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急,他们来日方长,面部艰难的扯出一缕笑,但眼底全是湿意:“好····那那我先出去了。”
我不会再骗你,永远都不会了。
看着已经背过身去的妻子,徐世钦静默了片刻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初春的天,寒风中都夹带着冰碴子,院中萧瑟的树木上零零散散挂了些红灯笼,此刻正随风毫无章法的飘动着。
徐世钦坐在树下夏日用来纳凉的石鼓凳上,即使外面冷风肆虐他的整个人却心潮彭拜,血液滚烫的周身的仿发热,手心竟然还冒出了汗。
自己竟然重生了,回到了一切悲剧还未发生的时候,这一次他们绝不会再像前世般双双死去了。
想到这里徐世钦的目光冷了下来,他还有太多的事急需查清楚。
前世即便他早早做了安排,妻子未因自己获罪被牵连,可也在两年后离奇的死在了城郊,凶手不明。
前世的自己因罪身死后,魂魄不知何故终日飘荡在妻子身侧,也正是那些日子才让他明白了自己曾经是有多混蛋。
从前的徐世钦直到临死前一刻都未曾觉得自己有对不起妻子半分,齐昭跟着他前些年是吃了些苦,日子虽苦了些,但自己从未让她受过半分委屈。
后来自己高中后更是为了她拒了皇家公主的婚事,还险些因此丢了性命。
再后来他仕途一路高升,府中奴仆环伺,齐昭跟着他过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后院又无姨娘闹心。
他在无数人口中听见过羡慕妻子的话,而这一切都是他徐世钦带给她的。
那怕在已经即将身陷囹圄之际还想尽一起办法将她保了出去。
他自认自已经做的够好了,所以那个时候每当齐昭因为西北的那件事与他起争执时,他总是会埋怨她不理解自己,俩人时常不欢而散。
那时的俩人就如同现在夫妻关系疏离淡薄,曾经的徐世钦也曾想过明明以前的一对恩爱无话不说的夫妻怎么就走到了相顾无言这一步了,仅仅是因为西北那年的发生的事吗?
他无法这样骗自己,其实早在这之前很多事就有迹可循了,只是那时他看不清。
当时的他正在为自己的年少得志而沾沾自喜,一心想着早日复兴徐家门楣的他频繁结交各路权贵,沾染了不少官场陋习,风月声色场所更是熟门熟路。
那个时候的他时常带着一身的浓重的脂粉气醉醺醺的回到家中,妻子虽因此失落过一阵,但终究未说什么,只是好言劝他莫急功冒进,小心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曾经的自己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因此慢慢的不再何她说官场中的事。
现在回想来他们的之间的问题其实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初现端倪了。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快速划过,他的出生,徐家招祸被灭,投奔齐家,和齐昭一起长大,刚到齐家的那段时间昭昭总是不厌其烦的想办法发逗他开心。
后来齐爷爷也因护他被贼人所害,他和昭昭四处流浪逃亡,俩人相依为命的活着,郑家所拥的三皇子夺位失败,当今圣上登基后,为徐齐两家平返后。
他入京,科考,成婚,高中后圣上有意赐婚,那时候的自己为了昭昭可以毫无惧意的抗旨,那个时候的他们多好啊,为了对方都可以付出一切。
可是后来的自己越来越忙,忙着平步青云,渐渐迷失了本心,被人设计上了贼船。
柳絮的突然出现,他碍于责任把她养在了外面,可是未曾想会因为柳絮,昭昭竟成了京中内妇们的笑话,听见别人可怜她,见她彻夜流泪,徐世钦痛恨自己的麻木。
他在院中坐了许久,脑海中闪过曾经死后的一幕幕,若不是死后魂在妻子身边,他也不知妻子竟在他身边受尽了委屈。
他也就不会明白他们最后的两年里他竟对她忽略至此。
为什么曾经的那一切他竟都视若无睹,这一次他一定要把曾经妻子受到的伤害都一点一点的都弥补回来。
细弱的枝丫终于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不堪重负的渐渐弯下了腰。
