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用他喊,花容夫人跟四象城城主也是牙齿打架。
这样已经能够影响到规则的力量,不是传说的渡劫期大修,还能是什么人!
虽然他看着只剩下一层修为,但是他的境界足以碾压一切,而且方才他们没有注意,此人像是才刚刚经过一场恶战,身上杀气未消。
这渡劫期修士是跟什么战了一场?
三人战战兢兢地将神识延伸出去,只见矮坡后方一片狼藉,两头在他们泉乡横行已久、凶猛无匹的鬼兽横尸地上,一身铜皮铁骨都消融干净,只剩下两具骨架躺在那里。
“……”
他们倏地收回了神识,再不记得前一刻自己说过什么,只想滚下来向这个一身玄衣、幽紫为衬,戴着悬着银质的眉间坠,一头长发如同墨色长缎的渡劫期修士求饶!
他的容颜生得再俊美,再叫人心折,落在他们眼中也只是绝世的凶物。
——便是当年的青鸿仙子,也没有给他们带来这样大的压迫!
“老、老祖!”无法抵抗的三人滚落下来,在那铺天盖地、吞噬他们军团的藤蔓前跪服于地,“老祖饶命——!老祖饶命——!”
这失去了九成修为,依旧强大无匹的人间修士看向了他们,然后朝着他们一步步走来。
他的身上不是没有血,而是穿着玄色的衣裳,血都被这衣袍给吸干净了。
他手中拿着长鞭,上面氤氲着幽紫的光华,看上去华贵动人,但却满是杀机。
他来到三人面前,修眉俊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开口问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什么他们刚刚在说什么?
三人被问得一愣,低着头飞快地想着,然后齐齐说道:“四个阳间修士!”
“军师!”
“浮屠城!”
三人说出了三个不同的答案,面前的人听完却神色一变,厉声问道:“他们四个在哪里?我女儿在哪里!”
第44章 夜雪寄北(二)
从他们慌慌张张的叙说中, 夜迟衣听明白了,漫漫他们落下来没有直接去无尽渊,而是落在了泉乡。
自己从酆都入口进来, 与独孤鬼王下了那一局棋耽误了时间, 就与女儿他们错过了。
他脸上的神色渐渐恢复,可是身上杀气未消, 依旧令三人瑟瑟发抖。
三人听他问道:“他们没有受到鬼兽的袭击?也没有被你们拦下?”
“没有没有!”三人连连摇头,他们倒是想拦, 可是没那个能耐, 现在四人已经进了冥府, 他们更追不上了。
那如同长夜一般的宁静再次回到了夜迟衣的眉眼间, 漫漫他们应该是平安的,大概已经朝着无尽渊的方向去了, 那自己现在就不能在这里耽搁了。
他毫不迟疑,一挥手就放开了这些鬼物,将那铺天盖地的藤蔓一下子收了回来。
而跪在地上的三人就看到他的身影在面前骤然消失, 只留下一片风沙在面前卷过,然后是他们的军团溃不成军地从空中摔下来。
三人面面相觑。
虽然他们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 但在渡劫期大修的威亚之下, 还是感到汗重湿衣。
他们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来自阳间的渡劫期修士, 果然就算是身上只剩下一成功力, 也一样把他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幸好!”梵天城城主忽然道, “幸好我们没有对那个阳间少女做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 四象城城主跟花容夫人心中也忍不住生出了后怕的感觉。
夜迟衣又再次唤起了他们一度被青鸿仙子统治的恐怖回忆, 三人跪在地上转过了头,看着他化身流光往冥府去,就对着刚刚被冲击过的冥府心生同情, 不知那里要如何遭殃。
渡劫期修士与阴间鬼物的遁速不可同日而语,转瞬间,夜迟衣就已经抵达了忘川河畔。
刚刚平静下来的忘川河畔再次生出了极大的动静。
显然是那些守卫将夜迟衣拦了下来。
三位城主心有戚戚地看着那个方向,纷纷想着冥府守卫真是不识好歹,全然忘了刚刚他们的军队也是一样,见到阳间人就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冲了上去,现在还没把骨头捡齐。
就听轰然一声,骇得他们脖子一缩,见到先前那些攻击过他们军团的藤蔓再次暴起,袭向奈何桥。
冥府之主的符箓可以挡住亡魂,却挡不住夜迟衣的一击。
藤蔓轰击在奈何桥上,让这座曾经被拆过两次的桥再次轰然倒塌,上面的鬼魂纷纷尖叫着落水。
而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夜迟衣身形一闪,强行渡了忘川河,入了冥府,也不等岸边的守卫反应过来,就化身紫色流光,朝着冥府深处奔去。
“救命!救命啊——”
断落的奈何桥上,扒着断石的鬼魂都忘记自己已经死了,扑通扑通像下饺子一样掉进了忘川河里。
忘川河水寒冷刺骨,桥上的守卫追不上夜迟衣这样的渡劫期修士,只好找来长长的竿子开始在忘川里面捞鬼魂。
“府主,这……”
跟在冥府之主身边的人看着眼前的惨状,冥府之主见到自己的奈何桥被毁,脸色铁青。
奈何桥从建成,就在他的手上毁过几次,一次是在三千年前,一次是在一百多年前,还有一次则是刚刚。
他又再次想起了当年的青鸿仙子,这些从阳间下来的修士,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不把冥府的规矩放在眼里。
“府主,现在该怎么办?”他身旁的人没有什么眼力见,刚刚叫了他没反应,现在又问了一遍,“那阳间人冲过去了,我们是要追上去还是……”
冥府之主转过了头,冷冷地看着他,怒道:“追上去你们打得赢吗?”
