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礼却说,没关系,和你谈就好。
他坐下后,又在演员休息席处扫了一眼,再看向导演组那边,然后微微敛眉。
殷助理不知他在想什么,对冯煦说,我们先说说,草拟的合约我带来了。
也行,冯煦道,卢哥已经把事情交待我了,我先替季哥看看材料,一会儿他下来直接确认,还能节省闻总的时间。
他刚这样说完,闻礼却忽然站起来。
我去韩制片那儿,你们先谈。
好的。殷助理答应了,看着闻礼往那边过去,听冯煦问他,这事儿其实闻总不用亲自来啊?
殷助理也觉得如此,应该是有事找韩制片才来的。
先前有那么一瞬,他几乎以为老板是为了季明景才又专程来的,最近受那些小姑娘影响,居然思维也开始跑偏了,真是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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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礼的确是往韩制片那方向去的,只不过韩制片刚刚站的位置挡住了一个角落,待他走到别处后,那片角落才让闻礼看见了。
那里此刻坐着个人,因为光线比起别处偏暗,又在摄影机组后面,所以进门才一直都没发现。
闻礼并未特意放轻脚步,周围本就不算安静。可直至他走到那人身后,他也没发现他。
场上正在拍季明景的戏,还是一段节奏很快的动作戏,文斯全神贯注地,握笔的手背绷起来,看得很紧张。
闻礼也随他目光望向季明景,客观评价,外型的确称得上英俊,穿上制服更加器宇轩昂,打斗时褪去平时的温柔人设,看上去还算有几分男人气概。
收回挑剔的视线,闻礼刚要出声喊文斯的名字,忽然看到他腿上放着的那个本子。
闻礼自己可能都没发现,当看清那些纸面上的字时,他原本紧绷带些凌厉的下颌线条好似也随着那些秀逸的字迹,一点点舒缓下来。
文斯写得一手漂亮的硬笔字,娟秀笔挺,柔中带刚,行间字距适中,清楚明了一目了然,都是关于拍戏的即时记录,还有随时迸发的心得体会。
哪怕是外行人,也能看得出,这字里行间的认真与用心。
闻礼由此安静地看着文斯做笔记,没再想说什么来打扰他。而跟着场上张导一声暂停,文斯垂眼又飞快记下几行。
再抬头时,文斯微微一怔,好似感到身后有异样,转过了头来。
闻闻总?太突然了,差点就喊成闻礼!
闻礼注意到,文斯看见他那一瞬,睁大了眼睛,那神情里自然流露的除了惊讶,还有一点点,或许可以称之为排斥?
怎么看,他也好像不太愿意看见自己。
闻礼微沉了眸子,问,今天没你的戏吗?
文斯不知他怎么会在这儿,更不知他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自己后面的,只能实诚地答,没有。
闻礼又问,什么时候会有你的戏?
这问题问得着实古怪,文斯硬着头皮答,我自己的戏已经杀青了。
原来季明景没骗他。闻礼想,未经邀请就在文斯身边坐下。这是一条长椅,文斯本来一个人坐在靠中间,这下见闻礼也要坐,潜意识就往旁边让了一点。
闻礼淡淡瞥他一眼,两人就这么坐着看了一会儿拍戏过程,但闻礼能感觉到,文斯不如开始自在了,也不再频繁地在本子上做记录了。
委实是旁边有这个怪人在,文斯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
他半只手掌掩住自己的本子,在记忆里拼命搜索,确认自己穿来后没在闻礼面前写过字,他不会凭字迹联想到什么时,才敢把整颗吊起的心放下一半。
闻总今天,怎么有空来?文斯努力让自己谈笑自若,并友好指出,季老师他还在拍戏。
闻礼却说,我是来看你的。
文斯:
卧槽,他不会是来侦查敌情的吧?
