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些东西或许对于云岫来说唾手可得,但是云岫却也不是那个曾经渴望着不舍得自己长发的小孩子了。
现在沉湎于过去的似乎只有云朝岚。
她的阿朝还停留在原地。
云朝岚似乎很忙,在他帮云岫挽发之后,便匆匆离去去处理事务去了。
期间云岫这里来了一个熟悉的客人。
洛扶卿突然来看望云岫。
他看到云岫时,她穿了一身此间女子已经很少穿着的刺绣襦裙,绣着大片大片的华贵牡丹,那发髻也是鲜少在女子之间出现的。
这样的打扮,漂亮精致却过于柔美了。
洛扶卿知道这是云朝岚的示意,他一直疑惑云朝岚对阿岫的执念究竟从何而来。
明明曾经二人几乎没有任何交集,甚至曾经的云朝岚还冷眼观望过小二被三皇女二皇女一起欺负的场景。
幼时二人的关系便算不得亲近。
阿岫在看到君后一切安好时,心中也止不住的松了口气。
毕竟君后的身份在宫廷之中也很是尴尬,她先前虽然也努力尝试过让人优待君后,却也不知道最后有没有用。
而洛扶卿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先起身一拜,说道:“多谢小二先前的照顾,扶卿落难之际并不曾受过太多为难。”
“那便好,君后安好,我也放心了。”
“小二能够安好,扶卿也心中安慰。”
琥珀色的眸子溢满了温柔,云岫的脑海之中不知为何又浮现起当初被洛扶卿牵着的记忆了。
尚是少年的洛扶卿被百年世家培养得极好,克制有礼,温良和善,见到被抛弃的阿岫,唯有他会弯下腰抱起她,轻拍她的后背哄道:“小二不怕。”
若说温柔至极的人,或许唯一人选便只有他了。
“小二日后有什么打算么?”洛扶卿问道。
“我跟阿兄说了,想去江南,据说江南天气暖和,我怕冷。”云岫跟洛扶卿说起了自己的期盼,“江南多河川,泛舟于五湖之上,那样的风光我想去看看。”
在听见云岫喊阿兄时,洛扶卿的眸光微动,似是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淡淡地附和道:“江南是个很好的地方。”
当然,云岫也不是没有注意到洛扶卿的异状,联想到阿朝近日的古怪,一个猜想在她的心中浮现。
她连忙压下这个猜想,抬眸问道:“之后阿朝会登基对不对?”
“是。”
“他也想杀了我么?”云岫竭力镇定地问道。
“他不会的。”洛扶卿也知道应当是自己表情的异样引起了云岫的猜疑。
可是想到之后云朝岚可能做出的事情,他觉得这般生不如死,甚至还不如直接杀了小二干脆。
阿岫的心头有些酸涩,真的不会么?
她有些难过,或许她是太信任阿朝了。
可是眼下,她不相信阿朝还能相信谁呢?事情究竟是在何时发生了失控的。
还能……相信谁呢?阿岫垂下眼睫,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阿岫的目光落在了洛扶卿身上。
“日后君后可以来陪陪小二么?”阿岫看着洛扶卿,表情有些忐忑不安,像只孤单无助的小兽。
青年察觉到了阿岫的脆弱,整个人有些不知所措,他好像回到了许久之前,尚是稚童的小二奶声奶气地牵住他的衣袖:“父后,小二怕。”
洛扶卿似乎再一次回到了命运的转折点,彼时他因为先帝,最终不得已要将阿岫放下。
此时此刻,他又重新面临的同样的抉择。
他的小二只是想去江南而已,为什么不能满足她呢?
她一直是一个乖孩子。
第一次见到小二时,他仿佛看到了他自己。他也是个循规蹈矩的乖孩子。
在世家之中,乖孩子往往能更好地活下去。
他的小二吃了很多苦,活下来并不容易。如今她只是想去江南而已,却因为阿岚的一己之私会变成禁脔。
“江南风景独好,若有机会,小二去看看也好。”
入夜之后,云朝岚同样是睡在外室。
云岫在看到他时,心中犹豫了一瞬,却还是像往常一样挂着笑脸走到云朝岚面前。
“姊姊会不会无聊?阿朝改日得了空就带姊姊出去走走好不好?”云朝岚看着云岫,眼里似乎充满着对二人未来的规划希冀。
云岫看着这样的云朝岚,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勉强地笑了笑,试探道:“阿朝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说起来阿朝也该给姊姊找一个……”
“姊姊在开什么玩笑?阿朝最讨厌那些女人了。”云朝岚直接将话头给挑明了。
“可是无人照顾阿朝……”阿岫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她一下子就被云朝岚给抱紧了,少年人像只委屈地大狗狗那般呢喃道:“姊姊像以前那样照顾阿朝不就可以了么?”
