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彤将房门拉开一条缝,探进来半个脑袋,说道:“没呢。我瞧着还要好久才会走,先回来跟娘子说一声。”
“哦。”月皊低低应了声。
“我继续去盯着了。”花彤说完,又小跑着往荣春堂去。
月皊将转身往外走。她不过刚抬步,江厌辞便开口。
“见了他一次,果真不一样了。”
月皊转回身,抬着手给江厌辞看,说:“我去洗手。”
她手背上沾了一点药。
可是江厌辞没看见,因为他根本没有看她。
月皊闷闷转身,低着头往外走。江厌辞听她软声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呢喃些什么。
不多时,江厌辞又听见月皊跑回来。她脚步声凌乱,江厌辞猜着她是摔着了,还是被虫鼠吓哭了?
月皊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她双手湿漉漉的,脸上也溅了点水,有些滑稽。
“我知道了!”她说,“三郎说的是李淙呀!”
江厌辞转过脸去,望着桌上摇曳烛台。
第五十六章
月皊一直在想江厌辞不高兴的原因。她去洗手,双手浸在凉水里,打了个寒噤。脑子里闪过了什么。她去拿香胰捧着手心里轻揉。
她最近见了谁?离娘吗?
三郎明明是今日才不高兴。今日……
李淙!
月皊忽然有了答案,手中捧着的滑胰子掉进水中,激起水花来溅在她的脸颊上。她胡乱将手放进水里洗去泡沫,也来不及擦拭水渍,便急急跑回去。
“我知道了!三郎说的是李淙呀!”
江厌辞不回答,甚至没有在看她。
月皊蹙起眉来,又往前迈出一步,靠江厌辞更近些。她问:“是不是呀?今天在清安寺的时候,三郎是看见我撞见太子殿下了吗?”
她怕江厌辞不理她,她去攥江厌辞的袖角,轻轻晃一晃,再追问:“是不是呀?”
江厌辞的沉默让月皊疑惑了,难道她好不容易想到的答案是错的吗?
她慢慢将攥着江厌辞袖角的手,松开了。她声音闷闷地开口:“我没有和他私会,是碰巧遇见的。也没有多说话……”
“我没有说你和别人私会。更何况,就算是私会也是你的事情。不管你去见谁,都是你的自由。”江厌辞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早就承诺过,如果有朝一日你有了心上人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我又不是因为有了心上人才要走!”月皊忽然提高了音量。
她眼角微红,细眉略拢,眉眼间带着几分委屈和小小的不高兴。
“是我以前自私了,总想着赖在阿娘身边,能每日守着阿娘就算当个小妾也没什么委屈。可是忽略了阿娘日日瞧着我以婢妾的身份在眼前晃,她心里会多难过。所以我才要走。”
江厌辞立刻转过头来,惊讶地望向月皊,逐渐皱起眉。明明她终于想明白了早就该明白的事情,可是真的从她口中说出来,江厌辞还是皱了眉。
至于不想成为江厌辞的累赘,不想影响他日后迎正室入门这些顾虑,月皊没有说。当着他的面来说,总有几分卖好的嫌疑。她不愿意这样做。
江厌辞沉默了片刻,放缓了语气,温声问:“你哭什么?”
“我、我没哭!是水!”月皊抬起手在脸上胡乱地擦一擦。可是她忘了自己的双手湿漉漉的,忘了擦拭干净。这么胡乱一抹,整张脸都湿了。
江厌辞伸手,将人拉到腿上,拿了桌上干净的帕子给她擦脸,动作不算多温柔,惹得月皊下意识地向后靠了靠来避他手上的力道。
江厌辞稍微将动作放缓些,再给她擦手。
他先用帕子将她的手裹在其中笼统地擦了一遍,又给她仔细擦着每一根细细手指头间的水痕。
月皊低着头,望着他给她擦手,望着两个人叠在一起的手。
江厌辞的动作慢下来。
月皊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心里那点被误解的小气恼也在江厌辞缓慢仔细的擦手动作中慢慢消去。
将月皊双手上的水珠擦净,江厌辞将帕子叠了叠随意掷在一旁的桌子上。抬眼望向她。
感受到江厌辞的目光,月皊抬起眼睛望过去。
摇曳的温柔烛光下,两个人沉默地望着对方许久。
直到腿侧被匕首抵碰的触觉让月皊先眸光闪烁了下。她坐在江厌辞的腿上,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了一点点来躲避。
可是好像没有避开……
月皊雪色的面颊上慢慢泛了红,心里亦是跟着忐忑起来。她心里惴惴,又不明白。难道他不知道吗?若他知道的话,怎么能连一丁点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没有呢?
