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星寒周身的气息已经降低了一个度,凛然的杀意在他眼底弥漫。
「哎呀呀,生气了啊,果然……是我猜的那样么……」
见此,姬慕月笑得更欢了。宿星寒的反应无疑证实了他的某个猜测。
他内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趣味,暗暗向某人投去一个略带挑衅的眼神,嘴上还在继续无辜又委屈地问:
“……还是说我哪里做错了什么,让这位朋友看我不顺眼?”
宿星寒脸上已经凝了一层霜:“……”
好气哦!他既不想说谎表示没有看这人不顺眼,因为他现在确实很想把这家伙砍成两半。也不想直接承认,就这样暴露自己的某些小心思。
一时间,宿星寒居然不知如何是好。
丝毫没有半点应对这种妖艳贱货的经验,宿
星寒向来冷淡的脸都气得生动了些,眼中凶光凛然。
……气成河豚.jpg
沉默几息,他最终选择简单粗暴的方式,一只手摸上了剑柄。
还没等宿星寒考虑好,是先忍一时之气,继续在阿晏面前保持他善良又无害的形象,还是直接干掉面前这个讨厌鬼,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那只手修长有力,指尖带着淡淡暖意,让宿星寒的怒火一下散了开去。
他偏过头,只见晏危楼抬起眼,目光直视着姬慕月,语气比姬慕月更加无辜。
晏危楼似乎思索一阵,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说的很对。”
没等姬慕月脸上笑容盛开,他接着说道:“你的确该好好反省反省,是不是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好,让明光看不顺眼。哦,还要感谢明光慧眼识人,及时发现了你身上的缺陷。”
……明光性情一向很好,温柔贴心,只是有些不善表达。若是看谁不顺眼,要么便是那人自己眼瞎看错了,误会了明光的意思。要么便是对方真的太辣眼睛!发生了这种事,难道不应该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吗?!
姬慕月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硬下来,心中简直有一万句槽想要吐出来。
……慧眼识人是这么用的吗?!分明是某人暗中针对自己,用杀气恐吓自己,自己还得感激他帮忙找不足?
根据姬慕月的经验和观察,这位齐王世子明显对另一个人没有那种意思,居然还能如此睁眼说瞎话?这人真的是他印象中那个在盛京城蛰伏十年,一朝一鸣惊人的齐王世子吗?
——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瞎了呢?!
姬慕月心中憋气。看戏不成反被秀,突然感觉有点撑是怎么回事?
晏危楼没理会他什么反应,目光看了一眼身边的宿星寒,果然看见他眼神里又亮起了星光,一眨不眨看着自己。
……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这么容易便满足了。难道方才他真的担心自己会相信那种拙劣的谎言?
不管姬慕月是为什么突然针对宿星寒,在二者之间他当然无条件偏袒宿星寒。
晏危楼完全不理解姬慕月这一出戏码所为何来?总不可能把两人叫上来就是为了玩一出低劣的挑拨离间吧!
想到同明光说好的晚饭还没吃呢,他继续微笑着问道:“殿下请我们过来,便是为了让明光帮你找找缺陷吗?那恐怕还要耽误好久。”
“……”姬慕月又中了一刀。
他认真去看少年的脸色。居然只从他脸上看到一派淡定,语气也非常自然,听不出半点反讽意味。
让人实在难以判断,这位齐王世子究竟是不会说话,还是太会说话。
沉默过后,姬慕月开口道:“本宫只是有些好奇世子殿下这段时间的经历。听说不久前,殿下可是从国师裴不
名手下从容脱身……”
“我对公主殿下也有些好奇。究竟是如何追杀一个通过暗道逃生、实力远不如自己的皇帝,却让他活了下来?如何在优势大好的情况下拖到天人出关?又是如何在天人国师裴不名的镇压下逃出了盛京?现在又如何出现在了这里?难道是被北斗魔宫作为弃子抛弃了?”
