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郅玄 第280节

    不怪赵颢对土地政策加以更改,删除多项宽松条令,奖励条件严苛数倍,并添加此前未有的惩罚。
    “有赏有罚才能平衡。”
    回忆赵颢所言,郅玄彻底明白,这才是符合时代的做法。
    时机成熟,打破时代枷锁是必然。
    郅玄认真思量之后,认为自己的想法不能说错,但以目前的形势,还是过于激进,强行推动或许会招来反效果。
    纵观历史,改革的例子不胜枚举。
    就失败者而言,政策未必全是错。在后世人看来,其中不乏符合民利,称得上高瞻远瞩。
    为何失败?
    原因多种多样,其中一点就是脱离实际。
    出发点是好的,也不缺乏上位者支持和执行人,就是没办法成功。最终倒在时代浪潮面前,徒留遗憾。
    郅玄面临相同的问题。
    他有超出时代的眼光,也有改革的决心和毅力,但不能过于激进。
    此前的顺风顺水让他头脑发热,经过和赵颢一番恳谈,他发现自身问题,重新脚踏实地,对接下来的计划作出调整。务求从实际出发,不使步子迈得太大,以免出现差池,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受教了。”
    郅玄展开竹简,提笔写下心得。
    他无法保证日后不飘,但能防范于未然,以笔下之言提醒自己,努力将自己拽回正道。
    今日偷闲,明天就要开始上朝,想到堆积如山的政务,他突然感到头疼。
    做个明君太不容易,还是昏君舒服。
    奈何幻想无法变成现实,他还是认命投身工作,一心一意发展国力,带领大小诸侯走出中原,别妄想偷懒。
    刻完最后一个字,时间已经不早。郅玄打了个哈欠,重新回到榻上。
    室内逐渐安静下来,透过半开的门扉,夜风流入室内,掀起床幔一角。
    侍人熄灭数盏铜灯,仅在墙角留下两盏。其后退到门边,合拢房门,隔绝室外一切声响,以免打扰国君休息。
    郅玄睡得很熟,陷入一场酣梦,在睡梦中掀起笑纹。
    南下的赵颢却遇到麻烦。
    队伍行至一座废弃的城池,地平线处突起龙卷风。
    狂风转瞬即至,队伍中的牛马受惊,开始不受控制。
    混乱中,数辆大车被卷入风中,拉车的马也未能逃过厄运。
    陡然遭遇天灾,被龙卷风困住,众人心生胆怯,上百人诚惶诚恐跪伏在地,任凭龙卷风袭来,竟忘记逃跑。
    其结果,自然是被卷入风中,非死即伤。
    情况愈发糟糕,千钧一发之际,赵颢拽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阵阵嘶鸣。
    “吹号角,击鼓,随我来!”
    甲士身经百战,听到赵颢的命令,身体的记忆快过思考,顶着恐惧开始行动。
    飞沙走石间,鼓角齐鸣,震耳欲聋。
    众人找到主心骨,迅速向赵颢靠拢,追随奔驰的战马,逃出肆虐的龙卷风,将恐怖的死地抛在身后。
    天灾过后,入目一片狼藉。
    家臣清点队伍,发现损失八辆大车,二十多匹战马,更有近百人失踪,损失实在不小。更多人能大难不死,劫后余生,多亏赵颢反应及时,实属于万幸。
    遭遇天灾的不只赵颢所部,附近的几座城池都未能幸免。
    狂风来得突然,呼啸而过,天昏地暗。城内的人反应不及,遭到巨大损失。天灾之后救援不济,竟有疫病滋生,使得哀鸿遍野,惨不忍睹。
    有心人抓住机会,针对天灾造谣,闹得流言四起。
    赵颢尚未抵达南都城,“国君无道,天降惩罚”之说传得沸沸扬扬,甚嚣尘上。
    听到骑兵来报,得知城内氏族私下串联,对流言推波助澜,赵颢没有发怒,仅冷笑一声。
    进行改革需有土壤,贯彻土地政策当有契机。
    这几家氏族主动跳出来,时机正好。主动将脖子送到刀下,实在是勇气可嘉。
    不杀个人头滚滚,岂非错失良机。
    号角声中,赵颢策马登上高处,扬鞭指向笼罩在雨雾中的南都城,对所部下达归国后的第一道命令:“杀!”
    第二百八十二章
    南都城内,白氏家主设宴,邀五位家主共饮。
    宴会之上,六人开怀畅饮,为近日来的风波弹冠相庆。积压许久的愤懑得以宣泄,借着几分醉意,由白氏家主提议,六家共立誓约结为盟友,集合全部力量共谋大事。
    “南地有南地的规矩,数百年来皆如此。纵有武力又如何,民意所向安能不败。”
    白氏家主得意洋洋,很为之前的计策自傲。其余家主纷纷举杯,称其智慧,赞不绝口。
    罗织罪名,散布流言,在背后推波助澜,以所谓的“民意”裹挟国君,是他们最擅长的手段,信手拈来,驾轻就熟。
    赵颢能打又如何?
