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为了让闻立民更放心,当晚吃饭时文斯趁气氛不错,主动对闻立民坦白了上次他出差时自己也出过门的事,当然理由只是出去散心。
还是在和昌县音乐节的地方,因为很多景点都没来得及去我怕爸担心,就没和您说,对不起。
闻立民本来的确是挺担心的,可听文斯细声细气地和他认错,到底心软,没舍得责备他,原来爸在你眼里就这么可怕呀?
不是。文斯忙道。
看来也是爸的问题,闻立民叹了口气,你都这么大了,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你愿意出去玩儿很好,多走走交交朋友爸很高兴,以后这种事不要再瞒着了,知道吗?
听到这番慈和的话语,再看闻立民那张与自己几分相似、染了岁月风霜的脸,文斯心中动容,也梗得难受。
他算是欺骗了这位父亲吧,可还得继续骗下去。
至于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连文斯自己都说不清,以后或许会有个时机让他能在闻立民面前做回男生,但必然不是现在。
在走完剧情获得生命自由权之前,他就是闻思,但在那之后呢?一旦彻底回归,他还能算是闻立民的孩子吗?
嘴里的饭菜忽而就有些味同嚼蜡,文斯握紧筷子,低头看向碗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闻立民见他突然情绪低落,以为是方才语气重了,又笑着说,以前是爸爸对你不够有信心,今后咱们都互相更有信心一些,我的思思已经向我证明你可以了,爸爸老了,也该更进步才是啊。
他像是在鼓励文斯,又像是在鼓励自己。
文斯抬起头,艰难下咽的同时也像咽下这些肺腑之言,他踟蹰片刻,鼓起勇气拿公筷向闻立民碗里夹了些菜。
闻立民似乎很是惊讶,眼神中又有几许掩藏不住的欣慰。
文斯抿了下唇,慢慢说,爸出差辛苦了,还有您一点儿也不老。
真的,一点儿也不。
**
等到出发那天,闻立民亲自送文斯去的机场,亲眼见他过安检登机。
坐在飞往海市的飞机上,文斯默默叹气,多亏他有先见之明,在闻立民说要送机的时候就预感到他极有可能会进站送,特意真买了张提前一天飞海市的机票。
这样他就有两个可选方案,如果闻立民不进站,他就直接把机票退了,在机场旁边酒店住一晚,赶第二天出国的飞机。
而如果闻立民进站,他就将错就错飞海市,然后从那边转机去法国。
否则如果当父亲的坚持要送,当女儿的却一直推诿也很奇怪,情理上说不过去,万一引起没必要的担心和关注就不好办了。
到了海市,文斯很主动地给闻立民电话报平安,还给他发了自拍背景是当地机场的照片,赞叹这边蓝天白云空气极好,大冬天还可以穿裙子短袖。
也得亏文斯考虑周全,因为是从家里出发,带的换洗衣物几乎都是女款,又因为名义上要去海市,所以箱子里全是夏装,冬装只有离家时身上穿的那一套。
当然文斯也偷偷从出租屋拿回了冬夏男装各一套,先前就藏在保险柜里,这次夹带上的飞机,至于占地方的厚羽绒服,身上这件男女同款,出了国门可以随意穿。
在海市待的这大半天,文斯没闲着,趁机换不同的女装到机场周围、就近景区、酒店楼下拍了许多照片,存在手机里以备不时之需。
而按他之前的想法,如果不来海市,就是要在网上找照片p图了,总之身为专业戏精,时刻得想着如何为挂羊头卖狗肉打掩护。
第二天凌晨四点,起床后的文斯变回男装,有一阵子没换,他还特意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
进入冬天,不用再频繁地去理发店,现在头发长长了些,被假发压得稍微有些乱,但洗洗吹干还算能看。
而且眼下文斯才顾不得去在乎这些细节,筹谋如此多个日夜,他现在终于能如愿登上飞出国门的航班,并即将在十一小时后,抵达那个从上辈子就梦想去到的浪漫之都,巴黎。
第二十二章
如同穿越时空,先自干燥寒冷的北方都市来到温暖润泽的南部小城,又从月明星稀的海滨遥夜飞跃晨光熹微的异国拂晓。
