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时夜深,跟墨禅回宫安歇可好?”
少年人的眼底带着温柔,仿佛只是出来寻找贪玩的皇帝,眼前剑拔弩张的场景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
而云岫也能从他的口中听出一个意思,只要她乖乖回去,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一笔勾销。
这是身为凤君的初墨禅惯用的伎俩了。
他可以不和云岫计较,却并没有答应不和那些反贼乱臣计较。
云岫深吸了一口气,竭尽全力让自己镇定一些,她说道:“初墨禅,我不想当皇帝。”
听到女孩这样说道,少年凤君完美无瑕的脸几乎在瞬间出现了阴沉之色。
“陛下真是说笑了,万人之上,锦衣华服,玉盘珍馐,你不喜欢么?”
是啊,这些很吸引云岫这个俗人。
她也曾想过要不就此摆烂,天天吃吃喝喝享受,反正大部分人也只当她是个无用傀儡。
女孩越过兵刃盔甲,独自走到初墨禅面前。
“这些我都不曾想要,那时救你,不过觉得你生得好看。”
听听,这是多无情的话呀。
世间女子薄情,还真是所言不虚。
初墨禅闻言,失声轻笑,长捷彻底将眼底的情绪掩盖。
没关系的,陛下就算只爱他这副皮囊也无妨。
她只是一时被那贱人给迷惑了。
坐在高座之上的少年凤君解下了头上象征凤君身份的玉簪,长发散下,走到云岫面前。
“既然陛下决心如此,臣自当遵从。”
初墨禅的面色苍白,还带着倦容。身后的阿箬似乎很是不解初墨禅突如其来的转变。
明明身后的龙卫能够很轻易地取了这群乱臣贼子的性命。
可这凤君,却自己解下了玉簪,几乎在片刻之间就交出了手中的筹码。
现在的众人看到初墨禅,仿若只看到了一只待宰的肥羊。
洛严最先按捺不住,直接说道:“来啊,上前擒下。”
初墨禅以及身后的亲卫都被凰卫很轻易地拿下了。
看着这样容易缴械投降的初墨禅,云岫微微握紧了双拳,并没有说话。
洛严看着这禅位书,眼里充满了激动,连梁王世女死了她都不怎么在乎了。
这皇位,怎么就轮不到她洛家的人坐了?
现在整场角逐之中,那对双胎皇女早就失去了角逐的机会,眼前羸弱不堪的新帝更是傀儡一个,现在这凤君都缴械投降了,这不是天助我也么?
她等了两朝啊,等到两鬓斑白,终于等到了这么一个机会,她又岂能放弃?
“来人,将新帝请到栖兰殿去。”洛严现在虽说激动地上头,却也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在滔天权势之前,谁能冷静下来?
这唾手可得的皇位,便被那废物拱手相让了。
周围的凰卫毫不客气地同样擒住云岫时,一道寒光闪过,不客气地直接挑断了那凰卫碰云岫的那只手。
一声惨叫响起,血不断地从远处流到云岫的脚尖。
“阿岫,跟我走。”云朝岚朝云岫伸出手。
云岫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弟弟,心中虽然有些怯意,却还是伸手牵住了他的手。
“云朝岚,你在做什么?”洛严看到这云朝岚突然转变了态度去亲近这废帝,已经被满目权势冲昏头脑的她直接质问出声。
下一刻,少年人的长/枪在空中划过,直接毫不客气地刺穿了洛严的官帽,直接将她吓得抖如筛糠。
“真是啰嗦。”云朝岚的表情冷如寒霜,看向满脸激动的洛严,像是看见了什么垃圾。
云岫最终还是被带回了太极殿。
太极殿内铺着柔软的毯子,一切陈设都是被曾经的凤君精心设计的。
外界都传这凤君是个惯会享受的,云朝岚却知道这是初墨禅用来讨好姊姊的。
“姊姊,阿朝会做得更好。”云岫在忐忑不安地坐着时,云朝岚突然在她面前这般说道。
起初云岫不解,在看到这些陈列摆设的时候,云岫连忙摆手说道:“不必如此铺张的,我怎么睡都睡得挺舒服的。”
云朝岚没有反驳,只定定地看着云岫。
似乎很害怕云岫就这般逃走了。
“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么?”云岫疑惑地问道。
云朝岚摇了摇头,说道:“只是很久没这样看着姊姊了。”
“阿朝也有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呀。”云岫没听出云朝岚话里有话,回话的时候并没有太过在意云朝岚的情绪。
“阿朝要做的事情就是陪在姊姊身边。”陪在姊姊身边的应当是他而不是那贱人。
“还真是小孩子气。”云岫看着云朝岚。
想到那倒地的洛严,云岫却有些担心,她问道:“你折辱了你的外祖母,之后会不会对你有不好的影响?”
云朝岚此时已经褪去了甲胄,穿上素衫的少年面容精致,长发散下时有着说不出的温和柔善,被提起已经成了枪下亡魂的洛严,他反而歪了歪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云岫,说道:“只是一个碍事的家伙而已,她怎么能阻挡阿朝和姊姊在一起。”
见到云朝岚不想提及,有些也没有继续勉强什么。
之后她提出了另一个话头:“阿朝,何时能送我离开?”
