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萱一看她又哭就知道她这是想起雪姝还在的时候了,立时心里也是一阵难受。
两人兀自默然垂泪一阵后,雯萱道:“接下来,你是如何打算的?我听说,你家主子给冉将军去过信,该是把你托付给他了?”
说起这个,白茯眼泪掉得更凶了,点了点头后又摇头,喉咙堵塞得说不出话。
一个月前的那次谈话。
她只当是公主突然想起她与那人的事便同她聊了些,并未多想,连在她出来后她又叫了珍珠进去都没有任何怀疑。
哪知就在二十天前回宫那天,六公主已去的消息散开后珍珠才哭着同她说了这事。
说是公主那日差她去了趟将军府,给了冉将军一封信。
她不知公主给那人的信里写了什么,猜测一二敢肯定其中定然提到了她。
果不其然,珍珠跟她说完这事不久,那人便拿着公主给的那封信到她跟前。
但那信封里却不仅仅是一封信,里面装着好几张银票以及她屋里几个小箱子的钥匙。
信上说,难得将军与白茯两情相悦,白茯是个好姑娘,我就此将她托付给将军,望将军对其珍而重之。
薄薄的两张信纸,寥寥数行,一张对冉凌珏跟了昭王这么些年表示感谢,另一张则是将她托付给他。
冉凌珏说,公主有言,让他暂时不要打开来看,待她说能看了,再打开。
后来,公主自然没有时间来提醒冉凌珏看这封信,她人都走了,自然也就到打开这封信的时候。
所以,她的公主早预见了自己的将来,早早地便安排了后事。
她说她上辈子最大的懊悔便是没能在这后宫保住她与奶嬷嬷,所以这辈子无论如何都想与她做一辈子的姐妹。
然而最终,她们这姐妹依旧没能做一辈子。
雯萱不知其中详情,只当是白茯念及雪姝对她的好,所以哭得厉害了些。
雯萱也不好多说别的,只能劝:“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知你是个忠心的,却也别钻了死胡同,她为你好你便听她的,也好不辜负了她。”
白茯原打算的是往后就这么一直待在长禧宫,守着她家公主曾经待过的地方到老到死,可雯萱的最后一句话却深深触动了她。
是啊,她怎么能忘了公主为她费过的心思呢。
那人由着她,是看她从悲痛中走不出来,可她真的就能这样在长禧宫待一辈子吗?
她能将那人与她之间的山盟海誓放在一边,可她能将公主的遗愿也置之不理吗?
而那人,又做错了什么,皇上都无可奈何的事,她如何能将未能救回公主的错归咎到那人头上呢?
雯萱见她不说话,又想起来的途中意外从宫人们那听来的事,到底是放不下,又说了几句。
“冉将军忠厚老实,也为大贤立下过汗马功劳,是个不错的人选,何况有雪姝这一层情谊在,往后你若跟了他,想来也是不会受苦的,你再好好想想,啊?”
白茯抽泣着沉默了小会儿,抬头擦去眼泪冲雯萱点了点头。
“姑姑说得对,倒是奴婢真的钻了死胡同,险些就辜负了公主的好意。”
雯萱握住她的手拍了拍。
“你能想通最好,皇上这些日子心情就没好过,你们这些曾经伺候过小公主的人可不能再这样了,传到皇上那也不好。”
白茯低声应着,旋即突然想到什么神情僵了僵,想想试探地看着雯萱,问:“姑姑,皇上跟公主……”
雯萱没想到她会问这事,面上怔了怔,随即却是苦笑了声,“看样子真是这么回事了。”
白茯心头一紧,顿时就紧张了,念头一转想把这话题给跳过去。
雯萱看出她在想什么,哀伤地叹了一声后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早该想到的。”
白茯抿抿唇,暂时不敢多说。
雯萱倒坦诚,说:“你家主子虽身在皇家,却无皇室血脉,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连皇室族谱都没上。”
白茯惊了,“皇室族谱都没上?”
