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部分时间她的登山行为都是因为很多寺庙在山上, 一般有得道高僧的寺庙都没什么缆车和直达车能到,长长的阶梯像是筑心的过程,非逼着人把心沉下来。
现在又是凌晨的点,沈添青在医院的话已经是入睡的时候了。
药物作用下的睡眠让她更加疲惫。
那边电话通了,谭檀的电话的声音传过来,像是呓语一般的轻柔:小妹,怎么了?
沈添青:你现在有对象么?
谭檀还没睡,她回国后大部分的时间住在沈家,但也有自己的工作室。
她在专业上的造诣很高,业内也算有名,更何况出国镀过金。当年那点桃色新闻随着时间流逝,早就没人提了。
很多人第一次见到她,都觉得她是一个温婉的艺术工作者。
沈添青对回国的姐姐并没有多关注,她幼年时时常跟谭檀一起,从前的谭檀和现在压根不像一个人。
一个张扬热烈一个暗淡消沉。
她觉得对方很可怜,又觉得对方罪有应得。
怎么了?突然问我这种问题。
谭檀的口气听上去很诧异,上中学的安琳娜被送去了寄宿学校,小儿子带在身边,白天托管,晚上和她一起。
但她自己的时间也很少,也只有深更半夜的时候才能想点什么,做点什么。
她在画画。
她的专业难免有要作画的时候,烧制的陶器,瓷器上的花纹,要么是人物。这么多年的沉淀,她的作品都可以放在母亲的拍卖馆里拍卖。
但是她今天心浮气躁,最近那个叫孟蘅的女孩总是让她心神不宁。
以至于在这样的夜晚,她从自己的收藏里找到了那副未完成的画,唯独眉眼没画。
像是被人扯了面皮,还没换上新的。
沈添青手搭在栏杆上,她自己的公寓没什么花花草草,给她养也会快速枯萎。
我很好奇,你有没有爱过姐夫。
当年谭檀结婚结的匆忙,甚至没有举办婚礼,等她在国外补办的时候沈添青也没有到场。
她跟外籍姐夫也只有一面之缘,印象里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
谭檀先给画上的人画上了眉毛,那个人眉宇比寻常女孩英气,戏装的时候眉眼上扬,飞出的神采都能把她淹没。
爱过。
谭檀的手机放在一边,开着免提,她的公寓离工作室很近。陈歌妮来看的时候觉得太小,不到六十平的二居室,有点太委屈了。
陈歌妮对女儿很好,哪怕她觉得谭檀的发展远不如她的期望,但是至少在社会地位上,她的大女儿一点也不输给别人。
真的?
沈添青看着天上的月亮,像个钩子,也像个一个人破碎的心。
真的。
谭檀笑了一声,她的性格钝了很多,此刻听上去却有点当年的明朗:你想问什么?
沈添青:为什么要给孟蘅发那些消息?
谭檀啊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她的声音压根没有被发现的狼狈,反而饶有兴致地猜测:你和她在一起?可是她那个时候不是在录节目么?
沈添青:你看上她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压着情绪,落到谭檀耳里有点像挑衅。
她对这个小妹妹从来谈不上宠爱,多半是学生时代的一个挡箭牌。陈歌妮说自己不会偏心,但沈添青是她和这个丈夫生的孩子,意味着遗产继承的筹码,始终比她谭檀更有用。
她和这个家的人都合不来。
姓氏不同,没有血缘,唯一有一半血缘的妹妹,偏偏生来优秀,生来就要什么有什么。
谭檀:是啊。
她的口吻甚至带着轻快,坐在桌前,执笔给这泛黄的宣纸人物描上眼睛。
时絮的双眼向来有神又幽深,是谭檀青春期开始的混乱感情里唯一驾驭不了的人物。
爱情对十五岁的谭檀来说是掠夺,对二十二岁的谭檀来说是失控,对二十五岁的谭檀来说,是放纵,是刻意,是毁灭。
她喜欢废墟。
不喜欢废墟上重新垒砌高楼,她要让她的爱死在废墟,废墟被大雨淹没。
成为她一个人的秘密基地。
这么多年,沈添青没跟她好好谈过。
甚至在后来思来想去的夜里猜测觉得这个和她流着一般血液的女人,身上怀揣着巨大的恶意。
不仅仅针对她,包括当年的时絮,都是谭檀施暴的对象。
不是说不像么?
