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下一秒就会失去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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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凝与卫临修并没有在湖上留太久,相对在船上坐了一会儿,便请船夫划回岸边。
卫临修的身子虚弱,受不得风寒,不宜长时间待在水边,而柳凝也懒得把时间耗在他身上。
泛舟游湖,赏月夜话,这种事只适合有情人。
而对于她这样虚情假意的人来说,不是雅事,反是负担。
两人携手原路返回,入夜后的广陵也不清冷,街边有小摊贩卖些小玩意儿,五花八门,游人熙熙攘攘,颇有几分烟火尘世的气息。
一整日舟车劳顿,柳凝本就有些疲惫,再加上负了景溯的约,心中总有些不安。
夜长梦多,她打算快些回客栈,然而卫临修却似乎不愿那么快就回去,他走得慢吞吞,边走边瞧,甚至还在一处摊子前停下了脚步。
“这些民间的东西,倒也挺有意思。”
卫临修养尊处优,因为身体缘故,平日又鲜少出门,最多也就是去茶室饮茶,或是到同僚府上赏花阅书。
因此这些民间小玩意儿对他来说,还算新鲜。
他从摊子上拾起一枚雪青色的绒花,往柳凝发间比去。
柳凝笑得温婉,微微含羞,心里却已有些不耐烦。
此处离客栈不过几步之遥,她正琢磨着如何劝卫临修赶紧回去,不经意扬头一瞥,却看到客栈二楼回廊处,立着个人影。
景溯正靠在阑干边,朝这边望过来。
柳凝浑身泛起凉意。
他一身藏青色衣衫,夜风吹着灯笼,正盯着她的脸。
光影从他脸上晃过,不似往常温和清隽,平添了一丝阴沉。
第25章 守宫砂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她负了景溯的约,却和卫临修在一起,现在……还被他抓了个正着。
就算卫临修在,景溯或许不便对她做什么,但每多激怒他一分,只会给她的处境,多增添一分的危险。
柳凝的微笑僵在唇边。
“……阿凝?”卫临修手顿了顿,见她心不在焉,将绒花放回了小摊上,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他见她脸色有些苍白,顺着她望着的方向,扭头瞧了一眼。
那里什么都没有。
景溯已经离开了,只剩下檐角便孤零零的纸糊灯笼,随着夜风打着旋儿晃荡。
“……没什么。”柳凝收回目光,拢了拢身上的衣襟,“出来这么久了,我觉得有点冷。”
虽然是春天,夜里的风却还是微微浸着些凉意,卫临修想把身上的外衣披给她,柳凝却摇头拒绝:“还有几步路便是客栈,回去便是。”
她心事重重地回了客栈,进了屋,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景溯的房间就在隔壁,安安静静的,倒也没有什么动静传过来。
之前她和卫临修上楼时,也未与景溯碰面。
柳凝盯着桌上微微跳动的烛焰,他没有主动找上来,真是谢天谢地。
不然她真不知该如何与卫临修解释。
但她终究是失了约,就算不是出于本意,也算是拂了景溯的面子,柳凝自认还算有些了解这个男人,她不觉得他会对此置之一笑,轻轻放过。
更何况,他还看见了她和卫临修在一起。
满脑子思绪纷繁,柳凝觉得额角隐隐作痛,她望着烛火有些出神,却没意识到这一幕正落在卫临修眼里。
“阿凝,你……有心事?”
“嗯?”柳凝眉头一抬,侧头看了卫临修一眼。
她看到他眉目间隐隐有探询的意思,心头一凛,打起精神笑道:“哪有……只是今日奔波一天,有点累了而已。”
她的处境已经够为难了,若卫临修再搅和进来,就永无宁日了。
柳凝话说得轻描淡写,可却并未打消卫临修的疑虑。
“你这样心不在焉的模样,有好几次了,之前还在府上便是。”他认真地瞧着柳凝,叹了口气,“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处,若是有,不妨跟我说说,两个人解决问题,总比一个人硬撑要好。”
他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坚定,似乎不问出来,便不肯罢休。
柳凝头更痛了。
卫临修这个人,在某些事上会有些固执,比如当年娶她……再比如现在,若是她说不出什么,反倒可能让他觉得,她是在刻意对他隐瞒。
这不得了的好奇心万一被勾起,后果不堪设想。
柳凝隐在衣袖下的手默默攥起,表情却一派平静,微微敛眸的工夫,她便想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再抬眼时,眼波里染上了极温柔的怜惜与愁绪。
“不是不能告诉夫君,只是……”她看上去有些犹豫,“……只是害怕夫君会难过。”
卫临修一怔,随后看到柳凝低下头,面色露出几分哀婉。