落雪顷刻间便毫不留情的砸在树下的久坐的人身上和石桌上。
徐世钦被砸的回过神来,见到肩上的白雪,他突然想起他和昭昭曾经的要共白头的约定,眼里终于带了一丝笑意。
昭昭为此还把他们养的一只小黄狗取名叫小白,明明是只黄狗但每当昭昭唤小白时,它总会高高兴兴颠颠的跑到妻子身边。
如今多年过去小白也变成了老白,想及此处,徐世钦脸上的笑意明显。
拍去肩上的落雪后起身时笑意突然僵住了,他好像很久都没见过老白了,刚刚在妻子房中也未曾见到过。
脑海中久远的记忆袭来,在他的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小白,那时正是妻子刚过二十三岁生辰后的两的天。
腊月十五,其实也就是半个多月前,可是因为是前世的记忆了,徐世钦也记不太清楚了。
只记得那天去给老庄王妃拜寿时才突然想起妻子也是腊月的生辰,只是那时距离齐昭的生辰已经过了两天了。
不过从庄王府出来后,他还是特意回了躺府中,让松风从库房中选了件礼物给昭昭送了过去,还在内院用了晚膳。
就是离去之前一直趴在地上有些恹恹的老白却突然冲他吠了几声,那是老白第一次朝他凶。
不过当时他正因朝廷查处西南贪墨案一事忧虑重重,也未在意,自那以后他也去了几次内院但却再也没见过老白了。
老白死了,病死在去年腊月里,这件事还是后来前世他和妻子和离后,从松风口中得知的,原来连老白也在埋怨他,他好像真的错的太多了。
没来得及多想,思绪便被连廊上的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
松风快步走了进来,面上尽是担忧之色,走至徐世钦前便焦急开口:“大人,宝华街那位今日一早在临安茶楼雅间悄悄见了户部刘豫之。”
刘豫之!
从前便是因为此人他才一步错步步错,三年前他和刘豫之同为户部员外郎共事。
嘉定四年夏西南大旱,西南半年未见雨水,农田作物枯死殆尽,后来连百姓饮用水都无法供给,西南之地难民日益增加。
朝廷当时指派前户部左侍郎宋远任钦差大臣,责令户工部携手负责放粮救济灾民一事,当时随宋侍郎奔赴西南的二部官员共十二人,他和刘豫之都在其列。
当年正是因为宋远的一封自绝书,从而爆出了嘉定四年西南贪墨案,最后的结果是刘豫之和他都沦为了贪墨案的替死鬼。
“刘豫之那边以后不必再派人跟着了。”
徐世钦看着眼前这个前世被自己牵连致死的忠心下属此刻不解的眼神,又解释道:“放心,宋大人的自绝书上并未提及我。”
当年就是因为都察院只透露宋林因当年西南贪墨案自绝家中并留有遗书,但却没有公布遗书的具体内容,导致当年所有参与西南赈灾的官员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大人得知遗书内容了!那宝华街那边?”
松风问道,虽然不会被遗书牵扯进去,但之前做过的事并不会就此抹去。
都察院奉旨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当年一案了,柳絮那个女人始终是个祸患。
“让人小心跟着柳宅西院偏门一个姓王的门房。”柳絮当年就是同过那个人和她背后的人联系的。
从前派去盯梢的人注意力都在柳絮主仆二人身上,却忽略了其他人。
只是因为那座宅子包括里面的所有奴仆皆是他给柳絮置办的,只是从前他查出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根本来不及揪住柳絮身后的人便被定了罪。
松风目光一亮,是了,查了这么久没有线索怎么就从未怀疑过宅子里的其他人,“是,属下这就去办。”说完刚要离开被叫住了。
“松风······”
“大人您说。”以为大人还有其他交代的松风看着徐世钦。
徐世钦看着他被雪水浸湿衣领和袖口,静默了半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松风闻言呆愣了一会儿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又笑着回道:“不辛苦,事成后大人记得多赏属下些就行,属下的娶媳妇的本钱还差不少呢!”