沈添青手敲着栏杆,她抿了抿嘴,病号服的纽扣掉了两颗,外面的冷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她胸前的掐痕。
谭檀嗯了一声:之前不觉得,现在觉得像。
她没有被发现的尴尬,甚至没有半点羞耻,亦或者羞愧。
我收回那句话,这个孟蘅太像时絮了,太像了。
谭檀笑了一声,吸了墨汁的小红毛流畅勾勒出纸上那人的嘴唇,就算是白描,也能看出这个人的神态。
沈添青,我的妹妹,谭檀叹了口气,你喜欢的真的是时絮么?
她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已经在想象上墨彩后的样子了,一方面还是有点不满意。
她回忆里的时絮,根本不适合端正的白描,她适合写意减笔,泼墨一般的袖摆,和精致的面庞。
白描是我,唯独不能泼上墨色的心脏。
这么多年,很多人劝沈添青放弃,走出来。
唯独谭檀没有,她们很多年没见,但也知道彼此的境况。
毕竟同一个妈,难免念叨,念叨一个婚姻不顺,念叨另一个执拗过头。
都是孽障。
谭檀一针见血地剖开了沈添青的内心,也最懂怎么伤害她这个从小乖巧的妹妹。
疯是因为死人疯,病是因为死人病。
但那个死人,曾经是我的人。
沈添青:那你呢,你以为你能控制自己的感情,还不是陷进去了?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却比谭檀的话更像一把刀。
小时候她就知道谭檀喜欢背着陈歌妮恋爱,男的女的都有,在对方沉迷的时候甩掉对方。
谭檀的道德感很差,也不是没抢过别人的对象,偏偏她很坚定,没有结婚前的感情充满自由。
时絮是谭檀这种掠夺生涯的意外。
她太好了,好得谭檀深陷其中,就快彻底净化,变成她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她不相信爱,所以需要很多爱,却又害怕被爱情捆住。
那画眉的极细毛笔还是歪了,向上飞去,像是这张脸被人从头颅砍到脑门,留下狰狞的面孔。
完全不复刚才的面容清俊。
谭檀:你闭嘴。
沈添青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让我闭嘴?
你算什么东西?
她呼吸急促:当年要不是顾忌你是我姐,我就应该打你一巴掌,你根本不爱她,却还要她加倍爱你,最后又因为她的爱让你走不出来
你竟然就要毁了她?!
沈添青的胸脯起伏,想到的都是时絮后续的惨状,她尚且年少的岁月,根本帮不上忙的日子。
谭檀,你真是个白眼狼。
时絮洗了个澡,擦着头发出来,就听到这么一句。
还挺激烈,吵什么呢,大半夜的,还这么专注。
谭檀:我白眼狼?
她手中的毛笔被她死死抓着,那张画面目全非,像是她面目全非的人生,终其一生都难以弥平她的不幸。
无以弥补。
你从小被宠大,你知道我跟妈妈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吗?你住过漏水的阳台吗?你被爸爸打过吗?你知道爸爸是杀人犯是什么滋味么?沈添青,是你命好。
她的眼眶都红了,猛地站起来,把那副画给撕了。
沈添青手机接电话的声音很大,现在又很安静,时絮坐在沙发上,头上盖着浴巾。
听到谭檀这句话,她在心里嗤了一声。
沈添青咬着嘴唇:是,我命好,那时絮呢?你就因为你的计较,非要把她的人生给毁掉吗?她后面遭受的伤害你会一无所知?
你全都知道!谭檀,可是你跑了,你跑到国外,居然结婚去了?你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毁掉别人的人生假模假样地告诉我你只是鬼迷心窍?
