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婈道:“不知是何事?”
“说来倒是有些唐突。”何淑仪笑了一下,道:“嫔妾二叔家里有个妹妹,行四,年十五尚未议亲,家母便让嫔妾到婕妤这来打听,秦千户,可定亲了?”
这是何家有意要联姻。
秦婈立马道:“我家哥哥虽没定亲,但已是心有所属,其余的,就不便告知了,劳烦淑仪代我向大夫人道声谢。”
何淑仪嘴角微僵,道:“是么,那倒是可惜了……”
何淑仪刚走,李苑便来了。
她身着水蓝色的曳地长裙,缓步走来,同三年前一样,不论春夏秋冬,从不在颈上饰物,她生的格外白,这雪白的颈,风吹不红,也晒不黑。
秦婈起身道:“臣妾见过李妃娘娘。”
李苑伸手将她扶起,笑道:“今日是本宫来看望婕妤,就不必多礼了。”
二人一同在院子里坐下,李苑招了招手,长春宫的宫女手拖描漆盘子缓缓走来。
盘上放的是一套青玉梅花的墨宝,还有一方白玉砚。
这般成色,不用想也知,定是御赐之物。
李苑笑道:“婕妤的兄长高中,各宫的妹妹定是都来道贺了,本宫思来想去,就怕和人撞了心意,便挑了这个。”
“正好大皇子习字,也能用上。”
秦婈笑了笑道:“多谢娘娘。”
若非亲眼所见,其实秦婈很难把眼前这个李苑,和那个整日同她红眼睛的李苑联系在一处。
三年前,李苑的性子是真的柔的跟一滩水一般,没少来坤宁宫掉眼泪。
不是因为薛澜怡出言侮辱,就是因为气肚子不争气,迟迟怀不上孩子。
不过人都是会变的,就像她自己,也变了。
李苑一直在景仁宫坐到傍晚,终于等来了落辇声。
盛公公躬身道:“陛下,李妃娘娘也在景仁宫。”
第46章 宠妃 坤宁宫。
“陛下,李妃娘娘也在景仁宫。”
眼下日落西山,红霞漫天,李妃这个时候出现在景仁宫,莫说皇帝,便是盛公公都品出了几分道不明意思来。
“陛下?”盛公公的眼神,无疑是在说:咱还进去吗?
萧聿抿唇而入。
男人的脚步声渐重,院中饮茶的秦婈和李苑相继起身,福礼道:“陛下万安。”
此时风声簌簌,李苑的耳珰如风铃般作响,皇上一到,那欺霜赛雪的脖颈,立即对心上人有了反应,泛起一片潮红。
水灵灵的眼里,是无穷尽的倾慕。
这样的眼神,秦婈也是许久未见了。
不过今日李苑的脖颈上,倒是没有用厚粉遮盖过的那抹红。
“坐吧。”萧聿淡淡道。
话音甫落,一旁的茶沸声刚好响起,李苑弯了弯眼睛,抬手给皇帝斟了一杯茶道:“新茶三沸,陛下尝尝?”
萧聿“唔”了一声,接过放置一旁,目光落在秦婈身上,道:“你兄长高中,可给家中递信了?”
秦婈点头,“递了的。”
“你倒是快。”萧聿笑了一下,恍若无人地抬手替秦婈正了下围脖,“晚膳用了吗?”
她低声道:“臣妾尚未用膳。”
“那正好,朕陪你用。”
朕陪你,显然指秦婈一人。
这话一出,秦婈看了眼李苑。
不得不说,这一眼,就很有灵性,看的李苑的指甲都收进了手心。
李苑起身,柔声道:“太后娘娘头疾频发,臣妾近来都在为太后娘娘抄经祈福,就不扰陛下与婕妤的兴致了。”
萧聿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有心了。”
李苑与他对视,复垂眸去看帝王衣摆,道:“臣妾告退。”
秦婈也跟着起身,“臣……”
可她尚没说完,萧聿的手便落在她的腰上,向上一提,拉直了她的膝盖:“回屋把大皇子给朕抱来。”
秦婈看了他一眼,道:“臣妾这就去。”
李苑走出景仁宫,眼梢微红。
她是正二品的妃,那秦氏只是四品的婕妤,依照规矩,她本该向自己行礼,但刚刚,那人显然是……
李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怎么,就那么看不得那张脸卑躬屈膝?
