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珀恩狠狠推开会客室的大门,等肯利一挤进来就猛地甩上。
重达上百斤的雕花鎏金大门发出了恐怖的闷响。
肯利全身被吓地一颤,然后马上反应过来,一双小眼睛凶恶地瞪了起来,欧珀恩!你是什么意思?!
雪白法袍下摆在空中一划,为什么没有通过我的申请?
空气乍然安静。
两人都知道欧珀恩问的是什么事情。
两天前肯利是听说行宫这边出了点事情,刚晚上欧珀恩就派人找他借军队。欧珀恩那天也是醉的,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欧珀恩要是要少一点还好,欧珀恩一开口就要一万人。
国家已经很久都没有打仗了,虽然还养着军队,但每年拨款下来的军费一大半都被他们这些上层揣进口袋里。在私下,二十万的军队连年缩减,皇都已经没有能调给欧珀恩的多余军队了。
更何况,调动军队是要给军费的,这笔钱还不是要他出。
肯利佯装恼火地摆了摆手,什么事情需要那么多人,我看你真是疯了。
欧珀恩缓缓眯起眼睛,那条鲛人,跑了。
什么?肯利陡然一惊,它不是被你削成一副骨头架子了吗?
欧珀恩不说话,琥珀色的眼瞳仿佛在某种爬行类冷血动物的竖瞳一般盯着肯利。
跑了就跑了。肯利嘟囔,自己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来,半死不活的,说不定就在哪里干死了。
他说着说着还笑了起来,说不定等我们找到它尸体的时候已经是条鱼干了,皇都会有多少姑娘愿意收藏人鱼王子的标本?
一百多平米的宽阔会客室内,肯利将军自顾自笑了一会,才发现面前的人没有跟着他一起觉得这件事情很有意思。
冷静点,阁下。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听不出尊重只有阴阳怪气的讽刺,一条鱼就把您吓成这样啦。
我说过祂根本就不是什么鲛人。
欧珀恩的眼里仿佛封着一团冷色的火焰,他站在肯利面前,遮下一片阴影,您是在床上把脑子也射出来了吗?
肯利见他是真生气了,心下略微有些瑟缩,但面上还是强行维持强硬,不都一样,一架鱼骨头能翻出什么风浪
欧珀恩:近千年前,鲛人族几乎遍布整个海域。当时沿海根本不存在人类的城池,因为鲛人在捕猎时的尖啸能轻易震碎我们的内脏,在偶尔食物短缺的时候,甚至能短暂地上岸捕捉猎物。
人类最坚固的轮船也无法抗住他们的利爪,在一些记载中,鲛人甚至有掀起海啸的能力。
他们那个时候,是深海中的无冕之王。残留下来的记载,全都来自炼金师或者是巫师。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现在都消失了吗?
他停顿了两秒,给足肯利迟钝脑髓转动所需的时间。
因为在千年前的某一天,鲛人族的祭祀召唤出了他们的神。
但这是一个陷阱,是那个时候我们伟大的先辈炼金师设下的陷阱。人类越来越多,我们需要更多的领地繁衍,而有些炼金师发现鲛人能在岸上生存的时间越来越长,长此以往下去,先辈怀疑他们会真的在陆地上定居。
彼时,人类将再也没有一点生存的空间。
肯利呆愣愣地看着他。
所以那些炼金师将一种召唤邪神的阵法伪装成上古鲛人留下的文明,让祭祀以为,那是向他们伟大的海洋之神祷告所用的仪式。
二楼安安静静,在最近愈发暴躁的院长威压下,没人敢上来。
欧珀恩眼底仿佛映出二十年前,他独自翻开那本破旧的笔记时,上面蝌蚪样的古老文字。
千年前祖先为了生存所记下的阴谋,决定了两个族群未来的命运。
一夜之间,整片海洋的鲛人销声匿迹,你该知道的,沉睡了许久的神明需要食物。
他看着肯利,缓慢地说道,巨量的食物。
这就是为什么,鲛人现在已经成为传说,而人类的海洋文明从千年前才刚刚起步。
所以,那条黑色的鲛人是漏网之鱼?某种来自本能的战栗让肯利口腔有些干燥,他总感觉自己站在一片浓黑的真相之前,但碍于智商,他想不出来其他可能。
欧珀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是我第三次说了肯利将军,祂不是鲛人。那是吞下了古神神格的祭祀。
在察觉到人类的骗局后,鲛人祭祀的话曾响在所有炼金师的耳边,祂将以血肉同化神格,待祂重临之时,就是人类灭族之日。
肯利嘴唇蠕动,滕然间暴怒,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说!为什么不说!