温差与时差带来恍若隔世感,令人仿佛在一日之间两度瞬移,再睁眼时已不知今夕何夕。
十二月的巴黎,天气潮冷,文斯到达的时候正下小雨。
街边行人步履匆匆,却也不妨碍老城区因圣诞临近被装点一新,各类促销的招牌早早挂起,在微雨浸湿的石板路面落下一串斑驳流彩的光影。
外表深灰与黄色调的酒店,传统建筑的外形下,内里现代化设施齐备,大厅明亮如鉴。
文斯选址特意避开闹市区,酒店这时没有新办入住的旅客,才花几分钟他就顺利在机器上完成了自助领卡手续。
金发碧眼的美丽女招待在旁看他操作,没上前打扰,结束时对他递了个善意的微笑,先生您好,欢迎入住,电梯厅在那边。
文斯微微诧异,她中文说得竟还不错。没想到这酒店星级不高,服务员素质和态度倒是一流。
谢谢。文斯礼貌道谢,拉着自己的大箱子上了电梯。
轿厢两侧的电子屏广告都是宣传杜乐花园圣诞集市的,一踏进来就有了节日的氛围。
文斯进房间后先用之前的旧手机给新手机拨去电话,确认办理的跨国通话业务已经成功,而且来电不会显示所处位置,这才放心戴上脖圈,给闻立民发去语音:[上午去外面逛了逛,现在回酒店了。]
然后狡猾地将相册里在海市酒店门口的自拍照传了两张过去,亏他地理没荒废,还能记得有个时差问题,现在巴黎是早上,首城是下午,他选的酒店自拍还要考虑到像不像。
所以说扯谎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为自由出来浪,再难也得上。
没一会儿闻立民发来回信:[注意安全,好好玩儿。]
[放心吧爸。]
文斯选了个讨好卖乖的卡通表情,他已经摸透老父亲的心理,只要隔段时间主动报告动向,就基本不会再多过问他做什么。
文斯正要把手机扔到一边,冲个澡轻松轻松,突然听到又来了消息,以为还是闻立民,结果一看竟然是闻礼。
从他出差那天算起,他们已经有将近两周没联系过了。
闻礼什么也没说,就只发来一张照片。
文斯疑惑地点开大图,玻璃柜台里像是某动漫人物的手办,身穿蓝色甲胄、金发及腰的战姬美少女,英姿飒爽造型还挺酷炫的。
[你发这个是?]
[路过一家店看到的。]
文斯先是纳闷,闻礼在外忙工作,怎么平白无故留心这些东西?
等再多看两眼才想起来,闻思电脑的桌面壁纸就是这个人物,他当时还注意过右下角的动漫片名,法语的机甲公主。
那画风和日漫国漫都不太一样,当时文斯还猜测是不是法国出的,一搜果然。
秉承跟片学法语的目的,他还尝试追番来着,结果发现剧情实在太过中二,根本啃不下去就放弃了。
正当思考的时候,闻礼又发来一条:[喜欢吗?]
文斯很诧异,不知闻礼什么意思,但原主都拿这人物当壁纸了,不可能不喜欢,于是保险起见他回答:[挺喜欢的,怎么了?]
[好,给你买回来。]
文斯:
所以这是出门在外不忘家人吗?
不过还真别说,闻礼这话倒提醒了文斯,他立刻在事件备忘录里添加一条待办,等到临近返程前,记得从海市特产官网店买些东西寄回首城租房处,再装成是自己带回去的。
文斯回复两个字:[谢谢],同时在弹跳的各色表情包里寻摸合适发给闻礼的。
闻礼却又问:[听爸说你去海市了?]
文斯删掉表情,改道:[是啊,来看漫展。]
[我过两天可能也去。]
!文斯吓得手一抖,脑子抽筋地问:[你也来看漫展?]
这句打出去飞快,发完意识到不可能,笑话,堂堂闻总哪有闲情去看漫展?
迅速撤回,但心里其实觉得,搞不好对方已经看见了。
隔着手机屏幕,文斯无从知晓闻礼在那边若是看见这问题,会是什么表情,但他发来的解释一如既往的稳重清晰:[有个意向合作伙伴在那边,目前还没确定这次去不去,过几天才能知道。]
文斯暗暗祈祷,可千万别去。
虽然以闻礼公务繁忙的程度,就算去了也不一定会叫自己出来见面吧?
可心里又隐隐的不确定,因为同样是闻礼,他会走在路上看见一个动漫美少女手办,还特意想起买给自己吗?
文斯懵逼了,猜不准他这直男弟弟的下一步举措。
手机还在滴滴响:[我到了,和人去谈事情。]
终于要结束这段奇异的聊天了吗?文斯如释重负:[好的好的,你忙吧,谢谢哈~那个手办(非常感谢.jpg)]
[嗯,你自己注意安全。]
文斯:这老父亲的语气的是闹哪样?