——
虽然萧韫总口口声声说想父皇,可一见到人,又不免有些拘谨。
萧韫顿住脚步,小手一合,颔首道:“给父皇请安。”
皇帝忽然起身,冲他招了招手:“过来。”
萧韫一步一步,稳稳走到他身边。
萧聿揽过萧韫的头,朝自己的腿比了一下,这动作一出,秦婈眼见萧韫微微抬脚,挺起了胸脯,人立马高了一截。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秦婈和萧聿谁都懒得戳穿他。
萧聿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忽然觉得他要面子的样子,和他阿娘如出一辙。
才用过晚膳,萧韫就打了个呵欠,抬起小胖手,揉了揉眼睛,道:“母妃。”
秦婈看他这幅样子,便回头道:“袁嬷嬷。”
“奴婢在。”
“下午大皇子就没午睡,袁嬷嬷先带他下去吧。”
萧韫走后,秦婈回到皇帝身边,福礼道:“兄长此番能得陛下抬爱,乃是秦家之幸,臣妾在此谢过陛下。”
萧聿看着秦婈眼角的笑意,莫名觉得,此刻的她,与那天晚上无意中撞见的她不甚相同。
也说不上缘由,就像一道直觉。
“以你兄长之才,今日高中,也算实至名归。”萧聿向后一靠,嗓音沉沉:“但你若想谢朕,不如陪朕喝杯酒?”
喝酒。
秦婈的心不由得颤了一下。
上辈子她的酒量就是个丢人的,萧聿同她喝过两次,每次都不堪回首。
翌日酒醒,他总是一边摩挲着她的腰,一边笑她本性终于得以释放,她却在心里咬牙切齿骂他一肚子坏心眼。
好在秦大姑娘的酒量还算不错,酌饮几杯,应当无事。
秦婈笑道:“陛下今日有此雅兴,臣妾自当作陪,但臣妾酒量不大好,待会儿若是失态,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萧聿轻声嗯了一声。
很快,盛公公就端来了两坛玉泉酒。
玉泉酒由光禄寺酿酝署酿造,醇馥幽郁,口感浓烈,绝非是女子寻常喝的桃花酿能比的。
萧聿抬手斟了一杯酒。
皇帝递过来的酒,谁都不敢不喝,几杯下肚,秦婈的脸就覆上了一层红晕,她用指腹揉了揉太阳穴,道:“臣妾不胜酒力,实在是扫了陛下兴致。”
萧聿见她醉态难掩,忽然道:“会唱曲吗?”
秦婈看着他的眼睛。
不由心道:看来你是真愿意听曲。
她上辈子舞艺精湛,歌却唱的一般,最多是不走调,但这辈子为了入宫选秀,知道他喜欢听曲,便特意跟四月学了一首。
萧聿只见眼前人眉眼一弯,“臣妾会唱《霓裳谣》,陛下可听过?”
这是四月的拿手曲子。
萧聿喉咙滚动,“这倒是没有。”
殿中央炉烟袅袅,随春风散去。
佳人披罗裳,眉际月辉映,秦婈放下金樽,缓缓开了喉,音色婉转动听,如耳边轻语撩人心弦。
殿外的宫女太监们眼前一亮,可皇上的目光却一寸寸暗了下去。
曲毕,秦婈笑道:“陛下,臣妾唱的好听吗?”
萧聿点头,笑了一下。
皇上今夜毫无意外地歇在了景仁宫,虽然秦婈没醉,但酒劲起来,也难敌睡意,萧聿揽过她的肩膀,手掌在她肩上拍了拍。
萧聿缓缓阖上双眸——
乌云蔼蔼,京中一片阴沉。
永昌三十八年十月初三,丙申年戊戌月戊子日,嘉宣帝突然驾崩。
满京皆知先帝已病入膏肓,但究竟还有多少日子,楚后却瞒的格外紧。
戊子日的前一夜,楚后召集世家贵女及内命妇进宫赏菊,成王妃和穆家女等皆在其列,晚宴尚未用完,整个皇宫就已乱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