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他的话才这么响了起来。
可他话音才落,余光便瞥到了宁潇的肩膀竟然微微哆嗦了起来,一看准是哭了。
这吓得他立马就手足无措了起来。
他是恨她,怨她,怨恨她上辈子为什么要在那样的情况下抛弃他,明明前一天晚上他们两人还一起许下了诺言,说要白头到老的不是吗?结果呢,抛弃他成了人家的宠妃不算,还早早地死了,消息传过来时,他一夜就白了头,之后的二十年若不是依靠着对她的怨恨,以他那如风中残烛一般的老叟身躯是决计撑不了整整二十年。
可就这样,他却还是跟上一世一样,看不得她哭,上一世他就因为对方爱掉眼泪,也不知道退让了多少步。
想到这,谢嵇认命地将宁潇整个人一下就抱紧了怀中,一边用手不断地抚着她顺滑的长发,一边口中不停地道着歉,“好好好,刚刚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只是在我的身上轻轻地靠了下,我却那么用力地扯你的脸,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说着说着,上辈子遗留的习惯促使他低头就在宁潇的发间吻了下,随后双手将她抱得愈发地紧了。
却不想,这时的宁潇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你……”
“噗哈哈哈哈……”
谢嵇的话都还没说完,宁潇的笑声就已经爆发了出来。
“哈哈哈哈,知道错就好,没事没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谢首辅真是孺子可教也!”
拽着酸文,宁潇就摇了下脑袋。
谢嵇的脸瞬间就黑沉了下来。
“你……”
“我怎么了?怎么?就允许你对我使用暴力,还不允许我用自己的手段讨回来了?”宁潇直接就抬起了下巴,一脸的不服。
可下一秒,谢嵇的手就欺了上来。
“嗷!”
再次被扯住了颊肉的宁潇嗷的一声痛呼,不管不顾地就往谢嵇的身上扑去,几乎同时手就对方的脸上拉去。
“啊!宁……”
一下就被她扯住了耳朵的谢嵇,也跟着痛呼了声,
很快,马车里就乱成了一团。
与此同时,走在马车上的画眉、喜鹊两人便立马脸红耳赤地互相看了一眼,便又再次垂下了头。
夫人和姑爷可真是恩爱啊,就连坐马车这点时间……
不不不,应该不是她们想的那样。
两个思想不纯洁的小丫头连忙用力地摇了摇头,仿佛这样就能将脑中带颜色的东西摇出去似的。
马车这么行了没一会,宁安侯府终于到了。
画眉与喜鹊两个小丫头互相对视了眼,见此时的马车里并没有什么动静,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提醒车里的小姐与姑爷,侯府已经到了。
才想到这儿,她们就看着一只嫩白的小手一下子就掀开了马车帘子,随后,宁潇轻柔的嗓音便响了起来,“喜鹊,画眉,是到了侯府对吗?”
“是的,夫人。”
两个一同回道,然后忙不迭冲上前,打起了帘子,还抽空大着胆子朝里头看了一眼,却见看上去格外温文俊美的姑爷,正将一根簪子慢慢往小姐的鬓间插去,“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连簪子都弄掉了……”
“还说我,你的玉佩不也掉了吗?都怪这马车实在太颠簸了,下回可不坐这个了,难受极了!”宁潇这么撒娇道。
“好好好,依你,都依你。”
谢嵇一副格外好商量的样子。
随即便先她一步地下了马车,然后站在马车外头就冲着宁潇伸出了手,“娘子,我扶你下来。”
“谢谢相公。”
宁潇一脸的感动。
可能是太感动了,也可能是大庭广众之下跟谢嵇这么恩爱让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画眉与喜鹊两人注意到下了马车的宁潇的脸格外的红,甚至比上了胭脂还要红上两分。
而姑爷可能也是有些害羞,还有要见到侯爷与夫人了,耳朵也同样红得很。
好像并没有其他事情发生?
两个小丫鬟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随后便一起脸红耳赤地低下了头。
都怪周嬷嬷平时跟她们说些什么跟什么呀,她们两个可都还没嫁人呢,竟然一下子就联想到那种事情上去了……
可他们不知道,下了马车一起走进侯府大门的宁潇则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容,同时嘴唇不动地说道,“你扯我脸扯了二十一下,你给我记着。”
“你不也拉我耳朵拉了三十七下吗?后面我都撒手了你还拉,到底是谁该记着。”
“好,很好,你跟我计较这些。一会不跟我计较的人来了,你看我会不会对他献殷勤!”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两人被引路的丫鬟小厮带着站在了一个分岔路口,脸上带笑的,互不相让地瞪着对方。
三朝回门,按照大郢朝的规矩,他们夫妻俩要先分开去拜访的,宁潇这边主要先去到自己的母亲的身边,说说体己话,然后被对方再教导一些为妻之道。谢嵇那边主要是要去拜访自己的老丈人——宁安侯,接受对方的询问,跟对方聊聊学业学识之类的。
所以在这个路口,两人是要分开的。
于是两人便面上带笑的,一起抬起手,宁潇帮谢嵇整理了下衣襟,谢嵇则帮宁潇扶了扶簪子。
“夫人慢走。”
“相公慢走。”
两人客套的话一起响了起来。
随后被俱都笑意盈盈转过身来,在丫鬟/小厮的带领下便往前走去。
直到走到了个拱形的院门前,两人还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相视一笑后又继续往前了。
看他们这缠绵不舍的样子,侯府的那些个下人们看了,哪个不在心里暗叹了句恩爱夫妻。
真看不出来啊,大小姐以往这么刁蛮霸道的性子,成了亲竟然也会变得柔情似水,更别说她嫁人之前有多抗拒了,难不成这谢秀才真有什么独到之处,连大小姐都为之倾倒了,唉,真是世间一大奇事了。
此时,侯府正室夫人所住的藕香院里。
宁安侯夫人杨氏正焦急地坐在花梨木的椅子上,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门外,偶尔还会站起身来走上两步。
走得一直站在一旁的一位老嬷嬷都不免得笑得安慰起她来了,“哎哟,我的夫人哎,从大清早儿的您就一直转悠到现在了,赶紧坐下来歇会儿喝口茶吧,今儿个三朝回门,大小姐肯定会跟着夫君一起回来的,你肯定会见着她的,啊,先坐下来……”
说着老嬷嬷就走到了她的身边,伸出手就将她搀到了椅子旁坐了下来,还端了杯茶递到了她的手边。
又往外看了一眼,杨氏便伸手接过了茶,还未进口,就无奈地叹了声,“我哪里不知道这事根本不需要着急,可潇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了解,从来都是肆意妄为的,我就是改都帮她改不过来,之前你看她那么决绝地说不嫁,后来又是被侯爷灌了药扶上了花轿,醒过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又听说,谢家那家人全都是些绵软的性子,我是真怕……”
真怕她家这个无法无天把人家一家子都欺负了,到时候可就真是她这个做娘的罪过了。
才想到这里,杨氏举起茶杯刚想喝上一口,下一秒,宁潇人还未到,欢快闹腾的声音便立马传了进来。
“娘!”