姬慕月:“……”
实锤了。这个家伙哪里是不会说话?他简直太会说话了!这一连串问话简直是灵魂拷问,句句都朝姬慕月心口戳,每一句都戳到痛点。
而晏危楼丝毫没有不该戳人痛处的觉悟,还不紧不慢追问道:“哦,我还好奇一件事。你和雍帝之间有什么纠葛?当年真的是他将你送入北斗魔宫?”
……逼宫那天晚上,晏危楼可是听到了不少前世都不知道的宫廷秘辛。此时难得遇到正主,正好都弄清楚。
至于这或许有可能关乎姬慕月的伤心事,算是揭人伤疤之举……晏危楼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姬慕月的玻璃心也用不着他来小心呵护。与之相比,当然还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更重要。
阁楼中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姬慕月保持着原先慵懒散漫的姿态,而两双目光却都凝在他身上。
一者灼灼似焰,充斥着满满的好奇与疑惑;一者森寒如冰,其中溢满毫不掩饰的威胁。似乎只要他不愿意开口,就会毫不犹豫对他出手。
“呵呵……”
安静的阁楼中,终于响起一声轻笑。
姬慕月低低地笑了起来,喉结上下滚动间,他的笑容飘渺惑人。
“这没什么不可说的,既然世子殿下如此想要深入了解本宫——”
他可疑地停顿了一下,在宿星寒冰冷如同看待死人的目光,与晏危楼从始至终无感的眼神里,徐徐说道:
“世子殿下猜的没错,本宫的确是被我那位好父皇亲自送进北斗魔宫的——作为交易,摇光殿殿主答应全力帮助他坐上皇位。”
姬慕月沉声说道:“上一代大雍皇位之争,想必天下之人没有谁不了解……”
那是发生在十多年前,当时的大雍远比现在还要兴盛。皇子们更是个个出类拔萃,才华绝伦。以至于这些皇子彼此之间谁都不服,夺嫡之争十分残酷。闹到后来,排在前面的几位皇子中,二死三伤,还有一个彻底残疾。
而如今的大雍皇帝姬范排行行七,性格温和,又能力平庸,一向是个老好人、小透明的角色。哪知道前面几个兄长斗的太过厉害,最终反倒是便宜他登上了皇位。
“呵!”姬慕月嗤笑一声,“有能力的皇子彼此内斗,反倒是让一个平庸之辈捡了便宜……这大概便是世人所知的真相。一群被骗了还不自知的蠢货!”
晏危楼道:“这世间之事,真真假假,是是非非,
又有谁能道明呢?”
姬慕月点了点头,每一个字都带着讽刺:“是啊,所谓真假是非,只由胜利者说了算。愚民不配知晓真相。”
“没有人知道,那几个皇子打得那么凶,闹得那么狠,落得那么凄惨的下场,都是拜他们从未放在眼中的七弟所赐!他用自己的嫡亲儿子,换来了北斗魔宫的帮助,为他扫平了登基上位的全部障碍。”
北斗魔宫本就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组织,神州各处都有他们的暗子,最热衷的事便是掀起皇朝与江湖的动乱。挑拨离间这种事,他们简直是专业的。
于是,原本还算是克制的几个皇子,竞争越来越激烈,越来越突破底线。直到最后,彻底失去了登上皇位的资格。
一直安安份份不作妖的七皇子,就顺利替补上位了。
“……可笑至今还有许多眼瞎的大臣真以为我那位好父皇不过是运气好而已。若论执政之能,他或许远逊于几位皇叔,但阴谋算计,心狠手辣,那几位皇叔可远远及不上他!”
说到这里,他的情绪似乎也有些起伏,再不复原先轻佻戏谑之态:“我那位好父皇能够借助北斗魔宫的外力,我又为什么不行?不过是有样学样而已!”
听到这里,晏危楼不由问道:“我观你一身功法,似乎来源于摇光殿的《姹女功》。这本是只有女子才能修炼的功法,你却能修成。莫非这就是摇光殿将你交换过去的原因?”