月皊一边心里不理解着,一边继续往后蹭挪着。眼看着她就快要从江厌辞的腿上滑下去,江厌辞伸手握住她的细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他没使多大的力气,就让月皊所有挪蹭的距离都化为零,几乎是撞进他的怀里,紧紧地贴着。
月皊垂下眼睛来,感受着自己紧张的心跳。她蹙着眉,软声抱怨:“三郎你不害臊……”
江厌辞将落在她面颊上的目光往下挪,扫了一眼让月皊紧张脸红的匕首。他用很寻常的口吻道:“这是正常的。”
月皊立刻抬起双手来捂住自己的耳朵。她闭着嘴不说话,却在心里想着男子可真奇怪,身体会时不时产生这样大的变化。女子就不会这样。
江厌辞将腿上的月皊推开了。
月皊站起身,望向江厌辞,见他闭着眼,冷峻的面容上似有克制之意。
江厌辞很快睁开了眼睛,他起身朝床榻走去,道:“睡了。”
“哦……”月皊迷糊地应了一声,立在原地呆怔了一会儿。
花彤还没有回来,似乎说明阿娘那边的客人还没有走。她要现在去荣春堂吗?从小路走似乎也可以避开客人?
“你在那里傻站着做什么?”江厌辞问。
月皊望向江厌辞,他坐在床边,正看着她。
月皊有些茫然。
“过来。”江厌辞再开口。
还没想通的月皊,已经被江厌辞告知了答案。她稀里糊涂地朝江厌辞走过去,心里浮着疑惑。她像以前那样从床尾爬到床里侧去。
床里侧还放着她以前用的枕头。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看着江厌辞放下床榻两侧的床幔。床幔笼罩下来,隔开了外面本就不算太明亮的灯光。床幔是新换过的,有些厚,隔光效果也不错。床榻内暗下来。
“需要换薄一些的床幔吗?”江厌辞问。
“不用。”月皊摇头。
江厌辞便在床外侧躺了下来。
月皊一动不动躺在床里侧,没有像以前那样蜷缩着凑近江厌辞身边去抱他的胳膊。
她脑子里还是有一点乱。她不知道这样仍与江厌辞同榻是不是不应该的。
既已经决定了离开江家,她似乎不应该再与三郎同床共枕?可是她如今的身份又的的确确仍是江厌辞的小妾……
月皊茫然迷糊。
好半晌,她偏过脸去望向躺在她身侧的江厌辞。原来他并没有睡,他睁着眼望着屋顶,全无睡意,似乎在想着什么。
月皊望着江厌辞的侧脸,忍不住去想他将来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阿娘一定会给三郎挑一个很好的妻子。是不是像阿姐那样温柔又坚强的人?或者阿娘会让三郎自己选。三郎说不定喜欢开朗热烈的姑娘,像快意恩仇的鱼鱼姑娘那般模样。
月皊正胡思乱想着,江厌辞忽然转过头望过来。江厌辞望着月皊,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询问:“月皊,我可不可以咬你?”
“啊?”月皊眨眨眼,不解其意。
江厌辞又补了一句:“不会疼。”
她用力地回忆了一下,以前三郎是咬过她的,在她的肩头。他又要咬她肩头吗?
月皊点头。
“好。”她软软地应着。
“那你转过去。”江厌辞道。
“哦……”月皊嗡声应了声,慢吞吞地挪了挪转过身去,面朝着床里侧。
背对着江厌辞,看不见他,月皊心里莫名有点不安。当江厌辞的手搭在她凹陷下去的腰侧时,月皊的身子僵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又放松下来。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身后的人是三郎,不用怕的。
江厌辞拉住月皊的腰带,一下子便扯了去,一阵衣料摩挲声后,那枚小红痣从她秋波蓝的柔软衣料间露出来。
月皊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侧的褥子。不久后,她眼睛红红的,浮现丝委屈——三郎骗人,他咬人明明就很疼!
许久,当江厌辞放开月皊。月皊刚想转过身去时,江厌辞压住她的腰,低声道:“不要转过来。”
她觉得三郎的声音有些怪,是她从未听过的低哑。她听话地没有转过去,一动不动地乖乖蜷缩侧躺着。脑子里有一点空,她失神地望着床榻里侧的墙壁。
墙壁上映出江厌辞坐在她身后的身影。
月皊的眼睫颤了颤,将眼睛闭上,不再乱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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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客人,华阳公主有些疲惫地偎在软塌的一端。
冯嬷嬷端着汤药进来递给她,她厌烦地皱了下眉,却仍是将药接过来,忍着苦将药喝了。
冯嬷嬷在一旁劝:“您可得注意着身体,哪能这么耗呢?”
启程回京前,华阳公主还大病了一场,病势汹汹地有些唬人。如今虽然没大碍了,这药却一直没断。
华阳公主叹了口气,道:“我都这把年纪了,本就没几年活头了。”
“呸呸呸。”冯嬷嬷赶忙说,“公主胡说什么呢,您可是风华正茂着!”
华阳公主笑笑,没接这话。
如今她越来越容易疲惫,时常有力不从心之感。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若不是三个孩子每个都让她心碎,她还不能倒下这个念头支撑着,她倒也想就这么去了,落得个清净,也能和江眠风在地底下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