他想起欧珀恩给他端上的鲛人肉汤,只觉胃中冰冷一片,像是有什么粘腻的活物在蠕动一般。
他到底吃了什么?要杀死整个人类族群的鲛人到底会怎么样对待他?
我说过。欧珀恩淡淡地说道。
你什么时候
在我上学的时候,在我给你们这些贵族当侍从的时候。
肯利全身一僵,贵族的少爷在入学时都会买几个侍从伺候。当时的欧珀恩就是炼金协会派来的。
没人喜欢这个每天阴着一张脸自言自语的瘦小男孩,说些什么回归除掉。
有时候他们听烦了,索性就把他绑哪里打一顿。反正就算是炼金师,也不过是一个平民,打了就打了。
肯利脸上的表情扭曲,你是在报复吗?欧珀恩,别忘了是我一路支持你,才给了你现在的荣耀。
死亡如影随形,而人类还是改不了一如既往的傲慢。
所以呢?你想要现在把我扔进牢狱里吗?然后带着你的小爱丽丝一起等死,等着那条恶心的鲛人伤好之后,把你们都吞吃入腹?欧珀恩讽刺道。
肯利脸色难看地像是个死人,你,不会在骗我吧。现在皇帝皇后还有几位皇子都吃了,你这么做到底是想干什么?
因为我要你们所有人都听话,我要提前杀了祂。
欧珀恩冷静地回答,你知道祂为什么一开始任由我们割肉吗?因为按照记载,祂至少还有七百年才会彻底苏醒,如果不是我发现了笔记,等祂苏醒那天,整个大陆都会被海水淹没。
所以我才提前打开了门,在祂最虚弱的时候下手。
现在大家都吃了肉,虽然不知道会怎么样。他笑了一声,但我们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所以肯利将军,我现在需要一万人彻底搜查整条海岸,包括海峡对面的地方,你会给我的,对吧。
莱茵斯顺着无人的小路溜进院子。
你怎么穿成这样?女孩子好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把他整个人吓得顿在原地。
来人跨过半人多高的草丛跑到他面前,女仆蒂娜朝他笑,是我,吓到你了?
蒂娜其实没有恶意,索克家的主人个顶个的装,只有这个小少爷又漂亮又羞涩。她稍微调笑两句就会脸红,而且身体不好,看起来更像是个小姐。
蒂娜的目光在莱茵斯裸露出来的雪白肩背上划过,然后向上仔细打量他,真好看,你是把夫人的裙子偷出来自己穿了?
没有。
莱茵斯向后退了一步,不安地将领口向上拉了点,又羞耻地扯住已经撕到大腿根的裙摆。
蒂娜特别没正形地吹了声口哨,也不知道是和村里哪个流氓学的,
不对,夫人才没有这种衣服。你不会是从那些站街女的床上偷的吧,哈哈哈哈哈。
农户出来的,即使是女孩子,也在酒鬼流氓的磨练下学了一嘴。
莱茵斯从耳尖开始红,差一点点就红到了眼睑。
就像是一只被迫拉开翅膀展示小绒毛的白鸟。
好在蒂娜也不是特别恶劣的人,调侃了两句就收住,不过你怎么在这啊早上又出去了?
她其实能猜到莱茵斯这身是怎么回事了,毕竟经常注意小少爷动向的她,可比一般女仆都要清楚赫伯特是个什么秉性。
莱茵斯大概是因为窘迫,垂眸没看她,嗯,去了一趟小木屋。
他们两平时的交流就是这样,莱茵斯的话不多。
但今天稍微有些改变,莱茵斯垂下的眼睫微微颤了颤,然后抬起和蒂娜对上目光。
阳光下,水蓝色的瞳仁带上了一点金色,浅海一样的颜色,漂亮得动人。
你待会能不能,拿一点面包给我。
蒂娜嗯?了一声。
她在厨房帮忙,一个大家族中,多出来的东西总是不少。虽然家规严格残酷,但从中钻漏子的仆人一直不缺。
莱茵斯声音带着轻而软的恳求,我有点饿。嗯,我可以付报酬的
你说话一直这个调子吗?蒂娜觉得有趣似的晃动了一下身体,学着莱茵斯的样子嗯呐嗯呐了几声,然后笑起来。
她的举动一直都算不上有教养,但莱茵斯分得清善恶,而且他脾气其实很软。
金发少年摇了摇头,好像是因为我的身体,天生就是这样。
鸟儿一样,还带着点说不出来的娇,蒂娜想道。
难怪赫伯特会天天缠着自己的弟弟,好在上面有老爷和夫人压着,要不然莱茵斯早被绑到床上去了。
不用你付钱,她大方地一摆手,待会就给你送去。
说完她转身就走。
直到目送女仆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莱茵斯猜松了口气。
他转身看向藏在圆木栅栏后的小孩,他其实没比莱茵斯矮多少,刚才藏着的时候得蹲下。
我带你回去好不好?莱茵斯低声问他,这边晚上会有狗,外面不安全。
这孩子好像不会说话,莱茵斯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自己的话。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一点点的奇怪。
莱茵斯裙子里面什么都没有,他又为了行走方便,把下摆撕掉了不少。站着时当然看不见,但刚才祂藏在圆木栅栏之后,某些东西当然就能看见了。
如果祂没有理解错的话,这条银尾在人类中是男性吗?