文斯皮笑肉不笑了一下,默默低头,写写写。
闻礼的确是想来看看文斯怎么拍戏的,只是没料到他真的杀青了,不过无意中看到他怎么观摩演戏,似乎也可以。
这个人字写得好看,工作也认真,算是加深了一重了解吧。
只是闻礼明显感觉,文斯因为自己在旁边好像戒备了起来。
你没戏的时候,也常过来看他们拍戏?他想让他能放松地和他聊聊。
文斯不知放松没,连答了三句,还好吧,有空才来,不太常来。
闻礼看向文斯手上的本子,前面翻过去的页厚厚一沓,他好似了然地勾了勾唇,文斯顿时有种说谎话被看穿的感觉。
我才刚学演戏,所以不懂的地方比较多
他这样解释自己如此厚的一本笔记从何而来,但闻礼似乎对此心中自有评判,只说,记笔记是好习惯,我上学时也喜欢用笔记,尤其是算式那些。
哦。文斯干巴巴答,实在是不知怎么答。
不过我字写得没你好看。闻礼又说。
文斯:
闻礼听着好像在纯聊天,但文斯现在与他不在一个脑回路,总要忍不住想,自己弟弟突然对着该是情敌的小网红说这些是为什么,而且他明明不是会说这些废话的人。
文斯都觉得自己心理貌似过于阴暗了,总往不妙的地方想,但他真的控制不住。
闻总
文斯刚犹犹豫豫想着要怎么说才能委婉赶客,闻礼已经自己离开了椅子,对他道,你忙吧,不打扰你了。
哎?文斯朝着闻礼背影没反应过来,呆愣了半天。
闻礼回来了,殷助理同他汇报合约的情况,该谈的已经和冯煦商量得差不多,闻礼也觉得没问题,但殷助理以为他应当会等季明景下场后见一见再走的。
可不料老板看了一眼片场,像是瞧见什么,忽然就同他说,走吧,回公司。
怎么讲呢,语气不善。
这一趟说实话,来去闻总是两种气场,而殷助理直到现在,还完全是莫名其妙。
老板心,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第五十六章
片场里,季明景终于能够短暂休息,最近的戏份都尤其耗费体力,天气还眼看着转暖,以后穿制服拍戏更加考验人的毅力了。
季明景拿了两瓶矿泉水,不忘把其中一瓶递给文斯,这里闷,多喝点水。
文斯接过来拧瓶盖时发现,季明景竟然帮他拧了。
刚说了声谢,就听副导在喊人,季明景才坐了这一小会儿,就又被叫回去。
化妆师帮着补妆,冯煦这时过来,闻总刚已经走了。
嗯,合约差不多谈好了吧?
好了。冯煦说,基本和去年的没什么变化,一会儿你再看看具体的,不过说来也挺奇怪的。
什么奇怪?妆补好了,季明景低头整理制服。
冯煦摸着下巴,疑惑道,闻总居然会亲自跑这一趟,说是找韩制片有事情,从来了就没谈合约,光是殷助理和我两个谈的。
季明景动作一顿,他说找韩制片?
对呀。
季明景惊讶地挑了眉,如果他印象没错,韩制片好像一直和张导在监视器那边,就算走开时间也很短。
本来听冯煦说闻礼要过来他就奇怪来着,不过因为上次是临时编的借口,他只以为闻礼办事严谨,或者还有别的考量,所以一定要亲自谈代言合约。
可听冯煦这意思,他好像目的并不在此
季明景朝着韩制片的方向看了一眼,在错开的视线里,见到了坐在角落正喝水的文斯,他好像忽然有点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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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片场见面后,闻礼就没再来过。
他是个大忙人,周五和周一连着出现两次,本就已经相当稀奇了,而眼下连续一周,文斯只穿女装在家里和闻礼见过面,好似又回到从前,文斯终于渐渐从小网红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卢庚最近还给了他一个新的试镜机会,公司自制的一部网剧,角色是名跳伞运动员。
你不会跳伞没关系,只有少量镜头,到时候可以用替身。
好,我试试。
文斯答应得挺爽快,卢庚以为他会有点胆怯,因为公司里两个小年轻一听是跳伞运动员,都不太敢接。
因为就算可以用替身,但毕竟也会有在飞机上等待下跳的空中镜头,总之,听上去就令人望而生畏。
但卢庚不知道的却是,文斯以前还时常去蹦极,所以并不怕这个,内心里甚至还有点期待,但也仅此而已,若要演一名专业跳伞运动员,真跳还是得靠替身,毕竟就算有心想学,也不是靠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到自主单跳的。
那天的试镜结束,文斯没别的安排,想到有几天没去宠物医院看那窝小狗,临时决定过去一趟。
文斯有时候会从片场直接过去,所以男装的他医生都认识,第一次来的时候纯当喜欢小动物随便过来看看的,然后假装和医生了解那窝小狗的情况,一来二去就成了熟客,起先他还戴口罩,后来发现自己知名度太低,根本没人管他。
今天见他又来,医生还说,你这么喜欢它们,领回去其实挺好的。
文斯笑道,我也想啊,可惜没条件。
不过你也可以放心了,今天有个领养人要来看看。
真的?有人要领养了?
