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竟然是晏锦舟的墓?”有人诧异。
但大部分修士都十分年轻,不解地问:“晏锦舟是谁?”
“晏锦舟是当年和宁行远齐名的一位散修,只不过这名……是恶名。”
“五百年前人们提起宁行远都要尊称一声行远公子,不过这晏锦舟嘛,虽然天纵奇才,但是性情桀骜不驯,没有半点女修的样子,修炼的功法也很邪门,后来更是大逆不道屠了晏家满门,心狠手辣的妖女罢了。”谢家有人冷哼一声,语气轻蔑。
“原来她是宁不为的师父,难怪会教出这么个大魔头来。”
“都安静一下!”沈溪见周围一片嘈杂,“斗阵虽然结束了,但是斗阵之人还混在我们之中,切忌不可掉以轻心。”
她这么一说,墓室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彼此之间面面相觑。
偌大的墓室中,近百名修士跟在沈溪身后占了大半空间,宁帆自己占了一角,对面是一直不动声色的明桑禅师,而冰棺前,则是抱着“孩子”的躯壳,身后还跟着江一正和仰灵竹。
四方势力泾渭分明,但是墓室之中的阵法诡谲多变,而且藏身在暗处的人迟迟未露面,显然谁都不打算轻举妄动。
“褚白找到了飞舟。”褚峻在宁不为识海道:“裴和光应该早就识破这是个局了。”
“识破了他今天也别想出去。”宁不为语气发冷。
因为他俩是一块被晏锦舟的血线捆进去的,又有道契连接,褚峻自然也看到了晏锦舟留的回忆,这些回忆直指他们五人之外的第六个人的存在,却自始至终没有第六个人确实存在的证据。
但能将宁行远和晏锦舟都设计进去的人,也绝非善类。
“这个裴和光未必是真身。”褚峻提醒他,“我察觉不到这是个躯壳,他的修为恐怕在我之上,元神应该随时可以抽离。”
宁不为皱了皱眉。
十七州小乘期的修士屈指可数,小乘之上的更是几乎没有,这几百年宁不为碰上的合体期都寥寥无几,可自打有了宁修,碰上的动不动就是化神期合体期,小乘期也不甚稀奇,现如今竟还冒出小乘之上的大能来。
他儿子一个天天尿床路都不会走的小屁孩竟然这么遭人惦记,这让宁不为十分不爽。
“朱雀碎刀有一块在我师父身上,明显是针对我,他沉不住气。”宁不为眯了眯眼睛,指间多了只黑色的小虫子,“我去拿碎刀,你先别暴露在他面前。”
褚峻没松手,这蛊虫宁不为明显是改良过自己用了,看他打算是用在裴和光的元神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
宁不为偏头看向他。
褚峻道:“我有办法。”
“我知道你有办法,但肯定会让他察觉到你还没死,前面戏不就白演了么?”宁不为冲他勾了勾嘴角,“你可是我留的杀手锏,得藏好了。”
褚峻的目光明显不赞同,结果下一瞬宁不为的神识很不见外地进了他的识海,掠了一大团灵力,紧接着神识散开十分霸道地将他的神识包裹住了一下,而后趁着他愣神的瞬间潇洒地跑了。
褚峻整个人僵了一僵,宁不为便撒开他的手冲了出去。
“…………”景和太尊眯起了眼睛。
宁不为的动作极快,凌空跃起的时候一伸手,原本在躯壳手中做样子的朱雀窄刀瞬间就飞向了他手中,而后连人带刀径直冲向了晏锦舟的冰棺 。
几乎是他有动作的一瞬,处在各方的明桑禅师、宁帆还有沈溪都有了动作,只是明桑和沈溪意图阻止他,宁帆则是想抢先一步开棺,只是三个人都被宁不为操控着墓中的阵法挡在了一旁。
眼看宁不为就要碰到冰棺,一直在人群中静观其变的裴和光终于有了动作,几乎是瞬息之间就提剑挡在了宁不为面前。
宁不为冷笑一声,提刀猛地劈向他,却被他抬手轻而易举地化解。
“乘风,好久不见了。”裴和光轻松地捏住了朱雀窄刀,冲他露出了个熟悉而又温和的微笑来。
宁不为脸色遽变,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觉得我是什么人,我便是什么人。”裴和光似乎并没有和他动手的打算。
宁不为紧紧盯着他,不肯放过他脸上一分一毫的表情变化,然而却没能发现半点漏洞。
这眼神他太熟悉了,从他五岁起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开始,到他以为是稀松平常离家的最后一眼结束。
朱雀刀在宁不为手里从来没有这么沉重过,他竭力稳住心神,然而声音还是忍不住有一丝颤意,“你到底——”
裴和光眼神里多了几分无奈,声音却十分温和,“你一直想让我现身,我便来了。”
第103章 红颜(终)
“躲好。”褚峻操控着躯壳上前拦住宁帆, 离开前给江一正和仰灵竹指了个安全的地方让她们躲藏。
江一正拽着仰灵竹动作敏捷地躲了起来,而后发现这地方正巧对着晏锦舟所在的冰棺。
外面刀剑乱舞各色灵力齐飞,间或地动山摇, 墓穴顶部开始掉落碎石,江一正将仰灵竹护在怀里,紧张地看着外面的战局。
太尊化作了她爹的模样正在和那个该死的宁帆打架。
明桑禅师在念听不懂的经文,那些经文犹如实质蜿蜒曲折爬到了冰棺上, 冰棺开始轻微的震动起来。
无时宗的沈溪长老带着一群人在试图破解冰棺之外的阵法。
两个不认识的人正在冰棺前对峙,好像马上要打起来了,脸正对着她的那个看上去有点吓人,手里还握着朱雀窄刀……嗯?朱雀窄刀!?