这句话仿佛成了一个静止键,云朝岚坐在云岫身边沉默了许久。
云岫有些忐忑,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是近日不太方便么?”
“怎么会。”云朝岚粲然一笑,“姊姊是想去江南对么?”
“嗯。”云岫轻轻点头。
“现在开春,那边雨水多,待雨季过了,姊姊再去江南好不好?”云朝岚帮云岫分析着。
云岫垂下长睫思忖了一会儿,最终没有说什么,只点头同意。
入眠休息之前,云朝岚睡在了外室,阿岫看着如今音容笑貌皆已不同的弟弟,不知为何心情复杂。
而想到初墨禅,她的心情更加复杂。
尤其是他被羁押下去时回望的那个眼神。
阿岫不知道自己的心情该如何形容,说出那句话时,她似乎感觉到他真的好伤心。
她真的伤了他的心。
翌日醒来,阿岫发现阿蛮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照顾。
“主子他去处理朝堂事务,让阿蛮过来照顾。”阿蛮帮着阿岫梳起了头发。
不过阿蛮似乎也对这当丫鬟的活计不怎么熟练,梳头的时候帮阿岫直接将所有头发都高高束起。
简称勒头皮。
“阿蛮疼……”云岫轻声细语地说着。
阿蛮反而有所不解地答道:“殿下,阿蛮已经很轻了。”
云岫握住了阿蛮的手,因为长期握剑,阿蛮的手上是有茧子的,看着阿蛮粗壮有力的手臂,阿岫流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阿蛮你是从小都锻炼的么?若是我小时就这般锻炼,现在是不是能稍微威武一些了。”
“殿下,阿蛮幼时也是吃了厉药的,并非只是一味锻炼,按理来说,您出生后三岁也应当吃下此药,可是您两岁不到就被仍去了栖兰殿。”言下之意是你只是错过了吃药的时候。
“这药是哪里来的?我现在吃还有机会么?”云岫打算努力了解一些这个世界的一些规则,她现在心中惶惶不安,必须要有什么东西填进去才能安心些,“阿蛮可以寻一些人文风物的书给我瞧瞧么?”
阿蛮看着这个孱弱不已的女子,压下心中的叹息点头同意。
“想来殿下曾经听闻过旧朝皇后曾去长甘寺求药。”阿蛮说道,“只是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好事呢?阴阳调和,自然之道,若是违逆,必有天谴。所谓求药,其实是试药,现在吃下的药,是前朝许多柔弱闺阁女子殊死一搏试得的良方。”
“真的是良方么?”云岫听闻这番话,心中有些酸涩。
“殿下其实并不笨啊,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好事都让人给占全了,此药名为‘厉’,便不是什么温良补药。我们会短寿早夭,狂躁易怒,甚至可能还会声音粗哑,曾经的柔美早就被摒弃,世人审美岂能不知美?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所舍弃的东西。”
“至少不会受欺负了。”云岫揉了揉阿蛮的头,“我真的很钦佩你们。”
阿蛮感觉到了一阵柔软,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戳。
高大的女子用尽最轻柔的力气帮阿岫解开了方才勒头皮的发型,她望着铜镜之中的云岫,用木梳再次帮她梳顺长发。
“殿下,曾经阿蛮以为你在这里活不过三月,你同我们此处的女子真的太不同了,如此格格不入,你几乎有着这里所有女子都厌恶的特质。漂亮,易碎,还容易哭。你太容易对人心软了,这世道欺负的便是你这样的人。”
后来,云岫竟然还成了帝王。
这样的结果,阿蛮既意外又不意外。
她身边的初墨禅本就不是池中之物。
甚至此时此刻,阿蛮都觉得云岫这个皇帝还能继续当下去。
云朝岚忙完就来看望云岫,看见云岫被阿蛮梳了一个中性的马尾,看着虽说飒爽了些,可是似乎还是挺疼的样子。
“不若阿朝去寻几个梳头好看的侍从专门帮姊姊束发吧,姊姊喜欢什么首饰,阿朝也去帮姊姊定制。”云朝岚直接解开了阿蛮好不容易梳好的长发,“或者阿朝来帮姊姊梳。”
少年人手其实很巧,白皙的指节在乌发之中穿梭,很快便编好了一个漂亮的盘发,云朝岚从木盒之中取出了一个发簪直接簪到了云岫的发鬓之中。
发簪上是一朵漂亮山茶花,缀了几颗漂亮的珍珠。
白色的茶花精致又漂亮,阿岫看着自己的发型,仿佛又重新回到了曾经和阿朝相依为命的时候。
“以前姊姊把头发都卖掉了给阿朝凑学费,阿朝就发誓以后把姊姊的头发再养回来,用最漂亮的首饰别着。只是后来姊姊都说自己在加班。”说到后面,云朝岚的语气甚至生出了几分委屈。
阿岫轻轻握住了云朝岚放在她肩胛上的手,抬眸看他。
女孩的瞳眸清晰地倒映着阿朝的模样。
“没关系的,我已经不在意这些了,阿朝快快乐乐的就好。”
女孩都会在意着自己的长发,自己的衣裙,自己的样貌,只是生活的重压往往会让人容易渐渐遗忘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