那可能会吃一点苦头了。
如果是女性还好,子宫直接转化为孕囊,不会太痛。但人类的男性是没有子宫的,他的小腹处会生长出一小片组织,然后缓缓增大,接着连接开拓入口。
硬生生在身体中多出一个器官,他会被涨到哭的吧。
每一次的鱼尾摆动都会牵扯到,蜷缩在巢穴里安静等伴侣回来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那他会把巢穴里铺软一点。
当然,如果莱茵斯没有穿裙子的话,也许在未来短暂作为人类的时候,祂还可以让莱茵斯轻松一点。
但现在祂已经分化完成了。
真可怜。
可惜银尾一向如此。
第4章
蒂娜到莱茵斯房间的时候,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把裙子脱下来,放了坚果和葡萄干的白面包大概两只手掌大小,被她递给莱茵斯的时候还带着点温热。
你要是回来晚一点就没有了。蒂娜脸上带着骄傲,今天老爷夫人还有少爷都出去了,难得能吃点好的。
莱茵斯抿唇朝她笑了一下,小声道谢。
皙白的手指尖攀在木门边缘,只露出大半张脸看她,有种含羞带怯的娇软。
莱茵斯可比她漂亮多了,蒂娜漫无边际地想,说不定就是私生女为了保护自己不受村里那些恶心的男人骚扰,不得不穿上男装什么的。
她总感觉那些古老长短里的浪漫情节都能往莱茵斯身上套,精灵天使,与命运抗争的公主或者是祭祀,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可以。
谁会不喜欢脾气好又娇娇弱弱的大美人呢,蒂娜像是个小流氓一样撑住门框,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才帮你拿了面包诶。
莱茵斯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到脸侧,不行
蒂娜挑眉,看出了莱茵斯的古怪,作势要推门。
莱茵斯忙双手攥住边框,蒂娜轻轻楚楚听见他小声呜咽了一下。
真的不行,蒂娜。莱茵斯力气甚至还没有她大,只能两只手控制住门板,蔚蓝的眼底有那么一点慌张和恳求。
我在换衣服的。他目光不敢和蒂娜对视。
莱茵斯没有在换衣服,不过也差不多了。赫伯特不知道是从哪里找的裙子,他不得其法地扯了两下,肩带居然断了一根。
本身就是故意设计给流莺的款式,眼看着半边雪白的胸背就露在了外面。
但莱茵斯怕蒂娜拿着面包在外面等会被过往的仆人抓到,又不得不赶紧来开门。
刚才还好一点,他还能用手刷着,现在一松之下,甚至连另外一边也滑了下来勾在手肘上。垂坠感极好的朱红色布料堆叠在腰际,显得腰臀连接处更翘。
也就是说,莱茵斯现在近乎赤|裸地狼狈站在蒂娜面前,只隔着一道门。
但凡换成任何一个力气大一点的男仆,都能将门撞开。
像是掰开白贝的壳一样。
莱茵斯其实很信任蒂娜,他从未在这个姑娘身上察觉到恶意,像是赫伯特那种粘腻的,或者是公爵夫人那种狠毒的恶意。
想到蒂娜明明是帮了自己,却没有得到一点好处,甚至自己连让人进房间都不肯,心下就有些愧疚。
下一次好不好?他小声请求,可以吗?
蒂娜:宝贝,你真是
她笑了一下,然后看着莱茵斯因为她那一声宝贝变得更红了一点的耳尖,顺手捏了一下。
要不是她确定莱茵斯真的是单纯地说下次感谢的事情,就这种语气,谁都会误会。
没有母亲在身边教真不行,蒂娜握住门把,好了小少爷,换衣服吧。可别用这种语气和外面的醉汉说哦,你会被他们抱进小巷子艹|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