听到这话文斯很高兴,但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又因为这喜悦的心情,一下给盖过了。
刚刚好像忘记什么事情?文斯皱眉细想,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会儿领养人就要到了,你如果不赶时间,正好也可以看看,要是顺利的话,过两天可能狗妈妈和小狗都被领走,你就不能时常再看到了。
文斯点点头,还是想不起刚才忘了什么,也就不去纠结了,而听到以后见不着小狗,心里还觉得挺舍不得。
他走到笼子边,里面的小狗看见他来,都挤到这面,三颗小脑袋争先恐后的,鼻子夹在笼子缝隙间,嘴巴张开露出小牙,咿咿呜呜地叫着,好像都想要摸摸头。
文斯已经洗手消毒,轻轻地分别在小狗额头处胡噜了下毛。
比起最开始,小狗们现在身上干干净净,伤口也都恢复了,皮毛整洁,都是黑白花纹,有一只四脚白的,有一只半个熊猫眼,还有一只屁股上有朵黑花,两只妹妹一只弟弟,都是活泼可爱。
还记得救下它们那天,小家伙当时的模样,文斯既心疼又庆幸,他一边逗它们玩儿,一边越发想着等会儿那领养人来,他一定得好好观察一下,可不能让随便什么人带走,又让它们受欺负。
该吃饭啰!
护理师端来小盆羊奶,才打开笼子放进去,小狗们就连滚打爬冲向口粮,刚刚还是团宠的文斯瞬间失了宠。
狗妈妈恢复得很好,现在带着夹板在静养,因为伤口恢复期很痛,还不能让它乱动,所以天天都要打止疼药,也因此狗妈妈在这期间都不能喂奶。
文斯看着小狗吃奶那劲儿,三只汤圆似的小屁股对着他,文斯觉得自已都要饿了。
怎么办,好想拍拍啊文斯巴望笼子,心像是被狗爪子挠着,痒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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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电话没多久,闻礼就赶了过来。
路边没找到停车位,他只能从稍远的地方步行,沿着人行道走会路过宠物医院的东侧。
东侧是放置动物笼子的房间,正面是全透明的玻璃,里面整齐排布着统一规制的笼子,还有两位穿着工作服的护理师,正在给每只笼子里加水加食。
不过除了护理师,那里还站着一个人。
干净的玻璃透进干净的日光,落在那张干净的脸上,而那张脸的主人正微微弯腰,将两根手指伸进笼子里。
笼子里的三只小狗伸出鼻子,那人好像在对它们说着什么,说话时嘴巴微微撅起来,应该是在逗弄小狗时发出了嘬嘬的拟声词。
隔着玻璃,闻礼听不见任何,但他的心却好似被那种想象中的声音轻轻拨弄了一下。
脚步不由自主就停住了
闻礼这些天一直很忙,从早忙到晚,所以都没空闲去想某些事,他以为他已经将这个人当做无数个过客般抛诸脑后了,既然他不想见他,他也不必去见,这并没什么难。
只是没想到意外相逢,闻礼发现自己竟有种,仿佛昨天才看到过他,又好似堪堪隔了三秋的感觉。
那人显然没发现窗外有人在注视,这一幕倒让闻礼记起,在巴黎的塞纳河边,和金毛犬温暖互动的那个身影。
不过此时此刻的他,是满脸的笑容洋溢,将彼时那种落寞全都抹去了。
看上去有点调皮,甚至可爱?
这两个从未存在于自己词典里的形容,让闻礼猛地回过了神,他收敛眸光,没再瞧玻璃里。
叮铃铃!门口的风铃随着他推门的动作轻轻晃了晃。
不过东侧那边都是小动物们的叫声,所以能听见他进来的只有门口接待台的医师。
在将小狗送医后,他还是第一次来,所以医生对他不是很熟,但觉得有点印象,想到刚刚才打的电话,她试着问,您好,您是闻先生吗?
是的。
哦好的,感谢您能来,是关于小狗领养人的事。
闻礼不由地看向东侧那边,领养人,是那边的那位先生吗?
听他这么问,医生面露疑惑,领养人还没来啊?难道刚刚有人进来没注意?她顺着闻礼目光看去,看到文斯站在笼子前面,才意识到这位闻先生误会了。
那也是位爱心人士,他不是领养人,但很喜欢那三只小狗,经常来看它们。
经常来吗?闻礼问,喜欢的话,为什么不领养呢?
医生摇摇头,具体原因我就不清楚了,他说是家里条件不允许。
条件不允许?
闻礼想到在巴黎时,文斯告诉詹姆斯他是名学生,手机用得最便宜的,哪怕现在是个演技不错的演员,还是会认真地记笔记,而且身上的气质的确也不像他以为的那些混贵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