“这……”他这一问,问得他身边的人一脸愧色,不敢再说话。
枯瘦老者收回了目光,说道:“把掉下去的亡魂打捞起来以后,命人将奈何桥重新修建好。”
幽冥千万年,来去强者无数,这渡魂的桥再断几次也要修好。
云天宗,夜迟衣。
他最好是能够破镜飞升,否则他要是没能够迈过最后一关,魂魄落到了冥府来,那就是他要为今日之事赎罪之时。
……
寒风呼啸,苍山覆雪。
及膝厚的雪中,两个人影在艰难地跋涉。
幽冥的雪比起阳间的雪来更加寒冷刺骨,令人感到神魂都要被冻住了,寻常鬼物没有了身躯这层外壳挡住风雪,只怕早已经被冻得寸寸碎裂。
任嫣然感到自己不能呼吸了,她拄着手里充当拐杖的木棍,觉得自己仿佛还是一个凡人。
她停下来喘了两口气,觉得缓过来了,这才继续往前走。
而身上的气息也悄然无声地起了变化,从先前的阴冷渐渐回了暖,消失的阳火再度在她身上烧起来。
走在前面的厉霄河本来一转头发现她停下了,还想着要不要帮她一把,就感到重新跟上来的人气息变了,整个人好似变成了一个小火炉,让人在冰天雪地里忍不住就想向她靠近。
“厉霄?”任嫣然没发现自己的气息已经从阴间鬼物变回了活人,再次走起来只觉得轻松了许多,还以为是自己突破了一个极限,“发什么呆,走了走了。”
她从厉霄河面前经过,把他抛在身后。
她的气息这样变来变去,有些古怪,但是想到她现在身兼浮屠城跟融合了赤阳精髓的青霜剑两件宝物,能够在阴阳之间自由转换好像又没什么不对。
厉霄河看了她的背影片刻,跟了上去。
又不知走了多久,两人见到了地上的白骨。
这些白骨半掩藏在积雪下,意识消散前还在朝着无尽渊的方向前进。
他们走近了看,厉霄河观察了片刻,对任嫣然道:“是从泉乡过来的猛鬼。”
幽冥千万载,总有些漏网之鱼,在闯入冥府的时候没有被洗去记忆,就同他们一样朝着北边跋涉过来。
只不过鬼魂能走到这里已经是极限,在见到前方风雪掩映的城池时,摔倒在雪里一抬头,然后被着朔风一吹,就魂飞魄散。
不错,前方有座城池,两人走到这里,朝着这骸骨指向的方向望去,就见到了传说中的无尽渊。
任嫣然蹲在他身旁,看着那座料峭的、位于那道深渊边上的诡异城池,忍不住皱起了脸。
这无尽渊实在是太诡异了,建在这道深渊边上的城更可怕。
厉霄河起了身,对她说道:“走吧。”
“嗯。”
任嫣然借了他伸来的手,被他拉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两人继续往前走,越靠近无尽渊,路上的尸骨就越多了起来。
厉霄河目不斜视,走在他身边的任嫣然却忍不住在意这些被雪覆没了一半的尸骨。
这些朝着无尽渊走,最后却倒在这里的凶猛鬼物,他们留下的尸骨不仅有人形的,也有兽型的,可见无尽渊对他们的吸引不分人或兽。
“厉霄。”她忍不住叫他,“他们为什么要往无尽渊来?”
不知不觉中,厉霄河已经变成了她眼中的人形圆机,有什么不知道的问他就对了。
“下了幽冥的人只要还保留住记忆,就肯定不甘心留在这里,不甘心此世就这样了结,还想要活下来,更想回到曾经的世界中去。”厉霄河一面走一面道,“传说无尽渊深处有回到现世的出口,他们想到那里去。”
“那里真的有出口?”
任嫣然加快了脚步,可走在前面一点的人忽然停了下来,让她收势不及差点撞上去。
好不容易站稳了,就见厉霄河转过了身,在风雪之中对自己一乐:“我没下去过,我也不知道。”
他说的话不知几句是真,几句是假,任嫣然也不知道他这次又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只是警告道:“你要是再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我就——”
却见面前的人神色一变,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
这一次他没有突然停住,而是直接朝着她扑了过来,捂着她的嘴在地上滚了两圈,把她扑倒在地。
任嫣然:“……”
厉霄河:“嘘。”
他抬起头看前方,她倒在雪里,后脑勺贴着地面,却是也同样听到了动静,维持着被捂住嘴的姿势就往后仰起了头。
从这个角度,两人就见到前方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裂缝。
任嫣然一见到这裂缝就立刻认了出来——在云天宗的时候,他们四个就是被那个诡异老者打开一道这样的裂缝给吸了掉下来的!
现在再见到这样的裂缝,她十分警惕,尤其想到爹跟二爹要去的秘境似乎也是因为出现了裂缝,引得妖魔过界,他们此去正是要查清是谁制造了这样的裂缝,又该如何把它重新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