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若是平时,她倒还肯与卫临修敷衍两句,可是今日柳凝实在是心力交瘁,她烦得很,只希望能一个人静一静。
    柳凝花了一番功夫,才将卫临修支走,然后屏退下人,一个人坐在了梳妆镜前。
    她颊边还留着一道淡淡的红痕,是先前景溯捏着她下颌时留下的,她用头发遮了一下,才没有被发现。
    景溯今天没有动她。
    但他却也没有放过她。
    柳凝耳边又回响起他低低的嗓音,她离开时,景溯约她第二日再见。
    第9章 玩物
    想了一整晚,柳凝终于冷静下来,接受了自己的处境。
    也不算太糟。
    他不过是图一时的新鲜劲,既然无法回避,顺着他来便是……估计用不了多久,景溯便会腻了。
    若是刻意反抗,很可能会激起男人的征服欲,反倒不好收场。
    柳凝想明白这些,心态也就平缓了下来,景溯想做什么,想要什么,由着他去便是。
    反正躲也躲不开,不如顺其自然,慢慢等他的兴趣淡下去。
    第二日,她梳洗好,便去了与景溯约定的地方,推开门,男人正坐在桌案前,拿着一本书卷细细瞧着。
    倒是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
    可惜柳凝已见识过他的真面目,她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认清这个人,现在反而被他桎梏住。
    “来了?”
    景溯听到响动,放下书卷,对着柳凝,拍了拍身边的位子。
    柳凝柔顺地在男人身边坐下,然后被他扯到怀里,景溯低下头,阴影投在她的脸上。
    “你来晚了。”
    明明没晚多久……柳凝避开他的目光:“府上临时有些事情,臣妇……”
    话还没说完,唇瓣被男人的指腹按住,景溯似笑非笑地瞧着她:“还自称‘臣妇’?”
    “妾身……”
    “你我相称便可。”景溯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脸,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衣襟上,“怎么穿得这么素气?”
    “府里没有太浓艳的衣服。”柳凝解释。
    她已嫁做人妇,卫临修又最喜欢她清新素雅的装扮,所以柳凝的衣橱里,都是清一色的淡色衣裙。
    “你还年轻,何必成日这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景溯随意把玩着她的发丝,“不喜欢鲜亮些的衣裙?”
    柳凝低头。
    她也不知道喜不喜欢,反正很久以前,她就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喜好了。
    “你这样不上心,倒是可惜这副好相貌。”
    景溯戏谑地说了一句,忽然伸出手,摇了摇桌案上的一只铃铛。
    不一会儿,有婢女进了屋,手里捧着个托盘,上面整齐地叠着几件衣裙,颜色明亮,织工精致,裙身上的花纹繁复华丽,一看便是宫里的上佳之品。
    景溯命婢女把托盘放下,待婢女离开后,转头看着柳凝:“你选一件换上。”
    好端端地换什么衣服……
    柳凝心中不情不愿,脸上却半点不露,正打算随便挑一个敷衍过去,景溯却忽然伸出手,捞起一件芙蓉色的散花绫罗裙,递到她面前。
    “这个不错……你换上试试。”
    绫罗上覆着浅紫色的轻纱,用银丝绣着萱草蝴蝶,点缀在裙面上,很是精巧。
    柳凝接过来,有些迟疑。
    倒不是不喜欢,只是她猜不透景溯到底在想什么……他总不至于这么无聊,大费周章威胁她来,就是为了给她换一身漂亮裙子。
    “还不去?”景溯撑着头,笑得意味深长,“……可是等着孤给你换呢?”
    柳凝自然不希望这样,她站起身,匆匆去了内室,把裙子换上。
    这身裙子的腰带颇有些复杂,她花了好一会儿系好,正要出去,景溯却已经推门进来。
    他定定地瞧着她,眸色似乎泛深了些,却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景溯只是在门口略站了一会儿,便走过去,按着她坐在一面妆镜前。
    柳凝这才发现他在这里安置了妆台,想来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自己瞧瞧,如何?”
    柳凝瞧了眼镜子里,这身衣服极衬脸色,她本就偏白,此时更是欺霜赛雪;一对黛眉细细弯着,眼眸雾濛濛的,像是云泽弥漫的湖,配上这身芙蓉色,便好似日头从浮云里露出来,映在水波上,生生潋滟了起来。
    她五官生得精致,却又不失温柔的味道,穿上这样鲜明的颜色,也不会有咄咄逼人的感觉,反倒平添了一丝贵气娇弱,让人联想到易碎的精美瓷器。
    景溯轻轻按在她肩头,目光深染:“真是绝色……难怪意妃为了邀宠,竟会把主意打在你身上。”
    柳凝听到“意妃”,心头微微一跳,犹豫片刻,开口问:“意妃……是怎么死的?”
