其实也是这样想, 许多东西带不走, 留在人世间留个念想多好。但嘴上还是不饶她:“你看看你,旁人心里都在难受, 你却打起了老祖宗那些东西的主意。是个好人都办不出这种事儿。”
    荀肆坐在一旁不言语, 老老实实听他训人。待他训够了才问一句:“那您说,臣妾拿的对不对?”这会儿不觉得自己偷了, 觉得自己这顶多算拿。
    …云澹被她问的一愣,扭过头去不做声。
    荀肆却蹬鼻子上脸:“那您说,臣妾拿的对不对?”
    …云澹被她气的牙痒痒:“你以后再胡来, 看我不收拾你!”
    二人这样说着话,倒也不憋闷。
    到了御马苑,天已黑透。云澹本想用些饭早早睡去, 荀肆却闹着要去挑马。被她闹的没有法子,带她去了马厩。
    御马苑内的马,都是上等好马。荀肆指着一匹汗血宝马:“就它了。明儿骑它。”
    “这马烈,你换一匹。”
    “训训不就不烈了吗?”
    瞧把你能的!“随你。”
    荀肆跟在她身后:“那匹马是您的?明儿赛马吗?”而后加了一句:“您会骑马吗?”万岁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指定也不会骑马。
    云澹没答她,反而说道:“可以赛,但这马不能白赛。得先下注。”云澹拍了拍身旁的马头:“说罢!”
    赛马荀肆可不怕,西北就不缺马,她自己就训过几匹:“若是您赢了,臣妾任由您处置。若是臣妾赢了,臣妾…”荀肆眼一转:“臣妾想去楼外楼,您陪着臣妾去。”
    云澹被她惊到,问她:“你知道楼外楼是什么地儿吗?”
    “什么地儿?”荀肆与他装傻:“光听说好玩。您去过吗?”
    云澹嘴角动了动,说了旁的:“你的赌注下了,朕也下个注。”
    “您来您来。”
    “若是你输了,朕要一样东西。”指了指荀肆的唇:“要你这儿。”
    荀肆脸一红:“您这下的什么乌七八糟的注,您想干什么?您…”
    云澹轻笑一声,转身走了:“给你一天时间,后天赛马。”
    出了马厩小声对静念说道:“别跟她说朕会骑马,先让她得意一天。”云澹怎能不会骑马?他的马术师从宋为大将军,大义之内恐怕找不出敌手。“她说要去楼外楼。”
    ?静念想到那天清早荀肆问他话,于是一五一十与云澹说了。
    云澹冷哼一声:“也不知道她满脑子稀奇古怪的念头哪儿来的。”而后进了屋睡去。第二日一早,折子拉来了,他便窝在屋内看折子,要荀肆自己去玩。
    第三日一早,还在睡梦中,便被荀肆拍门拍醒了。她一张脸红扑扑,还有几滴热汗:“做什么?”云澹一边挽衣袖一边问她。
    “不是要赛马?”
    “哦!”
    他换了一身骑装,平日里温文尔雅之人,换了一副模样。身姿笔挺,器宇轩昂,竟有些像那驰骋沙场的将军。
    荀肆竖起拇指:“皇上是这个。”
    云澹瞥她一眼,径直出了门。
    二人一前一后到了马场,荀肆选的那匹宝马见到云澹嘶鸣一声,而后立在那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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