拿刀的人长得平平无奇, 跟她俊美潇洒的爹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单单通过那人阴鸷又嚣张的眼神,江一正确定此人就是宁不为。
她一时之间有些混乱, 分不清到底谁是谁, 太尊和她爹究竟要做什么, 但她牢记拿着朱雀窄刀的人就是她亲爹, 缩在角落里紧张地看着。
她爹好像很生气, 身后开始弥漫起无数黑雾, 里面许多猩红的眼睛若隐若现,凄厉的叫声在墓穴中回荡,阴气森森。
她爹对面的人好像在笑, 说了句什么,她爹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
啊,那些经文竟然悄无声息地蔓延到了她爹脚下, 沈溪飞身过来一剑刺向她爹后背——
“爹!”江一正猛地扑了上去。
宁不为听见这声音骤然回头, 剑和江一正几乎是同时飞到了他面前, 刹那间某个相似的画面在脑海里闪现回放,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窖。
他几乎是用上了生平最快的反应速度,一把将江一正薅过来护进了怀里,沈溪的剑不偏不倚正砍中了他的肩膀,他一刀迅速砸开了沈溪的剑,顺带将身后晏锦舟的冰棺往后重重一踢,而后带着江一正飞身落在了冰棺旁边。
江一正看着宁不为肩膀上的血,脸色煞白,嘴唇在不停地哆嗦,“爹……爹……”
“你不要命了!”宁不为脸色漆黑,眼睛冒火,显然是被气狠了,扬起手一巴掌就要扇到她脸上。
江一正吓得整个人一哆嗦,她甚至听见了她爹巴掌扇过来的风声,却迟迟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就看见她爹的巴掌停在了半空,继而攥成了拳头,狠狠指了她一下。
“老实待着!”宁不为啪啪往她身上拍了几道符,紧接着就飞身离开。
江一看着她爹身上的伤口还在哗哗流血,自责又懊恼地垂下头,使劲吸了吸鼻子。
整个墓室乱做一团,她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和谁在打,小心翼翼的贴着冰棺,冰棺上金色的经文变淡了不少,却没有彻底消失,冰棺还在不停的震动,好像下一秒里面躺着的人就会出来。
江一正双手合十,小声念叨:“您老人家是我爹的师父,我腆脸喊您声师祖,师祖师祖,求您在天之灵保佑我爹打架能打赢……最好您大发神威直接把他们都轰出去……”
她一边罗里吧嗦地念叨着,一边紧张地看着远处她爹的战况,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冰棺上变得越来越多的裂纹。
“乘风,你长大了许多。”裴和光的目光落在宁不为肩膀的伤口,目光有些不悦,“却总是改不了容易心软的毛病。”
宁不为握紧了手里的朱雀窄刀,沉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裴和光微微一笑,“你既然已经看过晏锦舟的记忆,便该知道,自始至终我只想做一件事情。”
他语气里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戏谑,仿佛自嘲,偏偏那眼神又悲天悯人,让宁不为皱起了眉,然而不等他细想,裴和光整个人都化作了一片细碎的微光。
“若想知道真相,便回家来找我。”
人消失了,熟悉的声音却在宁不为耳边久久未散。
宁不为没有去追,一时之间他脑子中闪过了许多事情,却又匆匆而过没有留下任何印象,他给褚峻识海传音:“别追他,回去看好宁修。”
褚峻听出他声音的异样,却来不及细问,隐藏在人群里的真身顿时消失在原地。
几乎是褚峻离开的瞬间,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整个墓室因此而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宁不为动作一滞,在识海中喊他:“褚峻?”