    “她犯了忌讳,被圣上秘密处死。”景溯微笑着俯下身,凑在她耳边,“不过……是我害的。”
    他说得轻轻巧巧,口气就像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
    柳凝回头,有些惊愕地看着他,也说不清究竟是为这真相惊讶,还是因为他的态度。
    “你……”她忍不住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是我看上的人。”景溯温柔地笑了笑,声音却是泛冷,“她想从我这儿抢东西……我怎么能由着她乱来。”
    原来从那时候,他就已经……柳凝想起第一次见到景溯时,他温和如玉的样子,有些不寒而栗。
    他的指尖冰冰凉凉,像是一条冰冷的蛇,盘踞在她肩颈处,丝丝吐着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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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溯没有继续逗留在房间里,他带着柳凝去了望仙楼。
    望仙楼是汴京城最有名气的酒楼。
    屏风绘着墨竹,将雅座与外界隔离开来。桌上摆着几碟精致小菜,围着中间一壶竹叶青。
    景溯在杯中倒满了酒液,递到柳凝面前。
    柳凝推拒:“……妾身不善饮酒。”
    这男人的心思本就难以捉摸,不好对付,她可没有在他面前喝醉的打算。
    然而又哪里那么容易逃过去。
    白玉杯沿压在了柳凝唇边,景溯轻轻诱哄:“就一口……我想看看你饮酒时,是什么模样。”
    他力道不轻,柳凝双唇微微张开,还没来得及说出话,酒液便灌了进来。
    说好只是一口。
    他却把整杯全灌了进去,柳凝的嗓子顿时热辣辣的,像针扎一般刺痛,猛地推开他的手,剧烈呛咳起来。
    眼泪呛了出来,浮在她眼眶边,一双眸子湿漉漉的,眼圈微微泛红。
    景溯从袖子里拿出一方丝帕,亲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花,动作轻柔,仿佛有多怜惜她似的。
    “怎么娇气成这样?”他摇摇头,语气是叹息的语气,眼中却是兴味正盛。
    柳凝隔着水雾,看着眼前的男人兴致颇高,终于明白过来。
    景溯并不是喜欢她。
    他不过是把她当玩物一般戏耍——与其说是要得到她,倒更像是在豢养宠物,时而娇宠,时而逗弄,试探着她的底线。
    柳凝低下头,喘息平复后,一言不发。
    “生气了?”景溯唇角翘了翘,抬起她的脸端详。
    然而柳凝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眼睛柔和澄澈,好像不曾受到什么委屈,只是安安静静地瞧着他。
    景溯一怔,似乎有些意兴阑珊,松开了手。
    柳凝就知道会是这样。
    这人心思恶劣,翻着花样刺激她,只是想看着她失态的模样取乐罢了。
    他大概想要惹她哭,惹她生气。
    但她偏偏就是不喜欢落泪于人前……连装也不想装。
    柳凝脸上的潮红慢慢褪去,她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糖醋藕,小口小口地吃着,压去嗓子里的辛辣。
    “这藕片做得极好,殿下不尝一尝么?”柳凝吃完藕片,用丝绢擦了擦唇边,淡淡问。
    “你喜欢便好。”
    景溯随口一应,眼睛却是仔细地审视着她,藏着晦暗的情绪,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柳凝便不再理会他,将桌上的菜品依次品尝了一遍。
    这家酒楼的菜点都异常精致,味道也是极好,不过她食量不大,没吃几口便搁下了筷子。
    景溯微微皱眉,似乎是觉得她吃得太少。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见她不再动筷,便起身推开屏风,牵着她的手腕,往楼下走去。
    然而刚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楼上却有几声交谈传进了柳凝耳中,其中一个声音分外耳熟,明明音量不高,落在她耳里却有如一记惊雷。
    那语音似有些中气不足,时而伴着微微的咳嗽……柳凝悄悄侧头,看见卫临修和几名友人正站在楼梯边,说说笑笑。
    她瞬间想起,今天早上,卫临修同她说要与几位友人一聚……谁知竟这么巧,也在这望仙楼里,还前后脚撞上了。
    他们也朝着楼下走来,越来越近。
    在这样下去,卫临修就会发现她了。
    她什么都可以无动于衷,唯有这个不行……若是让卫临修发现了她和景溯的事,那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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