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月生是第一次谈恋爱,也是第一次跟人发展亲密关系,即便平日里再怎么无所不能,在这件事上,他也不过是一个初学者。
即使他对未来持悲观态度,但随月生扪心自问,他也是想跟陶风澈白头到老的。
所以他愿意为了陶风澈去学习,也愿意为了陶风澈去改变。
或许……可以多信任陶风澈一点,多跟他沟通一点?
随月生微微皱眉,有些不确定地想。
从陶知行将他从那间屋子里救出来时他就知道,自己是为了陶风澈而存在的。可是他比陶风澈大了十岁,因为 早年的亏损和经年的劳累,身体也称不上特别好。
总有一天,他会先陶风澈而去。
他不可能保护陶风澈一辈子。
尽管还不清楚开诚布公地跟陶风澈谈一谈现状是否又用,但是既然想到这儿了,随月生还是愿意去试一试。
他慢腾腾地转过身,假装没有看见陶风澈骤然亮起的惊喜眼神,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接下来的安排?”
“嗯!”陶风澈拼命点头。
第169章 满足
随月生想了片刻,缓缓道:“红帮那边你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么多年下来,他们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即便再怎么费心遮掩,也终究还是会留下一些痕迹。除开陶先生以前收集的证据外,那名货车司机的妻子也提供了一份口供。虽然这份口供的法律效力不大充足,但如果跟其他的犯罪证据一起呈递上去,就不好说了。”
“你之前的猜测没有错,从富源加工厂出来之后,我跟江景云就对红帮展开了调查,看到报告的那天晚上,我也确实是跟他见面吃了饭。前不久,我们彻查了赵嘉阳名下的财产,在其中一套房产中发现了一些东西。”
“抛开其他的不谈,赵嘉阳其实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他跟红帮做交易也就是最近两年的事,不管是通话还是面谈他都全程录音,聊天记录也有备份,甚至还保存了红帮几个秘密基地的详细地址。”
“红帮的能量还远远不足以插手议会,静浦的五名议员中,除了江景云以外,其余的四名议员中有两位跟陶家交好,剩下两位隶属于另一政党,虽然态度暧昧,但也没有表示反对。这段时间以来,红帮的生意被打压得不轻,犯罪证据我们也收集了不少,最早在你暑假的时候,应该就可以收网了。”
随月生有条不紊地将自己的计划与安排和盘托出,自觉条理十分清晰,可话音刚一落地,却发现陶风澈满脸震惊,简直像是傻了。
他原本想喊陶风澈一声,可转念一想,却觉得自己这番话中的信息量确实是有些大, 便也没有开口打扰陶风澈思考,静待陶风澈回神。
陶风澈愣了片刻,缓慢而又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万万没想到随月生会跟他说这些,一时间甚至都无法区分是这段话所传达的信息本身,还是随月生愿意主动告知他这件事更令他惊喜一些。
随月生的计划详尽妥当,陶风澈再三思索也没能找出漏洞,心中那颗惴惴不安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他望向随月生,眼睛亮晶晶的,其中的欣喜满得像是能溢出来。
随月生:“……”
他并不打算将自己百转千回的心路历程告知陶风澈,却又耐不住陶风澈的眼神,纠结片刻后,干脆横了陶风澈一眼,又冷哼一声:“你之前给我说的机会了吗?”
好,好像确实没有……?
昏暗的房间中,陶风澈明显一怔,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与尴尬。
下一秒,他干笑两声,试图转移话题:“你刚才说,如果快的话,暑假就可以解决,那慢的话……”
“慢的话,估计要等到明年年底。”随月生坦诚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去西大陆读书。如果你留在国内,红帮若是想要翻盘,你就是他们的第一目标。到了那时候,我实在无法保证你的安危。”
陶风澈下意识就想反驳说自己不需要随月生保护,话到嘴边却又强行咽回了肚子,顺着随月生的话接了下去:“可是你……”
“小澈。”随月生望向他,目光澄澈,“成年之后,我在西大陆待了近十年,接受了最严苛的训练,也出过很多任务,其中不乏九死一生的时候,但最后我都平安回来了。区区一个红帮对我造不成什么威胁,可是你不一样。”
随月生沉默片刻,仿佛接下来的话对他而言有些难以开口,可他还是接着说了下去:“虽然你可能不爱听,觉得我又看轻了你……可你确实是我的弱点。”
随月生难得这么坦诚地阐述自己的心意,陶风澈心中一甜,却也隐约有了预感——即将到来的别离似乎不可避免了。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往随月生的方向又挪了挪,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随月生的手背。
陶风澈等了一会儿,见随月生没什么反应,便放心大胆地将他的手抓在手里,慢吞吞地玩着他的手指,像是在把玩一个上好的古董。
随月生知道陶风澈是在思考,便也没有反抗,直到陶风澈的指尖一路下滑到掌心,开始摩挲他手上的枪茧时,他才微微挣了挣。
“……痒。”
“那我轻点。”
力度越轻越痒好吗?随月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见陶风澈执意如此,便也作罢了。
片刻后,陶风澈忽然开口:“哥哥。”
“嗯?”随月生回了个疑惑的单音,态度颇有些漫不经心。
“你以前在国外,过得很辛苦吧?”
“也还好。”随月生沉默片刻,忽然一哂,就仿佛那些汗水与带着血色的回忆全部都不存在似的,“当时陶先生给过我选择,这是我向他求来的,也就谈不上辛苦不辛苦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西大陆的那十年只不过是去海岛上度了个假,若不是陶风澈亲眼见识过他的身手,估计都要被他骗了过去。
前半句是为了让陶风澈放心,至于后半句……那就是隐晦的提点了。
陶风澈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好半晌后才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句:“我知道,可我舍不得你。”
这只不过是一句下意识的倾诉,或许还藏了几分撒娇的意思,陶风澈根本就没想过随月生会回答,但他却又清楚地听见了那道声音。
“我也是。”
声音很轻,吐字含糊,如果不是此时房间中安静到了极点,陶风澈大概就要错过这句难得的告白了。
“你说什么?!”