看着三句话就暴露本性的松风,徐世钦心里的那抹惆怅瞬间就消失的无影踪了,心情一下松快了许多,拍了下他的肩膀,应允道:“行,到时候一定给你娶个大胖媳妇,省的你天天念叨。”
松风立马点头如捣蒜,大胖媳妇多好,到时候再生个大胖小子,想想就美滋滋。
翌日清晨徐府外的车马同随行侍从早早的等候在门口。
第4章 送她去见情敌
整个天空阴沉沉的,雾气也大。
驾车的马夫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掌,伸手去安抚鼻孔里不停喷出热气的老伙计,马儿乖顺的低着头任他抚摸。
此时的齐昭坐在房中梳妆镜前想起昨夜的事,渐渐出了神。
昨夜晚膳时,徐世钦跟她说想去看看老白。
原来他还记得老白,她还以为他都忘记了。
老白刚走的那几天她一直在等他回家,想告诉他,他们的狗死了。
可是当她好不容易等到他回家时,却是来告知她柳絮怀孕的事,多么讽刺啊。
贯珠给她簪好发后,见夫人还未动,轻声唤她:“夫人,夫人大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齐昭眨了下有些酸涩的眼睛,起身后朝外走去。
她这两年礼佛,常会去城外云亭山上的寺庙,徐世钦没什么时间陪她去,老白还未生病时常陪在她身侧,它十分好动,每次去云亭山时总是格外的兴奋。
齐昭知道老白喜欢那儿,所以便把它葬在了云亭山半山腰处。
正值新春街上热闹的紧,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商贩。
马车缓慢的穿过主街,出了南城门口,速度快了起来,天空越来越阴沉,担心下雨的车夫扬鞭催促老伙计跑的快些,骏马疾驰在官道上。
一只白皙纤细的素手慢慢掀开了车窗处的帘子,皓腕间那抹青翠的玉镯在月牙色织锦的袖口衬托下尤为醒目。
齐昭望向车外,深吸一口山中清冽的空气,来扫去心中的阴霾,一路同行,二人却都未开口。
过了官道,道路狭窄不平了些,行驶车轮不时的溅飞路上的细小石子,突然车轮因压到一处突起的石块,车厢倾斜抖动了下。
因为惯性齐昭控制不住的朝外倒去,被一直关注着她的徐世钦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倒在了他的怀里,
“谢谢。”齐昭不自在的挣扎着想从他怀里想起来,这样的亲昵并不适合一对即将要和离的夫妻。
徐世钦动了了手臂终究还是松开了手,他不想再因这些小事惹她不快,他明白妻子此时对自己只有怨,他苦笑着摇头:“昭昭,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客气。”
齐昭理了理衣裙重新坐好,听见他的话面上神色没有波动,藏在袖口的手却不自觉的攥紧了,扭过头去没有回他。
从昨天起徐世钦就不对劲,齐昭不想也不愿去深思,她不允许自己好不容易下的决心再去动摇。
“昭昭·······”
正要再度开口的徐世钦听见车外松风急声高呼后眸色一变朝外吩咐了句停车。
看着追赶而来的松风心中了然,转身歉疚的向齐昭道:“昭昭抱歉,今日我···”
“不用解释,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去的”
齐昭平静的说道,莹白的脸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早该习惯的不是吗?这种事又不是第一回 了。
徐世钦不过片刻迟疑,还是转身下了马车,临走前对齐昭交代晚点会来接她回府,便匆匆和松风离去了。
见大人带着松风走了,贯珠上前来询问:“夫人,我们还去看老白吗?”
看着那渐渐变得模糊的背影,齐昭收回了目光,低声回她:“继续走吧。”
上山的马车不少,云亭山中的云间寺香火本就旺盛,这新春更是还有许多从外地慕名而来的信徒,特地来烧香祈祷新的一年万事顺遂。
看过老白后,齐昭带着贯珠随着人群一起又向山顶走去,她这两年不大出门,但这云间寺却几乎每月都会来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