当年谭檀是怎么说的沈添青还记得。
只是时间的洪涛褪去,谭檀的真面目也显露出来,她才发现自己这个姐姐根本是蓄谋已久的勾引和破坏。
谭檀笑了一声:是,我对不起时絮,那你现在呢?你找了个跟时絮那么像的女孩,又装什么一往情深?
这句话说的时候破了音,听起来格外尖利,像是一个恶毒的诅咒。
沈添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对时絮不一样?
她好像突然冷静了下来。
在时絮的角度,风吹起窗帘外,沈添青赤着脚,站在阳台上。月光下她的脚踝细瘦,纹了一串藤蔓一样的花纹。
显得凄清又伶仃,又像没有根的植物。
这个人身上纹身不少,但时絮却隐约记得她小时候很怕疼,耳洞都不敢打。
谭檀:你觉得呢?
她笑了一声,口吻听起来是难以形容的刻薄:我偏要你得不到。
她说得不清不楚,沈添青不想再和她周旋,只觉得她们维持了多年徒有其表的姐妹关系,终究是要撕破的。
而且一如她推测的那样,早就腐烂,全是恶臭腐朽的积水。
孟蘅是我的,你别想抢走。
沈添青说完挂了电话。
她保持原来的动作好几分钟,时絮看着她的背影,听着她如同幼兽的呜咽,啜泣伴随着粗暴地抹泪。
又愤愤地敲着大理石栏杆,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等沈添青转过身,走进屋却发现沙发上的孟蘅一直看着她。
孟蘅头发吹得半干,堪堪到肩,别在耳后,冲她笑了笑。
沈添青怒道:你是鬼吗?都没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的话被对方听了多少进去,但一想到这个人私联谭檀,一股无名之火又窜了上来。
谭檀给了你什么好处?
时絮摇头,她的眼神带着孟蘅从未有过的温柔,在这一刻给沈添青一种她被鬼上身的感觉。
沈添青后退一步,时絮却伸手把她拉了回来。
她说比你给我的多。
沈添青被人抱在了怀里,对方还湿漉漉的发尾黏在她的脖颈,冰凉凉的。
我能给你很多钱。
沈添青知道孟蘅缺钱,也知道她那流氓一样的亲爹。这个时候沈添青蓦地想起刚才谭檀说的从前,陈歌妮和谭檀相依为命的贫穷从前,不知道孟蘅以前是不是这样过来的。
这样的人,最想要的是什么呢?
谭檀是摧毁欲,她想要,又怕失去,所以宁愿自己不要。
没想到抱着她的人摇了摇头,钱我能自己赚。
她的声音传入沈添青的耳里,听起来竟然给沈添青一种春风拂面的沉醉。
我也要很多很多爱。
作者有话要说: 沈添青形容孟蘅像时絮:鬼上身
时絮形容沈添青的温柔:小猫踩奶
喝了蜜雪冰城!甜蜜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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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我好无情啊
沈添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自己公寓楼上的窗帘遮光效果极好,仿佛还在深夜。
她闭着眼摸到了手机,如果不是上面的通话记录, 她都快怀疑自己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跟谭檀大吵一架,时絮帮她。
时絮竟然帮我欸。
可是哪来的时絮呢?
她自己认为在逐渐恢复的精神状态可能又出现了问题, 哪有什么时絮, 她带回来的是孟蘅。
一晚上什么都没干吗?
她摸了摸嘴唇, 感觉印象里是跟对方激烈地交流过的。
可是好像没有。
她身上的衣服换了一身, 不知道是谁被换的, 居然是她压根不穿的那一款鲨鱼服睡衣,跟性感不沾边, 还不好上手。
特别幼稚。
沈添青顾不上换,率先跑下来楼。她头一次嫌弃自己公寓的构架,楼梯太高, 下楼一不小心就会滚下去, 上楼像攀岩。她下楼,时絮躺在沙发上打游戏,沈添青八百年没开过的电视机被她连上了游戏机,在玩赛车, 表情狰狞,估计是要输了。
你醒了?
时絮百忙之中抬眼看了下自己的金主, 又专注游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