一听到这声音,杨氏哪里还顾得上喝茶,忙不迭就将手中的茶杯往一旁一放,整个人便立马迎了出去。
“潇儿……”
她才走到门口,便看见身着一袭灿粉色长锦衣的宁潇兴高采烈地踏进了院子,看她那与出嫁前有一般无二的模样,再加上已经整整三日都没见到自家的宝贝女儿,乍一见到,杨氏的眼泪便快速地眼眶之中聚集了起来。
见状,宁潇连忙小跑步地过来边扶住她的胳膊边柔声安慰她。
“娘,你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呢?我好着呢,你哭什么啊,不哭不哭了……”
哄了好一会,杨氏才终于被宁潇给哄得破涕而笑了起来。
然后拉着宁潇左看右看,这才问起她在谢家的生活来,听她说谢家人都待她不错,一点也没有因为之前的传闻而受影响,杨氏顿时就松了口气。
又听宁潇说她与谢嵇十分的恩爱,谢嵇待她也很好,日日帮她画眉,杨氏的整颗心都落回了原处。
随后她就目瞪口呆地听着杨氏竟然还询问起两人的那种事来,暗暗为古代人聊天的尺度而惊叹了一把的宁潇,随即便假装害羞了起来,并没有怎么回答,脑中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起几次她与谢嵇的亲密接触来。
那什么,资本貌似挺不错的样子,但她敢肯定这个两辈子的童子鸡的技术肯定不行,没技术光有资本有个屁用。
宁潇撇了撇嘴。
并不知道宁潇在想这些东西的谢嵇,则正端坐在宁安侯爷的左侧,认真地回答着他的提问。
而听着谢嵇的回答,宁安侯爷先开始还只是满意的捻了捻胡子,听到最后一句时,竟猛地一拍掌就大叫了声好来。
“好,很好,行之你很好……哈哈哈……”
行之,是岳麓院长为谢嵇取的字。
宁安侯这么叫他,就是为了显示与他的亲近。
他就知道其实他的这一位女婿应该没有找错,之前他正是调查过这位谢行之平日的为人处世,甚至是学识水平,这才在潇儿出了那样的事后,没有特别反对地就将她嫁了过去,甚至不惜用上了迷药。
陛下那边不是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若不是这位谢嵇救了潇儿,而是之前那位在敢在他家后院作乱,亲手推潇儿下水的张姓秀才,他就是豁出这张老脸去也能从陛下那边求一个恩准过来。
至于那张秀才……
宁安侯眯了眯眼,敢算计他的女儿,就必须付出代价来。
只可惜,他背后的那人隐藏的太深,就连这张秀才自己都不知道他是被谁撺掇了,只不清楚在哪里听人说了一嘴,他就动了歪心思,趁着侯府举办文会就想办法混了进来。
宁安侯也不清楚他好端端的女儿到底是得罪了谁,还专门调查了番,然后就发现他这个女儿可真了不得了,背地里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京中的仇人,那真是男女老少都有,一时间连他都无奈了起来,在弄清楚这位谢秀才各方面都还不错,性格更是刚正稳重后,他立马就将她嫁了过去。
低嫁就低嫁吧,反正只要有他这个老子还有她大哥在的一日,都不会让人欺负了她去。
想到这,宁安侯看着谢嵇这么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再次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女婿总体来说他还算是满意的,尽管他现在还只是个秀才,但他认为他的功名迟早是能到手的,至于另外一个女婿……
想起那个傻子端王,宁安侯的嘴角就立马抽了抽。
偏偏在你越不想来什么的时候,就越容易来什么。
下一秒一个下人便立马走了进来。
“启禀侯爷,端王爷与王妃已经到了侯府门口了。”
一听到这禀告,宁安侯的手上一个使劲,一根胡子就立马被他扯了下来,下巴一阵吃痛。
他可以确定,他与这个二女婿一定是八字不合,一定是。
而这一边,谢嵇一听到端王两个字,眼睛便瞬间眯了眯,同时拳头也跟着捏紧了起来。
终于要,见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