    用北边的一套来治理南方,注定碰得头破血流。
    不想无人可用,他迟早要放下身段。此消彼长,这位年轻的南赵侯迟早要走上南幽侯的老路。
    六人越想越得意,连连举杯,抚掌大笑。
    美酒入喉,辛辣滑入胃中,几人酩酊大醉,仿佛见到赵颢屡受挫折,不得不低头的窘况。
    这一刻,他们对赵颢的恐惧消失无踪,在妄想中回忆旧日。想到昔日架空国君,在国内说一不二,何等荣耀。对比今日落寞,恨意泉涌,逼红了六人双眼。
    “纵千刀万剐,亦不能消心头之恨!”
    靡靡乐声中,六人抛开礼仪,放浪形骸。一把搂过貌美的婢女,忘却身份体面,不顾女子的挣扎上下其手,场面逐渐失控。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名乐人不提防,被冲上来的家仆撞倒,顿时哎呦一声。
    乐人栽倒,乐声打乱,舞动的女奴也乱了动作。
    白氏家主勃然大怒,在五人前失了面子,当即要将家仆拉下去鞭打。
    家仆拼命挣扎,扯着嗓子喊道:“主,君上归国,令屠白氏!”
    一言落地,乐声戛然而止,室内顿时一静,落针可闻。
    宴上众人满面惊愕,醉意消失无踪。
    白氏家主更一跃起身,挥开衣衫半褪的婢女,大步冲到门前,一把抓住家仆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捞起来,喝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家仆脸色惨白,早吓得魂飞魄散。被提起来时,双脚不能着地,喉咙被衣领扼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遇白氏家主喝问,他不敢用力挣扎,尽量伸长脖子,强撑着发出声音:“君上归国,令、令屠白……”
    不等他将话说完,陡然一声巨响,从前院传来,清晰落入众人耳中,刹那如山石崩裂。
    原来是家令得到消息,为拖延时间,一边派人给家主报信,一边带人堵住府门,在门后架起门栓,墙头埋伏弓箭手,能拖一时是一时。
    变故来得突然,家令心慌意乱,唯一的念头就是保命。
    殊不知,在身经百战的甲士面前,再多的抵抗也是徒劳。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蚍蜉撼树,根本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白氏。
    反之,胆敢抗旨不遵,负隅顽抗,更是罪加一等。
    “撞门!”
    府门迟迟不开,墙头有箭矢反光,甲长轻蔑冷哼,调来强悍的卒伍,从大车上拆下圆木,直接以尖端撞门。
    南都城的建筑以木石为主,掺杂有大量的竹楼。
    氏族坊以青石为基,各家墙高院深,府门采用百年古木打造,门板坚硬厚重,敲打有金石之声。
    面对寻常的攻击,府门坚不可摧,堪称牢固。
    遇到所向披靡的赵地甲士,想凭借一道木门挡住攻击,纯粹是大错特错,打错了算盘。
    雄城都能一战而下,区区一座氏族府邸,岂能挡住这群虎狼之师。
    在甲长的号令下,卒伍迅速就位,以绳索担起圆木,包裹铁皮一角对准府门,集中力气撞了上去。
    一下、两下、三下。
    仅仅三次撞击,厚重的府门现出裂痕,裂痕中心是一个碗大的缺口。
    卒伍喊出号子,发出致命一击。
    伴随一声巨响,府门碎裂,半扇门板飞出,压倒来不及逃走的私兵,余下向内倒塌,飞溅的烟尘中,地面铺开大片殷红。
    府门洞开,家令被压在门下,当场气绝身亡。
    私兵失去指挥,无人调度,如无头的苍蝇,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拦住他们!”
    私兵顿时一凛,陆续开始放箭。
    箭雨稀稀落落,非但没有为院中的私兵解围,反而误伤到自己人,使得混乱加剧,惨叫声接连不断。
    “杀!”
    甲长拔出长刀,刀锋指向洞开的府门。
    甲士以刀背敲击臂甲,替代鼓角之声。敲击声中向前迈步,如猛虎下山,直扑锁定的目标。
    厮杀声响起,宴会厅内死一般寂静。
    血腥味随风飘来,白氏家主如梦方醒,立即丢开家仆,转头看向五个盟友,希望对方能施以援手。
    怎料五人目光闪烁,非但不愿帮忙,更准备伺机动手,控制住白氏家主,以落井下石的卑劣换自己一条生路。
    “你们!”白氏家主被五人包围,反扭住胳膊,眦目欲裂,破口大骂,“卑鄙下作,无耻之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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