“嗯,”雯萱点头,“太后先前也不知道,还是上个月置办……”
她看了看白茯,没将置办丧事说出口,“上个月翻族谱时没找到她的名才晓得的。”
白茯的心情瞬间从哀转为怒。
“怎么能这样?就算没有皇家血脉,好歹也是在婴孩时期就进宫了,先帝这样做,也不怕淑妃娘娘在天之灵不瞑目吗?!”
雯萱没拦她,因为她跟太后当时也很愤怒,愤怒过后就是对小丫头的心疼了。
她嘲讽的笑了笑,不过转念就又劝白茯,说:“现在想想不上族谱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在我看来,那丫头应该也不屑得上这皇家族谱,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白茯一听,立马就哑火了,但还是凉凉地笑了声。
“是,我家公主早就不想在宫里待了,也不屑得把名字写上头,可是姑姑,咱们公主想不想是一回事,人事先写不写,打不打算写又是另一回事,好歹也跟着叫声爹不是么?”
白茯现在是想什么就说什么,丁点儿都不怕祸从口出。
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与她家公主两情相悦的人,就公主生前在宫中遭遇的那些事,她便是当着那位的面说,也绝不会触犯龙颜。
雯萱颇为赞同地点头,“话虽如此,不过还是得庆幸当时没上族谱,不然皇上还得多费口舌将名字给摘出来。”
白茯对这事就不太知情了,不解地看她。
雯萱就说:“皇上跟雪姝的关系也不适合两人都待在族谱上,这回虽说给了封号,按嫡公主的规矩走的,但族谱还是没上。”
她这么一说白茯就懂了。
两人虽没血缘关系,但不上族谱与上族谱的区别还是很大的,何况公主对皇姓跟皇宫都没什么留恋,不上族谱反而让公主走得舒服些。
白茯见雯萱已经知道她家主子与皇上的关系,看着也没别的心思,不由也放了心,两人也没再继续族谱的话题。
聊了一阵,雯萱将带过来的一些珠宝首饰与小玩意儿给白茯。
说这些东西都是别人送的,去了灵妙山也用不了,就送给她了,她若不要,就随意发给底下的人。
白茯倒也没跟她客气,聊到最后说起雯萱跟晏扬的事。
雯萱说:“原本我是打算两人暂时先分开一阵的,等太后身子有所好转了再说这事,但他回去考虑了一番后决定与我们同行,加之太后在京这一年多也习惯他照顾了。”
白茯问:“晏大人的院首不当了?”
雯萱笑笑,“不当了,太医院也不差他一个。”
晏扬会跟章晋松不对付,不是他想夺章晋松手里的权,而是章晋松的很多理念都与晏扬不合。
晏扬原就不喜官场上阳奉阴违的这一套,这才想着把院首的位置拿下来,事后再进行太医院改革。
然而前段日子下来,尤其是秦宵叛国通敌与敌国勾结刺杀皇上的事出来,晏扬对朝廷就没什么心思了。
白茯见他们都决定好了便也没多说什么,说了些好话祝福他们。
两人又东一点西一点拉了会儿闲话,白茯带雯萱去雪姝的寝屋转了一圈,二人触景生情情绪又染上了些哀色。
刚才才说了哭哭啼啼不好,两人便跟商量好的似的都没再提屋子的主人。
送走雯萱后,白茯一个人在雪姝屋里待了一阵。
再出来时白茯一改过去二十天的伤痛麻木,带着牌子去了一趟将军府。
晚上快过子时夙珝方从御书房出来,喜贵适时跟上,“奴才让御膳房备了些夜宵,皇上可要用些?”
夙珝没有犹豫地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拢了拢肩上单薄的披风径直往长禧宫去。
喜贵应了一声后默默地跟在他后面,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一阵心痛。
二十天前,他家爷是由楚少傅跟世子爷送回王府的。
当天,二十多年来即使付了毒也不过风寒一阵的人发了整整一日的高烧。
整个人跟从火里捞出来的似的,一边烧着一边梦呓,嘴里从头到尾都喊着“姝儿”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