然而还没完,又来一句:[玩的开心。]
老父亲的语气1。
**
短暂休整后,文斯将闻家老父子组合抛诸脑后,背起背包,正式开始他的巴黎之旅。
阴冷天气丝毫妨碍不了人们的雀跃心情,作为浪漫艺术的摇篮,巴黎街头随处可见想象与现实交错的戏中场景。
文斯住的酒店虽然位置偏,离法国电影资料馆却不远,这种天气很适合进去走一走,步调缓慢地回味一下那些记忆里斑驳的胶片历史。
看着玻璃底下的相机、海报、出版物,原来十多年前所处的那个时代,也早已成为过去式了。
放映间每天都有电影在免费放映,除此外还有个特别的vr体验厅,可以在里面感受经典电影的取景地。
那些地方多半物是人非,在现实中无迹可寻。
像是男女主角定情的那间咖啡室,又或者孩子们幼年追逐打闹的旧路轨,多少年后它们变成了装饰华丽的意式餐厅,又或者人来人往的街心公园。
体验完正赶上下一场电影开演,文斯就继续看了一部巴黎本土拍的小众电影,据说是几名发烧友扛着摄影机,用传统技术自导自演的,只在有限几家影院放映。
开演前听着周围观众耳语,似乎很多都是来巴黎旅游的外国人。
场里座无虚席,不是那种高大上的放映厅,所以满员后略显逼仄,但到音响起声时,氛围感意外地很好。
文斯都不记得有多久,没对着大荧幕看过这种小制作文艺片了。
一个半小时时长,用一种质朴简洁的镜头风格,讲述了一位来自法国乡下的青年,在首都巴黎追寻艺术梦想的过程,结局没有逆袭,只有现实的折翼回归。
题材老套,早在文斯那个时代都已经翻不出新花样了,但或许是真是十年一轮回的流行,当片中主人公数着手机屏幕上那可怜的三位数,问老板自己的手机能卖多少钱时,不少观者都发出一声感叹,而当主人公躲在比尔阿克姆桥下,甚至想买张火车票回家都无能为力时,内心敏感的女孩子们几乎低低啜泣。
直到谢幕,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文斯才在客服人员的提醒下回过神,他刚刚沉浸在片尾曲里,不知不觉想到太远。
走出放映厅,外面天色已经变暗,雨还没停止下。
文斯心情就如同此刻的天气,潮乎乎阴沉沉,沥沥拉拉不怎么痛快,这电影拍得很写实,配乐更是有法国电影一贯的特色,不明显煽情,却十足有后劲。
接下来的行程,文斯安排是去看植物园灯光节的表演,当夜幕降临,那些白天看来平平无奇的普通植物,在各形各色的彩灯亮起时华丽变身,组成一幅美轮美奂的太空星图,刚刚那些惆怅情绪渐渐被一扫而光。
时政新闻里说,法国航天局今年成果颇丰,上个月的光学星座协议是一大亮点,今年的植物园灯光节主题也正好应景。
灯光节外面一排卖礼品的小店,文斯出来时顺着逛过,发现一款玻璃项坠。
乍看是蓝色水滴形状,细瞧里面的缩微地壳版图会随着项链摆动反向旋转,光线透过时隐隐折射蓝莹莹的光,像地球四周的海洋。
小玩意儿也不贵,没多谈文斯就买了下来,配条细黑皮链挂脖子上,短短一根,项坠刚到锁骨中间,恰好在针织衫领子上缘。
漂亮的,很衬你啊!店家连连说。
文斯没觉得如何,就单纯看着很喜欢。
雨中欣赏过一场风格独特的灯光秀,虽然不算太困,但为了后面能更精神饱满地游玩,还是决定回去倒时差睡觉。
**
第二天的目的地是卢浮宫,文斯早早查好攻略,在排长队的金字塔广场观望一眼,认过大门,就转去狮门入口跟随较少人流进了馆。
文斯也是俗人一个,进去先看镇馆三宝,在旅行团等大波人马赶到之前,可以尽情驻足欣赏。
不过警戒线拉得太远,品味也没到那个层次,外行瞧热闹,蒙娜丽莎那据说被达芬奇修改了四十二次的嘴角,文斯到底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除了三宝,其他展厅人都不多,就是走马观花,逛到哪儿看到哪儿,像是埃及的木乃伊、古希腊古罗马的的雕塑、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简单享受这个与艺术为伴的过程。
卢浮宫里有咖啡馆,甜点味道还不错,文斯中途坐下来歇脚半小时,下午又接着逛。
这天的步数真叫相当可观,到最后终于感到腿脚酸胀,文斯才沿着通道往外走,还意犹未尽。
上辈子唯一一次参观博物馆是高中学校组织的,当时只觉得看热闹不如刷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直到今天来过卢浮宫,才领略什么是博物之美、万宝之宫。
文斯当即决定,回国后一定要去趟国家博物馆,而且要提前补课,不能再只看个热闹,怎么说也是自己国家的宝贝,得更多了解些。
出馆时因为不着急,文斯特意去了金字塔广场那面,从底下的中央大厅经过时,夕阳正红的阳光透过玻璃折射而下,呈现耀眼的七彩,倒悬金字塔与地面的正形金字塔交相辉映,光影之间极其漂亮。
出门旅游第一天,结局略惨痛,不等回到酒店,文斯小腿已经开始抽筋,明显缺乏锻炼的缘故。
他坐在公交车里揉了一路,还是多亏一位好心人看出他姿势别扭,主动给他让座,不然就得一直站着忍到站了。
就这样,晚上想去塞纳河坐游船的计划被迫推迟到了明天。
睡一觉起来,文斯脚还有点疼,但他不想浪费时间在酒店,还是按原计划去了早定好的目标,著名地标埃菲尔铁塔。
其实走在路上,文斯就远远见过那个塔了,在他感觉中,若不论建筑背景和历史意义,那就是一座镂空的铁巨人,没什么好看,但不得不说在塔上观景是真的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