“前些时日去沈府赴宴,瞧见了沈夫人刚满月的小郎君,很是喜欢,可惜阿凝福薄,此生怕是与子嗣无缘。”
她说得很轻,像一片缓缓飘落的羽毛,可是落在卫临修身上,却像是一块巨石,瞬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久久没有言语,半晌才嘶哑开口:“是我的错。”
卫临修脸色惨白,眉眼黯淡如一片死灰,柳凝见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也就没有再继续戳他的痛处,而是宽慰地握住他的手。
“不是夫君的错。”她柔和似水,“能嫁给你,已是我一生中最大的福气,付出点代价,也没有什么。”
她成功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之后的时间里,便不咸不淡地安慰着他,直到入睡。
床榻上,卫临修将柳凝拥抱在怀里,他闭着眼,虽不言语,隔着肩膀却能感受到他低落的情绪。
她温顺地伏在他肩头,心却冷硬如冰,一丝一毫的怜悯也没有。
他值得她同情么?忠毅侯府建在她亲人的骨血上……没在睡梦里杀了他,不过是时候未到。
漏壶里的水一滴一滴落下,声声入夜,卫临修的呼吸渐渐均匀起来。
他睡着了。
可柳凝却愈发清醒。
身边的男人睡得极沉,她把他的手臂轻轻挪开,没有惊醒他。
刚刚睡不着,她思绪翻涌,又想起当年家中逢乱的情形。
精致的花草被践踏得七零八落,到处充斥着下人和女眷们惊叫哭泣的声音,官兵们手里的刀折出刺眼的光,手起刀落,她没看到父亲与伯父被刺死的表情,只看到他们缓缓倒下,血溅得到处都是,在纯白无暇的雪地上一层一层晕染开来,像是正怒放的红梅。
她从此反感血与梅花,对红色生厌。
不过这些柳凝都能很好地隐藏起来,她早已习惯平淡应对,就好像这一切惨剧都未曾发生过。
但今日却不知为何,想起过去那些事情,竟微微生出一丝心烦意乱;再一睁眼再看到枕边的卫临修,更是几欲作呕。
她不愿再躺在床上,轻手轻脚地起身,随手取了件衣衫,虚虚披在肩头。
卫临修睡得正沉,柳凝漠然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轻轻推开房门。
夜深了,客栈的灯火都已熄灭,月色却分外皎洁,透过窗子映照进来,倒也能清楚视物。
柳凝也不知要去哪里,只是觉得胸闷,想换个地方透透气。
她把房门合上,刚走了几步,脚下却如生了钉子一般,僵立在原地,直直地看着前方。
人果然不能太任性。
她睡不着,极难得放纵了一回性子夜游,却还没开始,便惹了祸事上身。
几步之遥的前方,景溯正立在窗边,原是背对着她,听到动静转身,与她对了个正着。
窗外月色如洗,清澈得连尘埃也看得见,柳凝无处遁形。
他却正好逆着光,脸色沉在一片幽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隐隐感觉到周身的威压逼仄,暗沉沉地将她包裹,与明亮轻盈的月光割裂开来。
相顾无言,一片死寂中,柳凝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擅长控制自己的表情,可是心脏的跳动,她把握不了。
柳凝竭力冷静,正打算施一礼便回屋,可男人却一步步踏着月光走进,近到她能看见他藏青衣襟上的暗金绣纹。
“今夜月色倒是好。”景溯盯着她,“玩得开心么?”
“我……不是故意失约。”柳凝垂下眼,“本来正要去找殿下,却被夫君突然拉走,我也是没有办法。”
她柔柔地解释着,故意示弱,只盼着他能看在她低头的份上,将今天这事揭过去。
“可是孤在后门,等了你一个时辰。”景溯嗤笑一声,语气泛冷,“你说,你要如何补偿?”
柳凝心中烦不胜烦,这本来也不是她的错,他又何必非得跟她过不去。
但眼下还是脱身要紧,她只好随口敷衍:“待过几天,我找个合适的时间,主动邀约殿下……可好?”
她说得含糊,景溯看着她,眸中的情绪幽幽沉沉氤氲着,凝结成化不开的阴霾。
柳凝被他看得发毛,稍稍推开一步:“已经很晚了,我也该回房歇息,万一夫君——”
她本想说万一卫临修醒了,发现他们两个在这儿,谁也不好看。
然而话还没说完,却被他一把扯过去,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柳凝生怕卫临修醒来,死死咬住下唇,才将没出口的惊叫咽了回去。
可她整个人却被景溯扯着,她企图反抗,双手却都被他制住,强拉着她进了他的房间,后背靠在门边,后退时将两边门缓缓合上。
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房里点着好几支烛火,顺着屋外带进来的风,倏地颤了一下。
适才挣扎,柳凝披在肩头的外衫落在了地上,本就宽松的寝衣,领口也散开了些,从一侧肩头滑落一寸,露出一小截雪白玉臂,一枚小红点在衣衫里半遮半掩。
景溯微微一怔,抬手将她左臂边的衣衫又略略往下移了些。