没有回应。
他又看向对面的躯壳,结果发现那躯壳也跟随着爆炸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宁不为脸色骤变,他直觉是飞舟那边出了事情,返身就要离开,却被宁帆拦住了去路。
“宁乘风,你这般费尽心机将人引了出来,还算有点本事。”宁帆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只可惜你千算万算把你儿子算漏了,唔,这会儿应该已经被炸回原形了吧?”
“激我没用。”宁不为扯了扯嘴角,“我既然已经知道他是谁,再留着你便没什么用处了。”
宁不为目光一暗,眸子陡然变成了猩红,朱雀窄刀脱手而出,原本蛰伏已久的千百道阵法猛然现身,将宁帆密不透风地困在了里面。
无数血线从宁不为的手背蔓延而出连接到了阵法之中,他盯着宁帆,语气嘲弄,“你猜他为什么不把你也带走?”
宁帆脸色骤变,咬牙道:“就凭你一个金丹期还妄想杀我!?”
宁不为嗤笑:“金丹期杀你这种杂碎绰绰有余!”
话音刚落,血线陡然收紧,化作无数血箭直冲宁帆而去。
“雕虫小技!”宁帆怒喝一声,手中的两条铁钩陡然暴涨,无形的屏障将那些血箭全都挡在了周围,“你怕是忘记了这钩子的厉害!”
宁不为手中掐诀,无数阵法连带那些血箭从四面八方冲宁帆沉沉压了下来,冷声道:“我自然记得。”
宁帆咬牙坚持抵抗着越来越多的阵法,但是当脚下开始出现无数黑雾和若隐若现的白骨时,他脸上的惊慌一闪而过,“这是什么东西!?”
以自身为引控制成百上千阵法并不是什么易事,遑论再加上噬魂阵和百骨千鬼阵,宁不为听见自己的骨头被反噬之力压得咯吱作响的声音,但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他甚至还能抽空分神想,幸好褚峻不在没人来阻拦他。
“是什么东西你好好看看啊。”宁不为咧嘴一笑,一步一步走近宁帆,任凭身上的血色越来越浓郁,白骨和黑雾缠绕在一起试图将他往下拉,但是他丝毫没受影响,直到他走到宁帆面前,才停下了脚步。
数不清的血顺着他的手背滴滴答答淌了下来,他居高临下看着被千百道阵法压得跪在地上的宁帆,看着黑雾里的白骨将宁帆身上的皮肉扯烂。
“你看看这些骷髅,眼熟么?”他微微俯身,脸上的笑容阴鸷而扭曲,“你设计陷害我爹娘,联合严家害我辰城三千九百四十一口人,我便将你宁帆这一支‘散落在外’的宁家人全杀了。”
宁帆闻言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死死瞪着他,“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
“你明明提前将你们那一支的宁家人全都消了族谱灭了魂灯迁徙出去,算不得宁家人了是不是?所以当年宁家全族尽灭也没牵涉到是不是?”宁不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可是宁家人身上的家纹不会消失,尤其是你这一支宁家人的家纹我记得尤其清楚,姓宁的都死了,我怎么能让你这一支例外?你迟迟没出现也不来找他们,我便替你找到了。
我以为你早死了,便大发慈悲送他们去见你,可想想又不怎么解气,便将他们的尸体和魂魄困在了阵中供我驱使,等我什么时候解气了,便让他们魂飞魄散,脱离苦海。
只是上次在论道山不能用阵,没让你们好好见上一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敢!!!”宁帆愤怒地瞪着他,拼尽全力想要挣脱那些阵法的束缚,怒声道:“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你有本事冲我来!”
宁不为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用满是鲜血的手扣住了宁帆的下巴,声音却出奇地平静,“那我爹娘做错了什么?辰城那些无辜的人又做错了什么?”
宁帆目眦尽裂,看着周围一具具痛苦嘶吼哀嚎的白骨淌出两行血泪来,“你放了他们,你已经折磨了他们这么多年,你放了他们……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宁不为蹲在他面前,“告诉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