陶风澈瞬间便精神了起来,他猛地一下撑起上半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随月生的眼睛,眼神之热切简直能把随月生烧个窟窿。
“没什么。”随月生错开眼,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须臾后又恢复了平静。
陶风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心知今天从随月生嘴里再挖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了。能得到这一句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他很是满足地躺回原位,终于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出国后的安排。
“荆宁那边怎么说?我出国读书的话,是不是需要提取信息素给你?”
那个手术不但疼,还危险,随月生下意识地就想撒谎说不用,可对上陶风澈担忧的眼神,谎言便忽然说不出口了。
他默然半晌,叹了口气:“他还没有下定论,但估计是要抽的。毕竟我没法频繁飞过去,你回国也不大方便。”
见随月生愿意让他抽信息素,而不是一个人靠药物强忍,陶风澈放心多了。他长出口气,下一刻却又有些不确定似的,多问了一句:“荆宁确定我的信息素对你有用是吧?”
“是。”随月生一时失笑,“这话你可别让荆宁听见,他最讨厌有人质疑他的科研水平。”
陶风澈在研究院里学习了那么久,是最清楚荆宁水平如何的,刚才实在是关心则乱,说话都没过脑子。他有些羞窘,再一联想到荆宁听到这句话后可能会有的反应,忽然便笑了出来。
他尽力忍了好半天都没忍住,便也放弃了,破罐子破摔地将头往随月生颈窝处一埋,额头抵着随月生的锁骨,笑得很是开心。
随月生实在是搞不懂陶风澈的笑点在哪儿,有些困惑地盯着陶风澈头顶的发旋看了看。
犹豫片刻后,被陶风澈的好心情所传染的随月生缓缓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了怕陶风澈的背。
陶风澈本人没什么反应,依然自顾自地将头埋在随月生的肩窝,可信息素却将他彻底出卖——激烈波动一瞬后,平缓来得十分可疑,味道还一个劲地朝着随月生的方向扩散,甚至还带了几分……谄媚?
随月生从没想过这个词居然会跟陶风澈扯上关系。
果然还是对信息素不大熟悉,感觉错了吧。他微微挑了挑眉,否定了这个念头。
自家alpha的信息素对标记后的omega很有效,再加上事情解决,随月生一直绷紧的精神松懈下来,不自觉地就打了个哈欠。
“哥,你困了吗?”
陶风澈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抬头望向随月生时却被他传染,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惨白月光下,两个人的眼角都被生理性泪水浸得湿润,对望时显得有些茫然。
房间里光线不好,随月生看不大清陶风澈的表情,却能从陶风澈的话语中感受到他的关怀,和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
他蓦地心中一软:“你想留下就留下吧。”
陶风澈的眼睛瞬间便亮了起来。
自觉自己不能这么宠孩子的随月生赶忙补了一句:“我每天还要上班,你老实点,不然就滚回自己房间睡。”
“没问题!”陶风澈像块年糕似的黏了上来,“我超乖的!”
随月生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勉强相信了他的保证,合上了眼。
他是真累了,再加上有陶风澈这个人形安眠药在一旁躺着,意识不一会儿就变得模糊。
即将陷入沉睡的深渊前,随月生隐约听见了一道很低的声音。
“哥哥,我们以后都不要吵架了,即使吵架了也要像今天这样很快说开,不可以冷战,更不可以说分手。”
随月生含糊地嗯了一声,心道只要你不主动提分手,他永远都不会说。
陶风澈是他的岛屿,是他的归宿,他又怎么会主动离开?
可他实在是太困了,没来得及将话说出口就睡了过去,也错过了陶风澈落在他眼角的吻。
第170章 信函
陶风澈昨天心情起伏过大,再加上难得能睡在随月生身边,第二天一早被铃声迥异的闹钟唤醒时,他还有些茫然。
晨间的太阳从窗帘的缝隙中洒进来,他条件反射地闭上眼,又将头往枕头里埋了埋,试图重新回到梦乡之中。
半睡半醒间,昨夜的记忆与意识逐渐回笼,陶风澈的困意霎时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他猛地一下扭过头,果不其然对上了随月生略显迷糊的一双眼。
——行了,谁也别笑话谁,两个人都起晚了。
二人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略过了这个话题,匆匆下床分头行动:随月生进浴室洗漱,陶风澈则鬼鬼祟祟地溜回房换校服,继而在餐厅汇合。
随月生和陶风澈简直是天生的演员,眼神一对视便达成了假装昨天的一切都没发生过的共识,而当他们在餐桌旁坐下后,一场好戏便开演了——
随月生面色如常地给陶风澈夹了一筷子小菜,又关心了一番他的身体;陶风澈乖巧地点点头,等随月生说完了才闷不吭声地绕到厨房,端了杯牛奶放在随月生的面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随月生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将牛奶接过后一饮而尽:“甜的。”
“嗯。”陶风澈点点头,忐忑中暗藏期待。
“坐下吃饭吧。”随月生看出他脸上些微的不自然,笑了,“小心迟到。”
一顿饭吃得兄友弟恭,佣人们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几乎怀疑昨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一场集体幻觉,就连徐松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家中气氛突变得诡异,饶是徐松绞尽脑汁,也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忽然吵架又忽然和好,可看着他们一副粉饰太平的样子,便也配合着装傻充愣。
饭后,徐松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廊目送两辆车远去,眼中饱含欣慰,笑容十分慈祥,片刻后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往佛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