这种直接问人功法秘密的事情,放在正道都有些交浅言深,不利于两人的交情。魔道中人更是忌讳非常,被人试探功法秘密,说不定便会和你拼命。
但晏危楼却直接问了出来,问得坦坦荡荡,毫不扭捏。
他既不像正道中人那样在意颜面与交情——反正和姬慕月之间没有交情,也不担心姬慕月恼怒之下能对他如何,可谓是相当淡定了。
姬慕月都愣了一下。
好半天,他才勾起了唇:“差不离吧。我的体质与摇光殿功法极为契合,自小便被带去,当作核心传人培养。”
不过,除却功法契合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份特殊,是雍帝的嫡子。一旦从小洗脑,使之心向魔门。将来若能成功继承皇位,那么北斗魔宫也会彻底与大雍皇朝绑在一起,收获一个心向北斗魔宫的皇帝。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晏危楼立刻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博弈。
或许是北斗魔宫成功扶起一任皇帝后还不满足,企图将下一任皇帝也掌控在手中。也或许是雍帝登基之后反悔,没有履行与北斗魔宫之间的约定……总之,北斗魔宫将主意打在了姬慕月身上。
而雍帝当然也不傻,他直接对外更改了姬慕月的性别,并散播其天生经脉有异无法修行的消息,彻底断绝了姬慕月按照正常程
序继承皇位的可能。
——当然,姬慕月修炼的《姹女功》实在太特殊,也的确不能对外展示,只能装作毫无修为。
“想不到那位皇伯父年轻之时倒也是个人物,如此心思狡诈又手段果决。”
晏危楼回忆了一下记忆之中的雍帝,不由摇了摇头。
该说岁月不饶人,还是权力腐蚀人心?现在的雍帝与姬慕月的描述相比可是差远了。非但被姬慕月表现出来的乖巧所迷惑,差点被儿子推翻。而且还被齐王所骗,至今大雍还深陷战火。
这么看来,倒是北斗魔宫技高一筹,一开始就在两方落子,都有他们的人手。摇光殿全力扶持姬慕月,姬慕月失败,魔宫中人还能暗中继续支持齐王。
不知是否心有所感,刚刚念及齐王,晏危楼便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
他突然站起身,眉头微蹙看向楼下某个方向。就在方才,有人刚刚拐过街角。
“齐鸿羽……原道一之后,太上道门未来的道子……”他心中默念着,“晏危楼这个名字原本的主人,真正的齐王世子……你也在这里啊,我早该想到的!”
宿星寒见晏危楼神色变化有些奇怪,周身气息都幽邃了三分,连忙也站起身向外看去,目光落在一个人身上。
“阿晏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晏危楼收回目光,露出一抹淡淡微笑,仿佛怀念往事一般,“只是突然遇见一个非常特别的熟人。”
……熟到曾经用过同一个名字。
只不过,晏危楼一向追求独一无二,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还被别人用过。还是要早些让制造出这个不愉快事实的人消失比较好:)。
宿星寒默默收回目光,没有再多问,心中却暗暗记下了那个人的容貌与打扮。
随着心口感应到的情绪一点一点消散,他也慢慢垂下了目光,眸子里蕴染开一抹又凶又冷的光。
让阿晏不开心的人么……
没有再去想齐鸿羽的事,晏危楼重新将目光投向姬慕月,好整以暇地开口:
“该说正事了,九公主殿下。逼宫失败,不能登上皇位,北斗魔宫培养你的目的便废了大半。”
少年歪了歪头,目光锐利冷彻:“唔,我猜,你若是继续让北斗魔宫失望,就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更遑论将来杀回大雍……这便是你找上我们的原因吧?因为北斗魔宫内部可供你利用的势力已经不多了,你需要外来助力。”
他一字一句道来,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从容微笑,手掌随意搭在桌上,灼灼目光直视姬慕月。姿态散漫中,透出一股逼人的压迫力。
一边的宿星寒也学着他的样子,一手随意搭在剑柄上,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空明剔透的眸子牢牢锁在姬慕月身上,带给对方双重的压力。
空气似乎凝滞,连风
声都停止了。
这间小小的阁楼里,像是陷入绝对死寂。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