阿岫压着心中的慌乱,尽量轻轻拍着云朝岚的后背说道:“是啊,姊姊也能照顾阿朝的。”
“阿朝这一世是哥哥呢。”云岫轻声感慨道。
少年人很显然僵硬了一瞬,可很快就放松了下来。他抱紧了云岫,说道:“是哥哥才能护着岫岫不是么?是哥哥又怎么样呢?阿朝就是阿朝这不就可以了。”
他的声音透露着丝丝沙哑,这样的年岁最是难以看透放下的时候。云岫心中的希冀在云朝岚说出这番话时已经彻底被熄灭了。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阿朝对她这般执着。
这似乎跟阿朝要杀了她的可怕程度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困了,想先睡了。”云岫打了个哈欠,表情似乎有些困顿。
“那姊姊先睡吧。”云朝岚眼下眸中的暗茫,帮云岫盖好了薄被。
云岫觉得自己的呼吸似乎变得有些困难了,她现在的脑子里不断闪过关于阿朝的回忆。
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奇怪的呢?
弟弟是什么时候生病了呢?
他怎么会喜欢她呢?
这是个错误。
不要想了,不要再想了,她一定不能再生病了。
而这世界上的事情往往是事与愿违的。
云岫又病了。
洛扶卿来看望她时,她正在不断咳血。
乌黑的血液不断从女孩的唇瓣溢出,旁边的阿蛮正在竭力帮她施针。
“怎会如此?”洛扶卿看到昨日还好好的云岫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心中一痛,都顾不得平日的仪态,直接开口质问,“跟在殿下身边照顾的都是一群废物么?”
云朝岚也守在了云岫身边,薄唇紧抿,双手不停颤抖着。
在云岫再次吐出一口血的时候,阿蛮最终跪到了云朝岚面前,向来沉稳的阿蛮在此刻神情也变得有些不安。
“属下无能,殿下并非先天体弱,而是幼时似乎被喂了毒,现在已接近毒发之时,先前似乎曾被压制,如今再次复发了。”阿蛮说到后面时,声音越来越轻。
她原以为二殿下只是幼时体弱先天不足,这突如其来的毒发,恐怕已经涉及了宫闱秘辛。
“此毒可有解法?”云朝岚尽量稳定下自己的情绪问道。
“先前那人既然只能为殿下压制了毒性,恐怕……”后面的话阿蛮没有继续说。
当阿蛮说出这句话时,云朝岚几乎在瞬间就反应过来当时为何初墨禅敢这般轻易卸防。
【“殿下,是不可能离得开我的。”】
当云朝岚去地牢再次见到初墨禅时,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无所谓的样子。
身上的血痕足够使他看起来狼狈不堪,可即便如今这般落魄,初墨禅在看到云朝岚进来时依旧带着淡淡的笑。
仿若在说,瞧瞧,你迟早得求到我的头上。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阿岫身上中毒的?”云朝岚攥住了初墨禅的衣领质问着。
被揪住衣领的初墨禅脸上带着温和无害的笑,说道:“看来这好阿兄也不算顶顶关心妹妹啊。”
“别得寸进尺。”云朝岚警告道。
“我会救殿下的。”初墨禅缓缓抬眸。
这世间最爱殿下的,就只有他了啊。
什么阿兄君后,都是废物罢了。
二人互相对视时,云朝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紧紧地盯着初墨禅的面容看了许久。
“你这模样,倒是与我有几分相似。”云朝岚看着初墨禅,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就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初墨禅没有说话,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云朝岚一眼,动作慢条斯理。
最后临了拖着锁链出去时才缓缓开口说道:“墨禅比不得朝岚殿下这般粗鲁,没有男儿的温柔知趣。”
“……”
回到太极殿自然是轻车熟路的事情了,初墨禅即便戴着脚铐手链,瞧着像一副犯人模样,可是闲庭信步的样子却并没有让周遭的人认为他是一个受了刑罚的犯人。
他像是不知疼痛般的疯子,身上的伤甚至都还在滴血,脚铐早就将脚腕给磨破了,赤足踩在地面上时甚至还有血印子。
等到洛扶卿再次和初墨禅见面时,这样的初墨禅着实令他有些吃惊。
他愈发觉得眼前少年似乎开始变得不大正常。
洛扶卿看到初墨禅慢条斯理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精致无比的玉瓶,弯腰轻轻捏住云岫的下颌给喂了进去。
云岫的咳喘在用药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甚至连面容都开始变得红润了些。
“你喂了什么东西给小二?”洛扶卿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